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詢剛從畫舫上來,便收到旁人遞來的一張紙,字跡娟秀,看著便是賞心悅目,忍不住念出聲:“新店開張,贈送糕點......”
青弦這些天跟著謝詢四處走動,從未好好歇過,現在隻想來一碗熱乎乎的湯餅,好慰藉自己孤寂的心靈。
幾乎是聽到“糕點”二字,他便振作起來,勸著謝詢:“小郎君,今日不妨就到這陸記食鋪去,方才就聽人說她家湯餅不錯,尤其是蔥油湯餅,香極了。”
謝詢操勞半天,也有些疲倦,正好去品嘗這誘.人的湯餅,收起紙張到胸襟裡,便邁開步子去往州橋。
鋪子內隻剩下三兩位食客,陸瓊打算等他們一走便歇業,下午回去還能補個午覺。
誰想又來了新食客,還是先前碰見過幾次的小郎君,陸瓊也好生招待他們:“二位小郎君想吃些什麼?”
謝詢見是陸瓊也笑著行禮,先前相國寺一彆就在州橋遇見過幾次,她做的糕點可謂是甜而不膩,實在是符合他的口味。
“一份蔥油湯餅。”青弦打斷他的思緒。
見陸瓊也笑著望向自己,謝詢也不多耽誤,清下嗓子便道:“一份冷淘,勞煩小娘子。”
桌上的茶已涼,陸瓊便去新泡一壺,添上茉莉花茶末,倒入沸水,淡淡的茉莉花香就縈繞鼻尖。
她還端上一小盤冰糖:“若是味苦,小郎君可自行加些冰糖。”
謝詢道謝,隨後便端起茶盞小酌一口,乾燥的口舌也算是溫潤不少。
一盞茶的功夫,冷淘麵便做好,陸瓊親自端過去,遞給謝詢:“小郎君慢些享用。”
青弦餓得慌,語氣急了些:“小娘子,我的湯餅怎麼還沒好?”
謝詢訓斥他:“不得無禮。”
陸瓊拿走托盤,心生好感,笑道:“無事,冷淘麵是早先就過了涼水的,調好醬汁便可上桌,蔥油湯餅則是現揉的麵,所以費些時間。小郎君可先飲一盞茶解解饑。”
所幸食客不多,楊姐兒也很快做好蔥油湯餅,陸瓊把這碗熱騰騰的湯餅端到桌上,麵皮白溜,蔥花點綴,可謂色香味俱全。
青弦立即嘗一口,呼著熱氣:“真好吃!”
謝詢也不甘落後,先是讚歎冷淘麵色澤透亮,宛如青竹下生出的枝葉,再是誇讚陸瓊的廚藝,總結下來便是很合他口味,下次還想光顧。
好話誰都愛聽,但陸瓊還是笑著解釋:“小郎君誤會了,這冷淘是我家廚娘做的,我還做不出這般好吃的湯餅。”
槐葉冷淘的麵皮的確不易製作,需取刺槐的嫩葉,掐尖洗淨,焯水再過涼水,搗出汁水到麵粉中,才能做出淡青色的麵皮。陸瓊嫌麻煩,從未親自試做過,但嘗了楊姐兒做的槐葉冷淘也立即愛上。
謝詢也自知鬨了烏龍,隻好訕訕笑:“小娘子亦是手巧,做的糕點甚是美味,還能經營起如此食鋪,更是德才兼備。”
陸瓊聽這話,心裡也更美,結賬時還多增了幾份糕點,反正是新店開業,不怕吃這點虧。
下午閉店,叫楊姐兒跟陸萱先回去,她則去雜貨鋪找掌櫃再要了幾鬥麵粉。今日的食客都太熱情,冷淘賣出一份又一份,實在是做不過來。
等到傍晚,來吃麵食的人少,更多的是在城內閒逛,買熟水、糕點解饞的,許是在家中享用過晚食,又或是張燈結彩的酒樓更吸引人。
叫陸瓊驚喜的是,還有人叫閒漢專門來光顧她家湯餅,幸好要的是冷淘,不然她怕送到時麵都坨了。
她一邊偷樂,一邊幫忙裝到食盒:“兩份槐葉冷淘,四份小甑糕,兩份渴水,小郎君路上慢走!”
送走閒漢後陸瓊就更清閒。
早上做的糕點還剩下一些,今日應當能賣光,她給自己拿了兩份桂花糕,就坐在角落蘸著茶水吃,化了的糕點不會噎人,還有點像“餅乾”泡牛奶的口感。
灶台的火還一直燒著。
她整個人也跟著熱出汗,順手拿一把蒲扇輕輕扇風,就見金娘帶著霜姐兒來了,這下糕點不吃,風也不扇,扯著霜姐兒頭上的小花繩笑嘻嘻:“你們怎麼來了?”
