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蒙塵(1 / 1)

第二天老太太才回來,蕭策便同她講了關於冷明珠功夫的事情。

老太太聽了隻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若是功夫不行,等不到我去便是已經成了彆人的口袋裡的五百銀子了。”

蕭策聽了抿著嘴沒出聲。心想真是搶回來的五百兩,也不知道給他打多久的工才能“贖身”。

“你心思多,但是有些事也不用細想,”蕭老太太見蕭策眉頭還是皺著,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安慰說:“萬事有祖母在呢。”

蕭策歎了口氣,道:“祖母心裡明白自然是好,隻是不是自家人,心裡難免還是要多想一線。”

蕭老太太抿了口茶,衝他道:“後日便是武林會開始,若是有人奪了魁首,那人又不是冷明珠的話,你可想好如何交代?”

蕭策沒有急著回答,隻是手敲著自己的膝蓋。

半晌他才道:“若是那樣,便也是她的命。”

蕭老太太皺眉說:“世間事難兩全,你既然同官家那邊搭上了關係,這邊的事就不能摻和太多。”

蕭策笑了一聲,道:“不還是看著老太太的意思,若是您看在祖父的麵子上要保她,孫兒自然是聽您的。”

“你祖父……”提到亡夫老太太麵上變得柔和了一些,她緩緩道:“他是好的,隻是當年他為了我叛出滄海宗,後來我再回滄海宗的時候,那時候的掌門雖用了長輩禮迎我,又請他排位入了祠堂,也不過是怕我勢力而已。”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繼續道:“說來冷明珠倒是有些像他。”

蕭策看了祖母一眼,心想冷明珠不過是一個撿回去的孤女,若是說像,莫非是爺爺外麵搞得什麼私生孫女?隨即又驚一跳,爺爺那為愛皆可拋的勁兒,敢有幾個豹子膽這麼搞?可見也隻是氣質形似的意思。

“倒也不是說長相,你祖父的長相現今我都快有些記不清了,隻是冷明珠站在那裡,倒讓我想起他來……”

蕭策懂了祖母的意思,便點頭道:“孫兒明白了。”

“你這小家夥又明白什麼了?”蕭老太太笑了一聲,伸手捏捏他的肩:“上次你說要從兩廣請兩個廚子,怎麼過了這麼久也不見你身上多長些肉。”

“我天生體質就是這樣,怎麼吃都不胖,隻是這同冷明珠相處了幾日,覺得她這個人還有點意思。”蕭策笑了一聲。

“你年歲稍長她一些,但也算是同齡人,你們能說到一起去,我也是高興的,今日晚上便同我去無雙那裡,三娘想你得很。加上今年在京中過年,天氣不比家裡,冬日要冷些,有些東西叫無雙早點準備著,省得到時候讓你受罪。”

蕭策應了一聲,說知道了。

...

昨夜冷明珠洗漱完歇了幾個時辰,便起來拿著老太太給的兩本功法仔細背誦,時間太緊,她不得不抓緊。

她本身的武功底子在這裡,隻是除了從滄海宗逃出來的時候與人真正刀劍相向,像這樣武林會的場合倒是第一次出席。

武林盟會高手如雲,自己一旦失手,讓他人奪得魁首蕭策怕是真的會將自己交出去,就算不交出去也不會讓自己在瓊陽山莊再呆下去了。

冷明珠不敢再想,但夢裡都是自己被抓住的場景,千刀萬剮血流模糊,每每驚醒到不覺得痛,隻胸口一陣悲涼。她並不怕死,隻是不甘心就這樣死。

滄海宗滅門之仇還未報,同門的屍骨未涼,午夜夢回恍惚都能聽見他們的哭嚎聲。冷明珠若是這樣死了,實在沒有顏麵去見黃泉下的故人。

她屏氣凝神,提著那把蕭策給自己的劍,將那本書上的劍招一一施展,從慢到快,一時院中劍影閃爍,自成劍風。

若說極天劍法是以柔中剛勁克敵,那這本劍法便是出手便力如雷霆。昨日下午同紈曲過招時候,那時她隻道這本劍法快便是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快到極致又有幾個人能夠施展?冷明珠不知道,她也顧不得去想,隻將自己身上的每一分都逼到了極致,每一處的力道都壓到極限。

滄海宗雖然二十年未曾在重大場合施展過極天劍法,但是在場高手眾多,她不敢保證自己一套劍法使出來,身份能不被人懷疑。

這本劍法同極天劍法相似,但是細節關竅處又大大不同,施展起來隻會讓人覺得像,卻不會覺得是一本劍法。

就算是相像,還有蕭老太太的身份放在那裡。

她的亡夫便是滄海宗上上輩的首徒,保不齊兩人花前月下的時候美色眯眼便將自家門派的劍招告訴了她。

如今的武林,還沒有人有膽子在蕭老太太虞婉的麵前說上一句不好的話。

樹上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飄下來,冷明珠伸手握住,想起了師父曾說的話:“等到銀杏葉子全黃的時候,明珠又要大一歲了成大姑娘了,該有少年郎送簪子了。”

她抬眼看去,這院中黃葉枯萎被風吹落,隻自己一人獨立。這個秋天過去,春日再臨樹還會出新芽,但卻不知道自己又將何處何從?

