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時候,姐弟倆才背著空背簍回來。
一個多時辰,兩個人隻掐了八九斤蕨菜,賣了不到一百塊。
距離係統下次升級可以說是遙遙無期。
係統要的好東西都是天生地長,數量有限,而能不能被她碰到並得到,又是另一種玄學。
何書倩搖頭不再多想,點燃蠟燭照在角落。
何書恒開始點火燒水,準備洗漱。
天黑透了,外麵家家戶戶窗上都亮起了火光。
月亮和星星躲進了雲層裡,樹影搖晃得厲害。
恰是個月黑風高夜,倒方便他們晚上行事了。
簡單洗漱過後,何書倩將文昌塔抱在懷裡,直熬到半夜,才帶著弟弟出了門。
古代沒有月亮的深夜,真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所幸有係統提示,走起來雖速度慢了些,但總歸沒有摔跤。
兩個人躡手躡腳繞到了村長家屋後,將文昌塔用黑布包了,丟進陳家還沒鋤草的地裡。
何書倩白天觀察過,這塊地草長得很深,又有莊稼遮著,隻從邊上過去,很難看出來裡麵有東西。
旁邊兩塊地已經新翻過了,按照規律,陳家明天一早就會翻這一塊。
屆時看到文昌塔,必定會帶回去。
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具體效果如何,明天比完賽回來一試便知。
兩姐弟原路返回,關好門後,何書倩便回到自己房間蒙頭睡覺。
太累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村子裡的公雞便迫不及待開始秀自己的威武雄壯。
三聲逐漸加強的雞叫連綿不絕,響徹雲霄,誓要把太陽從黑夜裡拽出來。
何書倩從被子裡抻出手來,使勁伸了個懶腰,鯉魚打挺般一躍而起。
今天有大事在身,不能睡懶覺。
“小恒,起來了。”
何書恒打著哈欠走出來,惺忪著眼開始洗漱。
兩人簡單吃過早飯,天邊曙光已現,最東邊的山巔上洇著一點鵝黃色。
太陽要上班了。
快到鄉上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太陽邊上更是鋪滿霞光。
朝霞不出門,晚些時候可能還要下雨,家裡沒有傘,比完賽還得去買兩把油紙傘。
牛車從旁駛過,上麵坐著陳大佑和其他幾個村民。
路過姐弟兩人時,陳大佑臉上似乎有傷,耷拉著腦袋再沒了昨日的熱情。
何書倩莫名覺得好笑。
時間還早,鄉裡卻十分熱鬨,街道兩旁賣吃食的小攤也較前一天更多了些。
鴻福菜館還沒開門,門口已經有人排起了長隊。
何書倩暗歎一聲,看來想碰運氣贏座房子的人極多。
儘管她很自信,一時間也有些緊張起來。
王掌櫃的菜其實很出色,火候掌握的極好,品得出來是經常下廚的人。幾道菜菜色雖比較尋常,滋味卻紮實又開胃,是一種中規中矩不出錯的打法。
她之所以覺得自己能贏,這信心其實是來自於經曆了曆史洗禮和篩選的菜譜。
一道菜能在後世廣為流傳,在那個不愁吃穿的和平年代廣為流傳,乃至成為餐桌上的必點項,那一定是因為,它早就俘獲了無數人的味蕾,才在時間長河裡積累出讓人信賴的口碑。
何書倩昨天在品嘗時就發現了,王掌櫃做的菜雖然也好吃,但卻不是後世流傳的那幾個版本。
少了一種“理應如此”的滿足感。
巳時初刻,何書倩腳都站麻了,鴻福菜館才打開大門。
幾個夥計開始往擂台上搭東西,昨天收走的鍋碗瓢盆等等炒菜用品都重新擺了出來。
一共五口臨時鍋灶,按圓形向外展開,可供五人同時炒菜。
最中間放著幾筐蔬菜,靠近菜館門口的一邊則放著兩張方桌,負責盛放菜品,後麵是裁判的座位。
鴻福菜館並沒有在裁判上耍小心眼,據說請來的都是鄉上有名有姓的人,圍觀百姓都說裁定十分公正,輸掉的人也都心服口服。
灶台裡的火燒起來後,管事人笑眯眯站在高處,宣布今天的比賽正式開始。
鴻福菜館的廚子先開灶炒了一鍋菜,盛出來放在開水盆裡,隔著木板溫著,之後便一抹袖子進後廚忙活去了。
看得何書倩汗顏。
有開水溫著,雖然能保證菜不會涼掉,但隨著時間流逝,菜品滋味總歸不比剛出鍋時的好。
鴻福菜館這麼做,不知道是瞧不起他們報名比賽的人呢,還是心眼兒太實誠。
剛在菜館門口簽完到,高處的管事人已經開始叫號,從四十號開始,五人一組,選食材做菜,限時一刻鐘。
也就是說要在十五分鐘內,從洗菜開始,做出一道能勝過菜館大廚的菜。
還是很有難度的。
時間很短,能選擇的隻有家常菜。
而要在家常菜中勝過專業的廚子,難度不言而喻。
何書倩收回之前吐槽的那句話。
她暗自計算了下時間,自己選的那幾道菜都不複雜,兩道葷菜隻比王掌櫃多一道工序,多耗費的時間她可以隻壓縮在兩分鐘內,問題不大。
何書倩輕吐出一口氣,看著三個大娘、兩個壯漢上了擂台。
她是六十六號,還有一陣好等。
拍了拍發酸的腿,何書倩找了個屋簷靠牆蹲下,在心裡反複模擬炒菜過程,直至每一個流程都能背下來。
何書恒抱著兩個油紙包從遠處跑來,在人群裡探頭探腦,她笑著招手,“小恒,在這裡!”
