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棺(1 / 1)

這擱棺的地方隻有門口房角掛著兩盞白紙燈籠,燃得久了隻剩黃豆大點黃光透出,隨著夜風吹拂輕搖,火光搖擺襯得掛著的白綢無風自動。冷明珠看著那空空的棺材,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耳邊隻剩自己喘息聲還有咚咚咚的心跳聲,冷明珠將棺材蓋又小心掩好,她這才發現自己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

冷明珠現在雖然心裡驚恐交加,從心到身每一個關節都叫自己趕緊離開。但是她視線落在另外一個棺材上,終究是忍住了恐懼,躡手躡腳走到那旁邊。

這個棺材也還未落釘,冷明珠在心裡默念了幾句,揪著衣擺蹭掉手心的汗,這才將那個棺材輕輕推開。

好歹這次沒有讓她失望,棺材裡擺著的正是陶庭的屍體。

陶庭身上穿戴整齊露,出來的地方已經被修補看不出異樣,不再是剛死時候,鮮血滿身的樣子。但是已經死了兩日,再修飾仔細那青灰的臉色在燭火的映照下仍是陰森滲人。

冷明珠手腕使力又把棺材推開寸許,脖子伸長湊近借著模糊的光細細檢查了一遍。最後又強忍著惡心伸手探進去摸了兩下。

幸虧這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若是夏日光是氣味都夠嗆。冷明珠這樣想著,手在陶庭的身上沒停,在摸在小臂附近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在動。

冷明珠頓時汗毛倒豎,迅速抽回手一下跳開半米遠,一時整個房裡隻能聽見冷明珠急促的喘息聲。

她這會兒心中驚恐交加,腦中一下閃過諸多畫麵,一時是抓住她血淋淋的手,一時是睜開眼睛彈坐起來的陶庭。

冷明珠睜著她那大眼睛瞪著那棺材,一眨也不敢眨直到眼睛發酸。又過了一會兒心跳漸漸平靜下來,她這才轉動眼珠,眨掉眼角的眼淚。

她又深吸了幾口氣,僵著胳膊靠了過去。

陶庭袖口處鼓動著,冷明珠壯著膽子伸出手指在那鼓動的地方戳了戳,結果那玩意扭動得更厲害了。

冷明珠急忙收手,便見從陶庭的袖筒裡居然鑽出一隻漆黑的長蟲來。那蟲扭來扭去,樣子倒像是蚯蚓,但是卻比蚯蚓粗的多,也長得多。

這蟲子出現得蹊蹺,就差明晃晃在自己身上寫著有問題了。

冷明珠咽了口口水,從懷裡拿出一張帕子來,正準備將那蟲子捉出來。

誰知那肥蟲像是感覺到了天敵般,哧溜一下又鑽進了陶庭的袖口。

冷明珠趕快伸手去抓,卻發現這蟲竟然鑽破陶庭的皮膚,鑽到了他的身體裡去了。

因著這陶庭已經死了兩日,故而是沒有血流出來隻有皮膚扭動。

這皮膚下有蟲扭動的樣子實在可怖,月色下冷明珠的臉色都變得慘白,感覺自己小臂都隨著蟲子鑽行位置一路發麻。

蟲子在皮膚鼓動一圈最後又從陶庭的身體裡鑽了出來,在他的衣服上扭動著。

冷明珠看著那蟲,不知要不要用手去捉,若是這蟲也鑽到自己身體裡該斷臂求生還是直接捏死在肉裡。

她正猶豫的時候,卻聽見了院門外一陣腳步聲。冷明珠趕快將棺材蓋推回原位,閃身躲進門外的陰暗處。

剛剛藏好,便見院門被人推開。

陶飛光提著燈又走了進來,他一身素縞在黑夜之中如同鬼魅一樣,冷明珠屏息凝神,唯恐被他發現了去。

陶飛光走進屋子,又點著兩盞燈籠,屋子頓時亮堂了許多。他並未像開始一樣在棺材前的軟墊跪下,而是走到陶庭的棺材邊上。

冷明珠這個角度看不見陶飛光做了什麼,隻能見著他背對自己站在陶庭的棺材邊。

她心裡正疑惑著陶飛光要做什麼,便聽見一陣熟悉聲響,是棺材蓋被推開的聲音。

冷明珠心道不好,陶飛光尚不知陶庭屍體上有那怪蟲,若是那蟲鑽進身體裡,不是要遭上一通罪?

況且那蟲子生的奇怪,還不知有毒沒有。若是有毒,這樣的毒蟲在身子裡轉一圈,陶飛光哪裡還有命活?

她心中焦急盤算,是要現身製止陶飛光,還是待在這裡冷眼旁觀?

冷明珠心中難安,良心實在掙紮不過正準備上前製止,卻突然見陶飛光一甩手,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甩了出來。

她借著著外麵的月光一看,那地上正扭動著的不是那怪蟲又是什麼?

