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時候又落了雪,風卷著雪花落下,深宮中安靜如同死寂。殿中的燭火還亮著,將宮妃頭上的朱釵寶石照亮,折射出點點光斑印在牆上。伺候的人都已經被她打發下去休息。
皇後娘娘喜靜,不喜睡覺的時候有人在旁伺候,這是整個後宮都知道的事情。
她坐在床前的桌邊,麵前的茶水已經涼了,也不知道她這樣坐了多久,聽見靜謐之中清楚的雪落聲,傅瓊歎了口氣,正準備放棄這場等待,卻聽見房門被輕輕扣響兩下。
“誰?”傅瓊問。
外麵的人沒有出聲,窗上印出的人影晃了晃,接著門便被推開了。傅瓊看著來人先是一怔,隨即又笑了。
她輕聲道:“我原本以為你今日不回來了。”
來人白衣蒙麵,他用有些低啞的聲音說道:“我給你送了信,便一定會來的,隻是今日路上有些耽擱了,來遲了。”
傅瓊點頭道:“無事,宮人們都被我打發下去休息了。”
她許久不見這人了,將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便看見了他腰間掛著的劍,便問道:“你何時有了佩劍?”
傅瓊尋找過不少好劍贈與他,可這人都不曾收下過,從來也隻見他身攜一雙峨眉刺,如今突然腰間帶了一把劍,她心頭一跳,下意識便問出了口。
白衣人伸手將劍取下,放在了桌上,燭光下的長劍更顯得樸實無華,劍身劍柄上並未有什麼花紋鑲嵌,連劍穗也未曾掛上一個。
“這把劍叫擎蒼,是我偶然所得,倒也不算偶然……與其說物歸原主反而更恰當一些,”白衣人說完看著傅瓊,問道,“你弟弟被關進牢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一提到此事傅瓊麵上便帶上了苦澀,她苦笑道:“往日裡叫他不要在外張揚,他是向來聽不進去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陛下震怒,我勸,便怕是火上澆油,我不勸,更怕是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
白衣人看著她,淡淡道:“我會替你查這件事的,你弟弟如果真是無辜,沒有人能冤枉他要他的命。”
他說罷就站起了身,將劍又掛回了腰間。傅瓊見了立即道:“你要走了嗎?”
白衣人點頭,傅瓊又道:“為何你我多年未見,你連麵上的麵巾都不肯摘下讓我看上一眼?”她看著那白衣人的背影,緩緩說,“可否是受了傷……如若是受了傷,我這裡還有……”
“未曾受傷,”他打斷道,轉身過來看著傅瓊,“我並未受傷,你不必擔心。”
傅瓊看著那雙眼睛,伸手出去摸到了這人耳邊,將麵巾取了下來。在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她突然一笑,兩顆眼淚從眼眶中滑了出來。
“韓舟,三年了,你一點未曾變。”
韓舟抬手想替她將臉上的淚拭去,卻在空中停了手,又往後退了一步將麵巾戴上。
“夜深了,你該休息了,你弟弟的事情不必擔心。”
傅瓊看著他走了,站在門口遲遲未動,等到燈花爆得一響,她這才緩過神來關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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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策這兩日睡得不好,夢裡總是出現當年自己被蒙著眼睛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耳邊都是彆的孩子的哭聲慘叫聲,未知的恐懼籠罩著他。
而自己除了不停呼喊著爹娘和紈姐的名字,旁的事一點也做不到。夢裡的膝蓋除了疼,感覺不到彆的東西,漫長的疼痛與折磨永遠糾纏著他。
冷明珠原本是坐在桌邊看著書,突然聽見床上蕭策的哭聲還有喊叫聲,嚇了一跳,趕忙走到他床邊,輕輕拍他的臉喊著蕭策的名字。
蕭策伸手一下捉住了冷明珠的手,可眼睛還閉著,眼淚流個不停。他道:“我好疼,好疼。”
“不疼了,不疼了。”冷明珠心疼模仿紈曲的語氣輕聲哄,生怕把人嚇著
興許是冷明珠的話起了作用,又或是蕭策的噩夢已經過去,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但仍舊握著冷明珠的手腕不肯鬆開,冷明珠索性在他床邊坐下,任憑他握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策醒了,他下意識側過臉在冷明珠的手上蹭了蹭。
“醒了?現在起來嗎”
蕭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握著冷明珠的手,他立即鬆開將頭扭到一邊,伸手揉了揉眼睛,這才啞著聲音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正午了。”冷明珠說著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給蕭策端來了一杯茶。
蕭策臉上仍有剛才蹭上柔軟的觸感,心裡有些羞窘,正想解釋嘴邊冷明珠遞來一杯新茶。他坐起身抿了一口茶潤嗓子,又咳了幾聲,這才出聲道:“這兩日睡得遲,早上總也起不來。”
“冬日裡冷,你多睡會。”冷明珠看出他的不自然,自己其實被蹭那麼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裝沒注意,但總也壓不住耳廓後的那點紅。
蕭策應了一聲,突然看見冷明珠的鞋,他便問:“你今日出門了?”