他興衝衝跑過來,獻寶似的遞出油紙包,“姐姐,我買到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花錢,第一次一個人進店裡買東西。
何書倩接過其中一個,直接閉眼誇誇:“小恒真棒!”
她手上的油紙裡包著二兩果脯,弟弟手上的是一兩糖果子。
何書倩拈了枚烏色的果脯,嚼了兩下後閉緊雙眼,眉毛扭成一條死掉的蚯蚓,嚼成兩瓣的果脯和口水一起,從痙攣到微張的唇縫滑出,掉在地上。
“啊——好酸……”
何書恒捧著糖果子哈哈大笑。
何書倩眼疾手快,丟了枚果脯扔進他大張的嘴巴裡。
同款表情複刻,何書倩心裡舒坦了。
她拈了塊糖果子安撫嘴巴,將掉地上的果脯踢進草叢裡做肥料。
糖果子的口感有點像後世的麻糖,不純甜,帶著淡淡的香氣,很好吃。
就是太貴了,這一兩花了二十文。
一刻鐘很快過去,五位參賽選手的菜被端上了裁判桌,五個裁判一一品嘗過後紛紛搖頭。
“和菜館的廚子比起來,水平還差一截。”
這一組全部淘汰。
得到結果,幾個人雖有失落,卻並不難過。他們本就是來試試運氣的,沒比過就沒比過,左右本錢也就十文,誰都輸得起。
有專門的人將鍋刷洗乾淨,管事人開始念下一組號碼。
如此循環三次,倒還真出了一個過關的。
何書倩擠進人群,嘗了嘗那人的菜,滋味不錯,隻刀工差了些,土豆絲粗細不均,細的很軟了,粗的咬下去還有些脆,雖說影響不大,但總歸是兩種口感。
何書倩信心又盛了些。
“六十六號,六十六號在不在?”
管事人在高處唱號。
“在,我在。”何書倩連忙出示號牌,從另一邊走上擂台。
這一組其餘四個都是中年婦女,她頂著瘦巴巴小孩兒形象出現,倒惹了不少人注意。
管事人一聲令下,比賽開始。
何書倩抱了顆白菜走到灶前,取了六七片葉子洗淨,照著昨晚的步驟,將梗葉分開。
鐵勺舀了小半勺油,在鍋體中間的位置繞圈滑入。
火不夠大,何書倩添了一塊乾柴進灶孔,踩了兩下腳邊的風箱,火一下子旺起來,油鍋冒起青煙。
白菜梗倒入鍋中滋啦作響,圍觀的人都不自覺退後一步,擔心油花濺到他們臉上。
白菜梗斷生,變成玉色,何書倩將一邊的白菜葉下進鍋裡一起翻炒。
翻拌均勻後開始調味,少許鹽,少許醬油,大半勺香醋。
料汁下入熱鍋,酸香氣瞬間激發,向四周飄蕩開來。
聞到這酸氣的人嘴裡都不自覺泌出口水。
“我滴個乖乖,咋恁酸,這小女娃子會不會做菜喲?”
“那麼大一勺醋下去,能不酸嗎。”
“這要嘗一口,評委老爺的牙怕是都要酸掉了。”
果然穿了顏色鮮豔些的衣服,就不會被認成是男的了……
至於其他說法,何書倩充耳不聞。
何書恒聽到反駁姐姐的議論,他抱著油紙包忍不住為姐姐辯駁,“你們不懂彆瞎說,這叫醋溜白菜,又香又開胃,一點都不酸,很好吃的。”
可惜沒人理他。
湯汁收的隻有一小半時,何書倩把菜用勺盛出裝盤,端到了評委桌。
這一組裡,她是最快出餐的那個。
五個評委俱有些驚訝,可看著冒酸味的白菜卻犯了難。顏色倒是不錯,可就是口水直淌,不敢動筷啊。
家裡做菜雖也用醋,可這女娃子剛才那麼大一勺的放法也很是不常見。
何書倩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笑著道:“這道菜叫醋溜白菜,彆看醋放得多,吃起來一點都不酸的。”
坐在中間,穿衣打扮也最富貴的老爺子啜了口牙花子,早上孫子給的果脯險些把他牙都酸掉了,這會兒也不敢輕易下筷,隻催促其他幾個老頭子:
“哥兒幾個彆光看著,倒是下筷呀。”
最邊上稍胖的老頭不再猶豫,拿筷子夾了一點菜葉子皺著眉送進嘴裡。
隨著牙關輕輕嚼動,皺起的眉頭卻是一點點鬆開來,他又夾了一片白菜梗,慢慢體味之後放下筷子,摸著胡子笑道:
“老王家拿那房子當噱頭賣弄了幾十年,這回算是遇到真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