因著陸瓊太過震驚,住持也覺得有趣,恰好也是吃午食的時候,便將陸瓊跟陸萱帶到灶房去。
相國寺的灶房比陸記寬上幾倍,能容納近百人,牆邊共建有五六個灶口,還有額外的炒豆爐、貼燒餅爐、熬粥爐,比陸記更像是食鋪。
名聲在外的慧明僧人便在指揮眾僧人做午食,左邊擇菜,中間切絲,右邊負責放鍋裡煮,香味四溢。
就是素菜都能做出花樣來,陸瓊也是佩服得不行。
不過她此行是想來見識炙豬肉的,可惜楊姐兒先回去了,不然還能一起“偷師”。
靈通住持隻負責引薦,餘下的還需陸瓊自己,趁著慧明僧人得空她便上前問候,見他回禮才敢道出此行目的。
慧明僧人年四十,在寺內有二十餘年,見過各路人,倒是很少碰見問他如何做炙豬肉的 ,還是這般年輕的女施主。
也是新鮮事,慧明僧人笑著道:“施主倒是趕上好時候,弟子也正巧要為旁的施主準備這道吃食,若是施主不嫌枯燥,可在此等候。”
陸瓊不擅長聽文縐縐的話語,卻也明白這是準許了,笑著應下。
許是有規訓,僧人做午食也很安靜,除開切菜聲、柴火聲、水沸聲,便無多餘的聲響,連帶著陸瓊二人也靜下來。
慧明僧人開始處理豬肉,便把她們叫過去看,不過是前期的清洗、刮毛工作,期間還說起過去的經曆。
他早年也在相國寺擺攤,還取名叫“炙豬院”,頂著光頭在院內吆喝,且要五斤起賣,掙得可不少。
陸瓊聽著他的故事,險些閉不住嘴,陸萱也是聽得癡迷,僧人會做肉也就罷了,還能掙錢,聽起來掙得好似比陸記整個鋪子還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今天也算是開眼了。
慧明僧人洗淨豬肉,便將一整條豬肉放入冷水鍋中,撒上酒、一結蔥、八角香料,加柴煮到豬肉從紅色微微泛白便可,這是為了給肉去除腥味。
僧人用長木匕撈出豬肉,用刀劃開肉塊,比劃成手指大小:“肉需切成薄厚均勻的塊狀,不可過薄,太薄容易炙過火,顯老,也不能太厚,不然外邊熟透了,內裡還是生的。”
將豬肉塊放在盆中,撒上薑粉、胡椒粉、醬、油、糖霜,攪拌均勻,醃製片刻。
陸瓊隻是聞著味兒便饞了,這不就是後世的烤肉。
接下來是炙肉的關鍵,要用竹簽串起來。據慧明所道,砍幾節竹子,再削成細小簽子便成竹簽,還能用來製作竹簽香。串好後還要架在火上烤,二人也幫忙串肉,表麵刷上一層油,香味更濃了。
炙肉的爐子是長條的,下邊裝著炭,上邊能架上肉串,剛好與炭火相隔。
慧明僧人先做示範,四五串肉握在手中,借著炭火將肉烤熟,油滴在炭上便滋滋響,激起一層火花!
陸瓊前世沒少烤肉,自己找幾串也跟著上手,先架上去。聽見滴油聲就用食指、大拇指一夾,六七串肉便整齊翻麵。這麵顏色已呈深紅,還不停往外冒油,用手一戳就能感到它的酥脆。
陸萱沒見過她炙肉,眼裡冒著金光,一臉欽佩地看向陸瓊:“阿姐,你也太厲害了。”
就是慧明僧人也連連稱讚,畢竟他還沒怎麼傳授炙肉的技巧,這位施主便能如此快上手,且賣相不比他差。
“施主有這般技藝,不妨去院中坐地起攤,說不準就是下一個‘炙豬院’。”
陸瓊被誇得樂開花,這可是得到了二十年烤肉經驗大佬的認可!結果下一秒便把肉烤焦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整盤肉都炙好,見兩人饞得雙眼發亮,慧明僧人便給她們幾串品嘗。
陸瓊邊道謝邊接下炙豬肉,心裡覺得他也實在可憐,炙肉二十年,卻未能親自嘗一番,也難怪現下收手不擺攤了,畢竟麵對這般香的炙肉,誰能忍得住不吃?
慧明僧人還有事要做,她們也不多打擾,離開去彆院吃炙肉。
見著冒油的肉塊,陸瓊先深吸一口,聞著胡椒的辛辣刺.激,還有掩蓋不住的肉香,咬一口,外表酥脆,內裡爆汁,有些燙,卻也不耽誤它的美味。
陸萱倒是粗心,一大塊炙肉直接咬下來,張嘴扇風,一邊還不忘多嚼幾下:“好燙!”