金娘撐著腰笑:”來看熱鬨,你這鋪子上午風頭可大,拉新客送糕點這法子也隻有你想得出。”
“也不算是。”陸瓊耳紅。
畢竟這是承了前人的智慧,並非她獨自想出的“營銷手段”,又想著她們一路過來也不容易,便叫楊姐兒做一碗冷淘,給她們嘗嘗店裡招牌菜。
金娘不跟她客氣,找地兒坐下便四處打量,裝潢樸素,桌椅整齊,灶台乾淨,一揭鍋香氣就飄散到整個鋪子。
她心情實在複雜,先前兩人還在龍津橋擺攤,這才一月,人家就盤下鋪子,還把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說不上嫉妒,畢竟瓊姐兒確實有本事。
在她們聊天的間隙,楊姐兒也端來冷淘,放得料更足,醬汁跟麵皮混在一起,金黃透亮,看得霜姐兒口水直流。
霜姐兒不太擅長用筷子,剛夾起幾根,麵皮就溜下去,金娘給她分短些,還換了勺子才好點。
金娘也得空嘗幾口,評價道:“這冷淘真不錯,怕是揉麵就費不少勁,那小娘子手藝也是極好。”
可不是,今日光顧的食客大半是誇楊姐兒做的湯餅,陸瓊平時常賣的糕點都襯得不受歡迎。不過能掙錢她就樂意,還得給楊姐兒這個最大功臣漲工錢。
提前道過喜的沈卿也遲來,向陸瓊解釋說今日有事耽誤,隨後跟她要一碗鎛飥。
鮮香嫩滑的鎛飥呈上,陸瓊打趣道:“感謝小郎君不辭萬裡,前來光顧寒店。”
沈卿笑著反誇她:“小娘子心靈手巧,經營得當,日後定是汴京有名的食鋪。”
不愧是讀書人,誇人都是一套套的,陸瓊也發覺今天的人都嘴甜,大概是功成名就後,身邊的都是好人?
花言巧語總能討人歡心,陸瓊給她打包幾塊剩下的山藥棗泥糕,麵上卻是為他著想:“給小郎君增上愛吃的糕點,都是按著口味選的。”
沈卿啞言,想起他先前買糕點時的借口,隻好收下,心裡想著該怎麼解決這些膩人的糕點,怕是又要便宜學堂裡的學生。
說起學堂,他也想起一事,便與陸瓊商討起來:“次月應天書院便要舉行詩會,小娘子可有與興致拿下詩會要用的茶點?”
詩會?陸瓊也有所聽聞。參與詩會的都是書院學子,他們在會上吟詩作賦,相互切磋技藝,年年都能創作出令眾人傳唱的詩作。
她這是要提前見識名人的誕生?
有這熱鬨定是要去看看,沒多猶豫便應下,不過還得得到書院山長的允許,她打算這幾日就去找山長談談此事。
金娘在一旁觀察許久,見沈卿離開,才敢拿陸瓊打趣:“那小郎君怕不是傾心於你?從進門到出去,視線就未曾遠離過你。”
陸瓊笑著擺手:“今天進鋪子見過我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照你這說法豈不是個個都相中我了?”
金娘歎道:“小娘子說話如此孟浪,怎的就不開竅呢?”
說完便搖頭,真是郎有情妾無意,可憐那小郎君一片苦心,從龍津橋跟到州橋,現如今還跑來鋪子,也是錯付了。
陸瓊不知她在惋惜何事,也不太在意,樂嗬著算賬去。
今天賣出八十來份素麵,一百多份糕點,加上熟水也賣光,除去白贈的糕點和成本,純利潤也有八百多文!還沒捂熱,又要數出一半的錢當做明日購買食材的錢,把她心疼得不得了。
不過給楊姐兒結工錢時,卻是大方,陸瓊沒想到今日能掙這麼多錢,一時高興,便給楊姐兒六十文,把楊姐兒也高興得說不出話。
陸瓊怕以後鬨矛盾,提前潑冷水:“隻是今日生意好才加錢的,日後生意差就按四十給了。”
楊姐兒也明事理,領完錢便幫忙收拾殘局,趕著明月一路回家去。
陸瓊也跟陸萱挨著肩膀回去,路過州橋的攤子又走不動路,直直盯著人家的饊子看。
“小娘子可要來份饊子,新鮮出爐,炸得酥脆鮮香。”賣饊子的人家手裡還在不停和麵,抻成細條放入油鍋中炸,頓時成金黃酥脆的環形,引得人口水直流。
陸萱不能拒絕這種美味,便扯扯陸瓊的衣袖,乖乖叫道:“阿姐。”
陸瓊也跟著饞,州橋夜市的美食實在太多,堅持過夜不吃東西的她也嘗嘗破戒,從錢袋數出十個銅板,跟攤主要兩份饊子。
攤主收下錢,邊揉麵邊問:“可要多加糖?”
見陸萱點頭,她便多撒一勺糖,慢慢搓成長條,圍成環,不過片刻饊子就炸好,一碰就碎,還燙手。
陸瓊捏著熱乎的饊子,放嘴裡便發出酥脆響聲,油炸的東西都好吃,熱量也高,不過眼下被好吃的堵住嘴,也來不及思考旁的事。
“阿姐,我們怎麼不賣饊子啊?”
陸瓊攬著陸萱肩膀,輕輕掐住她鼻子:“我們就兩個灶口,都用來煮湯餅了,哪有多餘的來煎炸東西。再說,我們也不會做饊子啊,到時賣不出去怎麼辦?全進你肚裡?”
陸萱見計謀被識穿,隻好笑著把一塊饊子塞進陸瓊的嘴。
二人一路打打鬨鬨,寂靜的街巷也充滿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