這時陶飛光在棺材邊動也未動,冷明珠懷疑他是不是受傷了,便聽見他低低笑了兩聲。

夜風寒人,這兩聲低笑撕碎了黑夜的靜謐,讓冷明珠覺得滲人。

她在藏身處把氣息藏到最弱,腳步微挪想調整角度看陶飛光在乾什麼,卻又怕露了馬腳。

正在掙紮兩難,她忽地聽見陶飛光道:“你當真是好父親,隻是可惜了,不是我的好父親。”

陶飛光說完這句又沉默許久,然後便是棺材蓋子被合上的聲音。冷明珠皺眉腦子裡回想著剛剛這位陶大公子的話,心裡越想越得奇怪。

這時候陶飛光左手提著劍走了出來,他看著地上那已經快扭到草地邊上的胖蟲,左手使力劍光一閃,那胖蟲直接被砍成了兩半。

他將那兩半的蟲屍體踢進一邊的草裡,又將劍在白色孝服的袖子上擦了乾淨,最後冷漠地道了一句惡心,轉身回了屋子裡。

冷明珠眼見蟲子落到草叢不見,生怕被野鼠叼了去。可這廂陶飛光轉身回屋,也不知道要留多久,正在焦急之時,便見他吹滅屋子裡的燈,提著燈籠又離開了。

待到冷明珠確定陶飛光已經走遠後,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她在草叢裡翻找了一陣,找到那已經成了兩半的胖蟲。

冷明珠從衣服裡掏出一塊帕子來,將蟲屍體包了起來隨手收進蕭策給自己的荷包裡,等做完這些她卻又後悔了。

影三給她的帕子和荷包都是上好的料子,卻用來包了這種的醃臢東西,而且四舍五入是蕭策送的。冷明珠盯著那荷包,真想賞剛才的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此時天光泛起魚肚白,她不敢再做停留,仍舊是按著原路返回了客棧。

冷明珠攀了窗子進屋,又將荷包裡的蟲屍拿了出來,在房間裡尋了一圈,找了一個木匣將蟲屍體放了進去。

這樣做完她才徹徹底底放鬆下來,卸了全身力氣也顧不上洗漱,脫了衣服就準備休息。

可是眼睛剛剛闔上,連夢都還未曾開始做,這客棧裡住的江湖人便起來了。

大嗓門的吆喝聲充斥了這個小小的客棧,冷明珠瞪著眼睛想著那小二說的話,心道小二說謹慎了,這嗓門真不是一般的大。

一會兒又隱隱聽見碗碟摔碎的聲音,緊接著還有小二的驚呼聲。

冷明珠此時真恨自己訓練出來的好耳力,氣得翻了個身,將聲音都甩在了背後。

她閉著眼腦子中亂哄哄的,大抵是人們心目中的武夫是說書先生口中那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故而武林人士在百姓眼中便皆是粗魯的莽夫漢子。

若是他們見過那種武林世家的公子,便是說逍遙門的陶飛光站出去,舉手投足的風度,說是哪個名門高仕家出來的公子也是可信的。

外麵的聲音似乎小了一些,冷明珠思緒漸沉。

將睡未睡之際又突然想起了蕭策,瓊陽山莊矜貴的少莊主,所用所食,不知甩陶飛光多少條街,錦衣玉食用在他身上才是再合適不過了。

金磚寶石在他眼裡不過是流砂一礫,看什麼都隻是淡淡的,那天看自己時候也是……

初見蕭策時她隻覺高潔傲岸翩翩公子,說了兩句話便破了功。

相處久了她又發現,蕭策雖嬌縱卻又有度,縱使平日總拿自己頑樂,但她知道那隻是善意調侃。

真遇到正事卻又變得可靠無比,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甚至是依賴。

冷明珠想著蕭策的樣子,又記起了那日在陶家山莊的會客廳裡,在那樣多人的麵前,沒有人知道自己就站在蕭策的身邊。

也是對著那樣多的人,隻有他出言維護自己,甚至是咄咄逼人。腦海裡將蕭策說過的那些話反複回憶了幾遍,意識才昏沉了起來。

睡意再次蔓延,她本是不敢睡沉,腦中思緒亂七八糟,混亂間又記起了那個蕭策塞給自己,讓自己暖手的手爐。

似夢非夢間手爐貼過的地方開始有了暖意,像是那塊手爐又貼了上去。溫暖漸漸蔓延全身,這一刻冷明珠終於平靜下來,安心睡去。

天空烏雲滾滾,蕭策披著衣服推開了窗子,房間裡燃著的暖香隨著他的動作浮到屋外,下一刻幾滴雨水濺在了窗框上。

蕭策散著發,嗅著濕冷的空氣,憋悶了幾日的胸口才覺得暢快。

他站在窗前看了一會雨打枯枝,直到身上一激靈,這才覺得冷,趕忙關了窗又窩回床上。

等到身子回暖的時候,房門又被敲響。蕭策應了一聲,便見著紈曲端著托盤進來。

“今日又煮了什麼東西?”

紈曲放低托盤讓他看清裡麵:“今日煮了些甜湯,剛剛才從爐子上端下來。”

蕭策應了一聲,接著便打了個噴嚏。

“好好的在房裡,怎得還著涼?”紈曲伸手摸了摸,擔心是被子不夠厚,讓蕭策睡的時候著了涼。

蕭策敷衍一句無事便接過碗,因著還有些燙,他就這碗沿隻是小口抿著。喝了幾口,便覺得身上熱了許多。

紈曲給他擦了擦嘴巴,道:“方才逍遙門來了帖子。”

“祖母呢?”蕭策聽了皺眉問。

“今日去接梅夫人同梅莊主了。”

蕭策聽見陶家便覺厭煩,正準備讓紈曲隨便安排,話在心裡又過了一遍,才又對紈曲道:“安排個人找個時間過去吊唁,死了人,總歸是讓人難受的事情,”他說著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我也過去。”

紈曲在這種天氣一點也不想讓他出門,正準備勸阻,卻聽他道:“在這裡待著也是無聊,不如趁著還能走的時候,四處多走走多看看。”

紈曲聽了他這撕心的話,心裡堵了又堵,終究是沒有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