這是要在嘴裡再炒一遍?陸瓊找彆院的尼姑討來一碗豆兒水,應當是在井中冰鎮,還帶著絲絲涼意,又端著一碗水穩著小碎步跑回去,遞給陸萱:“慢些吃。”
離開相國寺後,她們便在家中歇息,陸瓊也趁閒著把家裡上下打掃一回。
見給雪兒搭建的狗窩有些破舊,她便找新的乾稻草紮成鳥窩狀,還墊上一塊深色麻布,用手一壓,軟乎乎的。
今天也是雪兒的洗沐日,她們需從外邊打水,足足打了三回才裝滿水缸。
家裡剩的皂莢不多,隻好取些枯枝燒成草木灰,泡成灰水,澆在雪兒身上,白色的毛都染成墨色,好在它配合,沒多久便得一個乾淨的白狗狗。
陸瓊也累得直不起腰,水缸的水還需要打滿,要是院裡有一口井,她們也能輕鬆些,但也不能真的去鑿井,畢竟這也不是她的院子。
相國寺後陸記名聲大噪,前來的食客變多,幾乎趕得上剛開業的光景。
她們還跟相國寺的人建立了聯係,就連尼姑們也很和善,今早還托人送來新做的衣裳,陸瓊隻好叫陸萱回一些糕點。
這天陸記也有位意外的來客。
原先的長櫃太矮,陸瓊每次寫字都要弓著腰,時間一長便會腰酸背痛。所以她費心思畫了一張櫃子圖紙,比尋常的桌子要高,要窄,占的空間不大,方便她在上邊記賬、寫字。
依舊是找裴玉打的木櫃,用榫法將幾塊木板接在一起,還有三個抽屜,左右兩邊偏小,中間較寬,用來放銅板、賬本。下邊挖空,冬日可以放暖爐,這樣就不會凍腳。
裴玉獨自將木櫃從通濟坊拉過來,陸瓊見了本想幫忙搬到鋪子裡,一旁等待湯餅的粗眉食客把她攔下,擼起衣袖便笑著道:“陸掌櫃還是歇著,要是弄傷手誰給我們做吃食。”
粗眉食客膀子肉厚,見著就是常做體力活的,陸瓊笑著應下,以及跟在旁邊扶著,過門檻還提醒他們:“小心腳下。”
新做的木櫃挨著灶台,這也是無奈之舉,鋪子就是這版小,灶台也無法重新改,隻能過幾日找人砌道牆,把木櫃跟灶台隔開。
“二位忙壞了,來一碗渴水先,新下的湯餅還沒好。”陸瓊端著兩份楊梅渴水到他們手中。
裴玉起先還推脫,說她已經付過錢不好再白要東西,粗眉食客倒是大方,性子也爽快,一個勁地叫他收下,最後也吃掉呈上的三鮮麵。
送走食客,陸瓊也回到新打的木櫃邊,陸萱扯下腰間的粗布,對著木櫃便是一頓好擦:“他打的家當就是好,耐用還美觀。”
“耐用也不必擦這般狠,新上的漆呢!”陸瓊在一旁心疼。
楊姐兒的聲響也不小,手中的麵團摔在木板上“哐哐”作響,跟陸萱也是一通氣:“新上的漆氣味重,多擦幾回才好,我瞧萱姐兒手勁還不夠。”
罷了罷了,陸瓊怎麼都說不過兩張嘴,抬腳就去把外邊的長凳擺整齊。
一道陰影落下,她也抬起頭來,口中的話也隨之戛然而止:“這位客官......”
竟是州橋鬨事的小娘子,兄長落難,所以孤身一人來“碰瓷”?虧陸瓊之前還覺得她可憐。
徐妙姑也隻是提著一個破舊的竹編食盒,輕聲道:“要一份冷淘。”
來者便是客,陸瓊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麵將她趕走,且看她這般也跟尋常食客並無多大差彆,淡淡應下便去淘冷麵。
陸萱也認出那人,湊到陸瓊耳邊說話:“這不是那日肚子疼的客人?怎麼上我們這來了。”
楊姐兒也跟著八卦,問是何事,陸萱便把那日的事添油加醋說與她聽。
楊姐兒麵也不和,瞪大眼:“怎有這般無理取鬨之人,今兒也是來鬨事的?那可不行,得去官府找人。”
說著這架勢就是要出去找人,嚇得陸瓊連忙把她扯回來,小聲道:“倒也不必如此驚慌,我見她今日來也並不多大敵意,說不準就是想吃楊姐兒做得湯餅的,畢竟楊姐兒近來也是有名了。”
楊姐兒不是多想的人,聽她這麼一說也放下心,倒是被誇得臉紅,隻好把內心那股興奮勁兒拿來摔麵了,又是一陣哐哐響。
陸瓊這邊也做好冷淘,淋上最後一小勺熱油,麵皮就被染成秀色可餐的紅油色,再給她多添些小料,畢竟。
第二天,跟人買了豬肉,也嘗試過炙豬肉,先給沈卿嘗,他不善言辭,做不出那個感覺,食客都覺得不好吃,剩下的乾脆做炸豬油了剛好放鋪子裡當小料,好在隻買了四五斤豬肉
剩下的都就著飯吃了,給狗狗吃...
吃午食,白米飯搭炙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