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湯(1 / 1)

原本蕭策一行人來的是最遲的,所以他們在前廳坐了一會,便有下人來報說可以開席了,眾人便換了地方,從前廳移到了後麵的院子裡。

院子與前廳一樣寬敞明亮,正中間豎著一根擺有許多蠟燭的燭台樹,縱然是黑夜,也亮如白晝。

蕭策同陶庭夫婦還有封正陽和他徒弟封斂一桌,同桌的還有靈相宮的靈雲上人和梅鶴山莊的梅無雙。

靈相宮號稱西北第一宮,其領首靈雲上人,占星一術天下無人能敵,比神棍還神棍。靈雲上人本為西北狼王嫡子,傳言他五歲以前不曾開口,卻在五歲生日宴上突然流淚,開口道:“朝江如獸,食人上萬。”

隔了幾日便傳來消息,朝江江岸決堤,兩岸百姓生還者寥寥。

後來當時的靈相宮宮主赤眉上人親自到了狼王府,將靈雲上人收為嫡傳弟子,從此入住靈相宮。

而另外一位梅無雙則是梅鶴山莊少主。

梅鶴山莊以毒術聞名於世,梅無雙的母親梅鶴夫人,則是瓊陽山莊蕭老太太的忘年交。

蕭策便坐在梅無雙旁邊,兩個人不時交談兩句,冷明珠站在他們後麵倒也聽了個大概,不過是哪裡的秋菊開的最好,或是哪裡的蟹今年特彆肥,儼然一副隻知玩樂的世家子弟才會談的話題。

梅無雙長蕭策幾歲,言語之間也是對蕭策的腿很是關心,囑咐他有空了去自己哪裡坐一會,要給他調配藥材好好敷一敷,十分熱心比紈曲還像個老媽子,一點也不懼蕭策那個臭臉,依舊笑眯眯的自說自話。

陶庭見著賓客們大都落座了,隻有冷明珠和紈曲還站在蕭策的後麵,便問要不要為這兩位安排座位。

紈曲看了蕭策一眼,便笑著隨下人走了,而冷明珠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這位?”陶庭看向蕭策道。

蕭策回頭看了冷明珠一眼,淡淡道:“我的人,坐我旁邊就行了。”

陶庭新娶的夫人也在桌上,她看了冷明珠一眼,心想這在坐的都是當下武林的一流的人物,而這個男人不過是蕭策的一個仆從,哪裡來的本事同他們坐在一桌。

她眼神太過明顯,蕭策不是瞎子,自然看在了眼裡,他道:“蒙塵是瓊陽山莊派來參加此次武林大會的選手,坐在這裡我覺得沒什麼不合適的。”

說完這句他還轉頭看著陶庭問了句陶掌門覺得如何。

陶庭覺得如何?就算他覺得不如何也不能說出來。他隻得陪笑道:“許多年不曾看瓊陽山莊出戰了。”

“瓊陽山莊頂了滄海宗的位置出了彩頭,我們的人也應該露個臉,可彆哪一天被人提起真當是瓊陽山莊不行了,隻能買賣消息為生,”蕭策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眼睛在坐著的人麵上轉了一圈,突然問:“怎的不見大公子在?”

“飛光同師兄弟坐在一起,年輕人總是話多些。”陶庭道。

蕭策看了一眼坐在那邊都一言不發的混天宮師徒,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不在這坐,我還以為大公子在忙事情,連吃飯都忘記了。”

下人搬來了椅子添在了蕭策的旁邊,梅無雙多看了冷明珠幾眼,便問著蕭策這人是從哪裡找來的。

“我也不知,倒是要問祖母才知道。”蕭策說著便叫冷明珠給他布菜。

冷明珠假麵具本就臊眉耷拉眼,現在頂著一張衰臉誰也不搭理,上盤新菜不管主次就先夾兩筷子。一桌子人見這對主仆已經沒了胃口,隻有蕭策吃得香甜。

一頓飯吃下來,有人來敬蕭策的酒都被冷明珠喝進了肚子裡。蕭策有一搭沒一搭跟梅無雙說上幾句話,陶庭開始隻同身邊的夫人說話,但到了後麵便跟封正陽和靈雲上人不知在說些什麼。

蕭策看了眼那位低頭吃飯的新夫人,心裡笑了一聲,胳膊肘撞撞冷明珠,叫她給自己拆個蟹吃。

冷明珠依言動手,隻是剛挖滿一殼,轉眼蟹肉蟹黃蟹膏都進了小少爺的口一點沒給她留,自己隻得咬著螃蟹腿嘎吱嘎吱解饞。

晚上冷明珠喝了不少的酒,連著後麵她要抱蕭策進轎子的時候都被他推開了:“一身的酒臭味,走開些。”

蕭策說完便讓紈曲扶進了轎子裡。冷明珠聞了聞自己身上,委屈道:“我怎麼聞不出來。”

蕭策坐在轎子裡聽見了,伸手將轎子的窗簾撩開,抬眼笑看冷明珠說:“我看你是酒喝糊塗了,什麼味道都聞不出來。”

冷明珠嘟囔了一聲,蕭策沒聽清,故作惱怒:“你如今還敢當著麵罵我了?”

“我沒有。”冷明珠連忙解釋,隻是心裡有些委屈,但也不明白為什麼委屈,隻能安慰自己是剛才空肚子喝酒撐著了,便再不張口。

蕭策哼了一聲,坐在轎子裡朝冷明珠又問:“怎的今日站我後麵不動了?”

