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溜白菜(上)(1 / 1)

吃過飯後,姐弟兩人也慢慢往家裡走。

村裡乾農活的人午飯普遍吃得稍晚些,他們回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才吃完飯不久,這會兒正陸陸續續從家裡出來,扛著鋤頭去地裡。

姐弟倆和幾個同村人狹路相逢,雙方都顯得有些彆扭,都假裝沒看見對方,目不斜視相向而去。

“這姐弟兩個狀態看著是越來越好了啊……”

“廢話,你要是有個亭長罩著,你樣子也能越來越好。”

“嗐,扯那些……”

走到自家門前,隱約聽見村長家的方向傳來爭吵聲,在附近地裡鋤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去看。

何書恒見狀十分高興,“姐姐,村長家在吵架呢。”

她自然也聽到了,那難聽的大嗓門除了陳大佑再沒有彆人了。在鄉上受了氣,竟跑回家裡去撒火,真是沒用的男人。

到家後,何書倩先帶著弟弟去附近山上薅了不少鬆針葉,再回來便將門閂彆的牢牢的,她今天有大事要做,下午會很忙,誰也不能來打擾。

為了明天的比賽,她早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在係統裡選好了菜譜,她要臨時抱抱佛腳,先學習理論知識,再將其充分融入實踐。

何書恒看她憑空變出一本書翻看時,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搬了小板凳坐在姐姐身邊,正要一起看時卻懵了。

這書和他此前見過的大不相同,書裡竟繪有各種栩栩如生的菜品圖畫,顏色之鮮豔、繪圖之逼真,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有了圖畫帶來的震撼和衝擊,何書恒再看雪白結實的紙張、彆扭的翻頁方式、陌生的文字時,心裡已經麻木了。

他默默站起身,將門窗全部關上,直接閂死。

這個神仙姐姐實在太大意了,如此珍貴的東西就這樣大喇喇拿出來,讓他看到也就算了,要是讓其他心懷不軌的人看到了怎麼辦?!

他都不敢想,這本書讓外人知道了得引起多大的轟動。

光線突然轉暗,何書倩下意識皺起眉頭,“小恒你怎麼把窗戶給關了?”

何書恒幽幽道:“這本書不能讓彆人看見,關上窗戶保險些。”

何書倩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認他想得很周到,於是點點頭道:“你說的很對。”

將書粗粗翻過一遍後,她已經選好用來比賽的菜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練習了。

何書倩照著菜譜清單去繁就簡買了原材料,又備了一桶水和幾大塊煤炭。

見萬事齊全,她笑道:“小恒,你今天有口福了。”

何書恒猜出來她要乾什麼,抱了鬆針主動去生火,也笑:“我不白吃,我給姐姐打下手。”

何書倩十分欣慰,有人主動幫忙的滋味是真的好啊。

鬆針一點就著,火舌舔著乾柴,很快便帶著後者熊熊燃燒起來,何書倩見狀丟了兩塊煤炭進去,等燒起來後,又把柴塊在另一口冷灶裡熄了,留著下一次用。

鍋裡倒水放兩肥兩瘦五花肉,下薑片蔥段料酒去腥增香,蓋上鍋蓋燜煮。

大白菜洗淨切小段,梗和葉分開裝好,這些是用來做醋溜白菜。

舀兩勺鍋裡早已沸騰的水,將香椿芽泡上後,何書倩又把梅乾菜碼好,切得細細的。

這時候香椿已經被燙得蔫頭巴腦、生無可戀,她便將其撈出清洗,也切成碎末,一會兒拌在梅菜裡炒,滋味豐富。

香椿奇異的味道散布開來,何書恒聞見了,表情糾結道:“姐姐,你要用這個做菜嗎?”

他們村裡原先長了不少這種樹,可這東西味道太大,村裡人都吃不慣,每年春天隻有村長家會摘來做菜。

也因此,村裡本來長的椿樹都被砍得差不多了,隻剩了村長屋後那一棵。

他之所以知道這東西,還是因為印象太深刻。

去年家裡很艱難,父親那時候在縣學念書,一個月隻有五六天空閒,家裡各種開支全靠母親做針線活補貼。

父親苦讀數十年,滿腹才華,所有人都認為,他能在延遲到春天的鄉試中取得不菲成績,可惜鄉試前幾天,母親卻被常年辛勞壓垮了身體,重病在床,連話也說不出。

他們家是彆處搬來的,沒有親人幫襯,父親隻得毅然放棄鄉試,回來照顧母親。

那天中午,母親精神稍好些,坐在灶前生火,父親在另一邊炒菜,鍋裡正是香椿炒雞蛋。

他當時還逗趣說:“這東西肯定是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就像臭豆腐一樣。”

可惜那個味道實在一言難儘,吃到嘴裡就像嚼碎了一個臭屁蟲,詭異的味道直衝天靈蓋,急得他滿屋子亂跑,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他還記得那時太陽透過窗紙灑進來,朦朧的煙塵在陽光裡起舞,四個人坐在廚房笑成一團,一切溫馨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那是他們家最後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莫大的痛苦突然攫住心臟,何書恒痛得蜷起身子。