“是,買了點糖回來,”冷明珠側身衝桌上抬了抬下巴道,“你起來了洗漱了再吃。”
蕭策看著她,那句“真的隻是買糖去了”還是咽進了肚子裡,沒有說出口。隻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早上可有消息傳來。
冷明珠搖頭,又道:“你身體本就不好,這個事情你且交給他們調查便是,你若是嫌人手不夠,今日下午我也出門去。”
“本就不全是為了官家,當年帶走我的那批人是南疆苗族一支,後來事情敗落他們儘數被誅殺,但是卻也有人逃了出來。你上次從陶庭身上發現你的那怪蟲,也是他們用的一種,叫做纏風,幼蟲時候在人體內,一旦人死後便從屍體裡鑽出來,以人的腐肉為食。”
蕭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蓋,輕聲道:“幼蟲時候在人體內,便讓人容易發怒衝動,做出平日裡做不出的事情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冷明珠定定看著他問:“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蕭策不看她,隻道:“告訴你又怎樣?苗族人也並不是全然都是壞的,此次事情又出,我總覺得背後有那些人的影子,抓童男童女,還放他們的血,不知道又是做些什麼歪門邪道的事。”
冷明珠驟然站起,她前兩日趁著蕭策睡覺或處理事的時候出門,那分開的藥材基本上都已經被辨彆了出來,隻還有一黑一白兩種圓形的顆粒他還不知是何物。
她問蕭策:“現在可還有能找到的苗疆人?”
“你要做什麼?”蕭策看他。
冷明珠頓了一下,隻道:“問他們一些事情。”
“能有他們的消息我會告訴你的,”蕭策道,他頓了頓道,“今日下午你不用出去了,這幾日雪大,還是在府裡好好待著吧。”
冷明珠稱了聲是,一雙眼睛看著蕭策,又問:“陶庭發瘋是不是便是這叫纏風的蟲子搞鬼,隻需點頭搖頭便是,旁的事情不想說也不必說。”
過了一會,冷明珠看見蕭策的頭點了點,便又道:“如若是這樣,那今日下午我會出門,陶庭發瘋的樣子同那日滄海宗內師兄弟們一模一樣。”
冷明珠現在心裡一片混亂,應該還加上了幾分怒意。蕭策分明是早知道了這些,卻不肯早些告訴自己。
想著自己如同無頭的蒼蠅一樣,左右亂撞被他當笑話看了那麼久。冷明珠握緊了拳頭,沉著聲道:“我先出去了,多謝蕭莊主告知。”
“去哪裡?”
冷明珠卻並不想回答,徑直開了門走出去,對門外候著的丫鬟說:“莊主醒了,進去伺候吧。”
蕭策坐在床上聽見冷明珠走遠,等到丫鬟進來,便道:“出去吧,我現在還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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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回房將那兩包分開的藥材收進盒子裡,如若真是所謂的蟲卵,冷明珠也不敢隨身攜帶。她挑了件厚厚的袍子穿在身上,便拿上了劍出了門。
但等出了門,卻又不知道該去向何處。可現下出了門,自己又轉頭,心中又有一口氣咽不下。
因著大雪,路上行人甚少,連著酒肆茶館裡也是生意蕭條,冷明珠進了茶肆找了一處坐下,叫上了一壺熱茶。
這店中還有幾個人坐著,但腳邊都放著幾個袋子,似乎是走貨的貨郎臨時來歇腳的。
冷明珠坐著聽他們說會話,卻見外麵天上又開始飄雪,在一邊樓梯上坐著發呆的小二見外麵的雪,便歎氣道;“這雪又開始下了,冷都要冷死了,今年到了末尾都不安生。”
一邊下樓的掌櫃聽見他說著話,一腳踹上去道:“活乾完了沒,坐在這裡亂說話,小心這個月的工錢都給你扣光了。”
那幾個貨郎聽見店小二哎喲哎喲的叫,有一個大聲吆喝老板問,有沒有牛肉有就來上一盤。等著牛肉上來,那貨郎又伸手招招那店小二過來,給他塞了兩塊。
掌櫃的見了,隻道:“還不快謝謝這位客官。”
那店小二年歲小又活潑,一口一個謝謝含糊不清說著。那貨郎見屋裡就幾個人,便壓低聲音說:“今年倒也是真的不安生,江湖上出了個殺人魔頭,前些日子還在江南那處冒頭,殺了幾個人。”
冷明珠聽著眉頭一皺,便又聽見那貨郎小聲又說:“他先前還殺了自己滿門的師兄弟,還有三個追捕他的門派,現在他的名字還在江湖懸賞榜上第一的位置掛著呢。”
江湖懸賞榜第一的位置?那不是在說自己嗎?冷明珠心裡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