冷明珠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麵上愣了一下。蕭策卻以為是她喝酒喝多了,又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同醉鬼認真做什麼。”

本想說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裡的冷明珠,又將話咽回了肚子裡。

便當自己就是個醉鬼吧,省的讓蕭策知道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裡,被他笑話。

等回了院子,冷明珠回了自己的房間,蕭策則在自己的房裡讓紈曲服侍洗漱。

“你剛剛坐在哪裡的?”蕭策撐著頭問。

紈曲正洗著帕子,笑了一聲道:“坐在弟子堆裡的,這家的大公子也和我一桌。”

“那也算陶庭還有點腦子,看得出你身份不一樣,”蕭策頓了一頓又道“席間可說了什麼?”

紈曲拿著帕子一邊給蕭策擦手一邊答:“都是些師兄弟間的玩笑話罷了,”她將帕子放回水盆裡“少爺晚上可吃飽了?可還要我準備些什麼?”

“不必了,今天晚上吃得不少,桌上的螃蟹味道不錯,稍微多吃了些。”蕭策說著突然想起了冷明珠,又道:“待會你給冷明珠弄點解酒的東西過去,她今天晚上喝了不少。”

紈曲心道一個女孩子真是生得憨,倒讓這小少爺使喚成了陀螺,被欺負也不知道辯一辯,隻會點頭說知道了。

等著服侍蕭策睡下,紈曲從廚房弄了點解酒湯便端著去了冷明珠的房裡,去的時候冷明珠才洗了個澡,頭發還是濕的。

“紈姑娘。”冷明珠看她端著東西,連忙讓開讓她進來。

紈曲端著醒酒湯進門,看著冷明珠笑著道:“少爺已經歇下了,睡前叫我給冷小姐送些醒酒的東西來,省的明日頭疼。”

冷明珠接下,又連連道謝,低頭又發現自己沒纏束胸,頓時局促起來。紈曲隻當看不見,見人喝了醒酒湯便準備告辭。

冷明珠臨送著紈曲出門的時候道:“今日席上的時候,蕭莊主吃了不少螃蟹,姑娘若有時間還是給莊主弄些暖胃的東西才好。”

紈曲聞言麵色冷了一下,她問:“少爺是吃了幾隻螃蟹?”

“我倒也記不清了,那時候我給少爺拆螃蟹,常有人過來敬酒,他們敬我就喝,等我再坐下來,剛才拆下的螃蟹殼也馬上被人收拾了。”冷明珠想了一陣,也還是沒說出個準確的數出來。

紈曲歎了口氣,道:“往後還請冷小姐多多看著,少爺身體本就性寒,這些東西是吃不得多的。”說完又抱怨了兩句,這才離開。

離武林會還有五日才正式開始,蕭策沒什麼事情,便日日在冷明珠麵前晃。動不動便提著拿冷明珠做彩頭的事逗她,冷明珠本就心裡忐忑,被他這樣一說更是恨不得每日飯都不吃,隻用來練功。

武林會兩年一次,滄海宗雖然出席,但冷明珠卻從來沒有跟著來過。每次她問及師父原因,卻也都是說不必前去,潛心修習才好。

而滄海宗在武林會上也就像是出席的撐個臉麵,偶爾派著小弟子出來,但基本上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蕭策聽冷明珠說這些的時候,自己也是納罕,他拿著書問冷明珠:“你們滄海宗是怎麼想的?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啊?武林會一共就五輪,你們這二十年就沒有進過後三輪的。”

冷明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提到滄海宗的極天劍法上就認了死理,隻說這定是天下第一的劍法。

“你說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劍法,天下第一的滄海宗我也沒見出個武林盟主出來。”蕭策坐在輪椅上,衝正在倒立的冷明珠道。

冷明珠沒力氣跟他分辨,隻是道:“我不跟你講這些。”

偏偏蕭策還不肯放過她,追著問他,非要她給個回答才好。正當冷明珠焦頭爛額,心裡求著紈曲快些來的時候,便聽見一個聲音道:“六兒,你在乾什麼?”

原本還在逗趣冷明珠的蕭策一下變了臉色,自己劃著輪椅轉過去,便見一個白發老太太帶著紈曲走過來。

虞婉雖然臉上多了些皺紋,鬢發儘白,但是脊背挺得直,白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用著金簪在頭上固定著。

雖然青春不再,但也看得出年輕時候風華正茂的模樣。

蕭策乖乖叫了一聲祖母,冷明珠也把腿從牆上放了下來,恭恭敬敬說:“蕭老夫人。”

蕭老太太衝冷明珠點點頭,然後看著蕭策皺了皺眉,道:“怎麼手爐也不拿一個,生病了要怎麼辦。”

“這才十月,哪裡用得到手爐,況且今日我穿的多,本就不冷。”蕭策辯解道。

老太太伸手握住蕭策的手,眉頭皺得更深了:“還說不冷,手一點也不暖和。”

紈曲上前道:“我這就送少爺回房去。”

老太太點了點頭。

冷明珠本來想幫忙推著蕭策的輪椅回去,卻被蕭老太太叫住:“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蕭策聞言看了祖母一眼,又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蕭老太太衝冷明珠示意道:“你坐。”

冷明珠在一邊的圓凳上坐下,一邊的侍女上了茶,她卻不敢喝。隻聽見老太太問道:“你這段時間過的如何?”

“過得很好,勞費老夫人掛心了。”冷明珠老實回答。

虞婉卻又問:“怎麼不見你那柄劍,不是命掉了也要護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