何書倩站在鍋灶另一麵,笑著回答他的疑問:“這東西跟折耳根一樣,吃不來的人覺得臭,喜歡吃的人又覺得香的不得了……不過你放心,我放的很少,它隻會增香,一會兒保準讓你一吃就停不下來。”

對麵傳來何書恒悶悶的、帶著哽咽的“嗯”。

何書倩見他頭低了下去,以為是被煙迷了眼睛,笑道:“你彆湊灶孔太近了,煤煙很熏人的。”

又是不見其人,但聞其“嗯”的一聲,聲音裡平靜了很多,聽起來問題不大,何書倩便專心致誌備菜。

把圓包菜拆了四五片葉子洗淨後,她用手先將菜葉撕成不規則小片,最後再用菜刀將較粗的梗斜切成薄片,一起放進盤裡備用。

又拍了兩瓣蒜後,這準備工作才算是差不多了。

揭開鍋蓋,鍋裡的水淺了些,浮著一層油光,五花肉被煮成了暖白色,一根筷子捅下去輕鬆插了個對穿。

熟了。

何書倩用筷子按著肉,將其切成了不薄不厚的肉片。

洗乾淨了鍋,何書倩下油開始炒第一個菜。

油開始冒青煙,一盤白菜梗滑入鍋中,滋啦作響,翻炒至斷生後,何書倩這才下白菜葉,翻拌均勻後撒少許鹽、一大勺香醋、一點醬油,開始翻炒,至湯汁少一半時出鍋裝盤。

酸香氣回蕩,勾得人瘋狂分泌唾液。

何書倩高高興興的端著盤子繞到弟弟邊上,遞出一雙筷子,期待道:“小恒,快嘗嘗。”

何書恒有些慌亂地抬眼,眼底一層淺紅。

何書倩隻當他是被煙熏的,拍拍其腦袋玩笑道:“怎麼給熏成這樣,你這生火功夫還不到家,小恒同誌仍需努力啊!”

何書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筷子夾了一片白菜梗。

“小心燙……味道怎麼樣?”

聞著酸味,何書恒已經做好了被酸到的準備,他真的不是不信任姐姐,可是那麼一大勺醋下去,怎麼想都應該會很酸的吧。

但但但但是這菜居然……一點都不酸!

有的隻是醇厚的香味,白菜十分入味,一口下去,脆嫩多汁,讓人口舌生津、十分開胃。

他十分震驚地看著何書倩,“姐姐,它居然不酸欸……”

何書倩失笑,“醋看著是放得多,但大部分酸味都揮發掉了,隻留下了香味,其實我個人更喜歡醋溜土豆絲,隻是我刀工一般,明天比賽不打算用這道菜,今天就沒練,後麵再做給你嘗嘗。”

“好!”

何書倩很快將手撕包菜和炒梅乾菜做出來,都是用煸出來的豬油炒的,包菜裡的豬肉炒成了油渣,脆脆的,香而不膩。

梅乾菜裡的五花肉偏瘦,隻煸至兩麵微焦、肉質緊致,和著梅乾菜和香椿碎,吃進嘴裡香破了天,好吃到流淚。

居然真的沒有臭屁蟲的味道,何書恒對這位姐姐的景仰又上了一層高度。

“姐姐,你真厲害!”

一句簡單的誇獎,何書倩卻無比受用,主要是小恒眼裡不加掩飾的驚豔取悅了她。

從係統裡買了米飯,兩姐弟開始享受美食,到最後把菜盤子都用米飯擦了個乾淨。

何書倩吃撐了,靠在牆上不想動彈,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不打算再練下去了,於是摸著肚皮極其無恥地對弟弟發號施令:“咳咳……小恒啊,咱家不養閒人,你燒點水把碗洗了吧。”

何書恒倒是很給麵子,麻溜站起來乾活。

見他這麼乖,何書倩反倒心生愧疚起來,也站起來幫著收拾東西。

等東西都收拾好了,何書倩見天色還早,便背上背簍準備出去采點野菜。

“姐姐,趙大哥昨天說要來拿衣服,我們不等他嗎?”

何書倩搖頭,“咱也不知道他啥時候來,整日整日等著也不是辦法,倒不如等後天我們搬家了,再把這衣服給他送去,也順便好好給人道個謝。而且這種製式服裝,一般會發好幾套,不用擔心他沒穿的。”

後天搬家……?

姐姐真的好自信啊。

“姐,我們真能贏下那房子麼?”雖然姐姐剛才做的菜確實好吃,可那畢竟是鄉上百年菜館的掌櫃啊,做菜做了那麼多年,很難不讓人擔心啊。

何書倩攬著他肩膀,自信笑道:“我今天不是嘗過王掌櫃的菜了麼,放心吧,我有把握。”

何書恒欲言又止,他想說:姐姐,你嘗的是剩菜渣渣啊,口味上難保不會有偏差啊!

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父親曾說過,自信很重要,學識同樣優秀的兩個人,自信的那個人往往走得更長遠。

既然如此,姐姐有自信是好事,希望姐姐明天真的能超常發揮吧。

何書恒回想起上午參觀的那棟房子,心裡總有些不真實。

他真的能住進那麼好的房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