蕭策不相信冷明珠,冷明珠也未必相信他,隻是現下沒有更好的抉擇,寄人籬下總好過風餐露宿。況且蕭老太太在危難時刻幫自己一把,這份情冷明珠今生今世定要回報。

思慮萬千讓她心緒不定,索性練起劍來。一套劍招下來,她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站在原地歇息一會之後,又是提劍做勢,直到月上中天,這院中的練習之聲也未曾停下。

...

這樣又過了兩日,武林會終於拉開了帷幕。

這一屆的武林盟主是逍遙門的陶庭,此次的武林會也是由逍遙門謀劃。此次武林會同往年一樣,皆是頭兩日的擂台賽,等到了後麵就是六個擂台上剩下的六人互相比試,隻是到了第二輪便要輪空一人,第三輪便決出最後的魁首。

倘若期間有人不服,也儘可發出挑戰,贏了便能頂替彆人的位置。

開幕當日雖然風大了點,但天色卻是一片澄藍,偶爾有雲飄過,日光照在身上倒也還暖和。

陶庭原本還擔心幾日首禮瓊陽山莊會不會出席,但看見蕭老太太一身金繡紅衣出現在場邊,這才放下了心。

蕭策雖然年少,但是喜怒無常,心思捉摸不透,比一般人更難對付。而蕭老太太則是一切皆以瓊陽山莊為先,這樣的場合下有老太太在,自然是能放心的。

“老太太。”陶庭朝蕭老太太行了一禮。

今日的虞婉身著金繡紅衣,耳上金珠微微晃動,頭上的金簪上也是鑲嵌著珍珠和紅寶。她手上沒有拄著那支拐杖,而是手握一把通身漆黑的長劍。

她笑道:“盟主客氣。”

陶庭身後站著的逍遙門長老道:“許久不在武林會上見著瓊陽山莊的人了。”

老太太聞言朝這位長老看去,麵上微微笑了笑:“怕是再不露麵,諸位都要忘記我瓊陽山莊了。”

今日跟隨在她身後的瓊陽山莊門人皆是一身紅衣,往日裡都是綠衣的紈曲也是換上了紅色紗衣。但隻有蕭策同虞婉的衣服上繡著金邊,兩人衣服上的紋樣卻也不同。蕭策的頭冠也換成了金鑲玉的,手上的扇子也換了一把。

冷明珠一身暗紅勁裝立在他身後,長劍縛於背後,這樣的場合她見得少,時時刻刻緊繃著身子,站久了腿也開始僵硬。但在外人看去,則覺得此人麵色嚴肅,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待到瓊陽山莊的人入座,這下場上便安靜了下來。

作為武林盟主,陶庭總要說幾句,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車軲轆話。蕭策心不在焉地聽著,他扭頭朝著陶庭身邊的陶飛光多看了幾眼,小聲道:“怎麼陶飛光這次也在。”

冷明珠是那個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便見陶飛光一身灰色勁裝,顯然是等下要上場的樣子。

“你記得待會看著陶飛光跳哪個台子,就繞開了走,省的碰到他。”蕭策用扇子柄戳戳冷明珠的手。

冷明珠點頭,低聲道了一句明白了。

她從未同陶飛光交手,但也曾從師父的嘴裡聽過關於他的事,每次聽過總也是忍不住拿他同自己比較一番,冷明珠也曾想過和陶飛光交手勝負幾何,但眼下卻不敢妄動。

她看了陶飛光一眼,心想日後總會有機會的。

待到禮樂奏響,擂台賽便開始了,冷明珠起身往台子那邊走,便聽見身後蕭策吩咐著身邊的人推自己回去。

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聽見他說:“本來就知道結果的事情,何必待在這裡浪費時間,倒不如讓我多睡一會。”

原本緊張的心裡,聽見他這句話卻得一鬆。冷明珠轉過頭繼續朝台上走,隻是喪喪的臉變得可親了起來,腳步也更輕快了些。

虞婉在後麵見了一笑,衝蕭策說:“你倒是聰明。”

“本也不是胡說,本就是知道結果的事,這裡除了那個陶飛光能看看,旁的人確實入不得眼。”蕭策說著揉了揉眼睛,再坐了一會,便叫人推著回去了。

冷明珠見著陶飛光跳上了前麵第一個擂台,就又往裡麵走了幾步,等到倒數第二個擂台的時候便走了上去。

瓊陽山莊許多年不再摻和江湖事,今年聽見他們有人出席武林會本就是驚訝,當下看見冷明珠走上了擂台,更是目光隨之而動。

原本喧鬨的擂台上一下安靜了下來。冷明珠頂著這許多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她在心中默念了幾句滄海宗的心法穩定心神,將長劍於手中劍鞘慢慢抽出,緩聲道:“在下瓊陽山莊蒙塵,還望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