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烏awu

陸亦寧愣了一下，沒有出聲。

“驍哥。”遲鈍如張喆也覺察出她眼睛的異樣，他試探著叫了一聲魏驍，想勸他不要這麼直白問話。

往日溫和的祁鳴今晚幾度被這個混蛋點燃怒火，食指回勾鬆掉領帶，拽起魏驍的衣領質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這麼跟亦寧說話。”

“哥。”陸亦寧了解祁鳴脾氣，再說下去他又要動手，“彆難為他。”

說完，陸亦寧摸索拉開挎包拉鏈，從裡麵掏出三節折疊的白杆，右手握住杆柄輕輕一甩，杆尾剛好點在魏驍腳邊。

是她用來探路的盲杖。

純白色的盲杖貼著地麵左右輕擺，如針一樣刺痛了魏驍的眼睛，陸亦寧無從察覺，神色平靜，拉著祁鳴轉身：“我們走吧。”

雨水“砰砰”拍打傘麵，陸亦寧想，她已經給出了答案。

東湖春季多雨，室內常有潮氣駐紮。

陸亦寧回家洗完澡，頭發吹了兩遍才肯躺進被子，腳踝上的傷口祁鳴走前替她處理過了，隻是一道小口子，用不了多久就會結痂。

電子手表整點報時，陸亦寧摸來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打開音頻軟件定好時間，準備繼續伴著那部沒聽完的廣播劇入眠。

眼皮輕輕闔上。

睡夢中陸亦寧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黑色衝鋒衣，黑色運動褲，指尖橘紅色的煙絲忽明忽滅，他揚著下巴勾唇輕笑，笑聲在晚風中回蕩，肆意又張揚。

如果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就好了。

陸亦寧無助地想。

一夜過去，插曲隨夢而逝，陸亦寧早起來到花店，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工作。今日天晴無雨，柔軟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周舟哼著歌進門，抬手朝陸亦寧打招呼：“早呀，亦寧姐。”

“早。”陸亦寧抬眼笑。周舟是她去年剛從東湖大學招到的臨時員工，二十歲出頭，中文專業，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她很喜歡。

“兩天都沒見你了，在忙什麼呢？”

陸亦寧懷裡抱著剛拆箱的玫瑰，打算拿去店外修剪。周舟吐了下舌頭，從門後搬來兩個小板凳跟在她身後：“沒忙什麼，就是在學校裡瞎轉悠。”

陸亦寧笑而不語。

拿起剪刀，手在花枝尾端比了比，心裡計算好長度，“哢嚓”一刀剪下去，剪好的花枝順手遞到周舟麵前。

“昨天有個男孩過來找朋友，馬尚，你認識嗎？”陸亦寧問。

周舟臉一紅，立馬擺手撇清：“我可不是他女朋友。”

陸亦寧被她的反應逗笑：“可我也沒說他是來這找女朋友的呀。”

少女的心思被人戳破，周舟羞憤跺腳：“亦寧姐！你故意的！”

陸亦寧嘴上說著“沒有”，唇角的梨渦卻越笑越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時間很快就在歡笑聲中走過。

最後一枝玫瑰處理完畢，周舟抱花進門，準備去工作台後麵挑揀分類，陸亦寧拿起角落裡的掃帚，開始清理散落地麵的殘枝碎葉。

微風拂過，玫瑰餘香殘留。

花店位置靠近東湖大學西南角，街邊路人三五成群，來往多是在這上學的大學生。臨近中午，人行道上逐漸熱鬨起來。

“好不容易見一次麵，你就沒點表示嗎？”年輕女孩拉住男人胳膊，任憑他怎麼冷眼斜睨也不肯鬆手。

黑色的衝鋒衣在一眾學生氣的人流裡格格不入，魏驍停下腳步，無奈捏了捏眉心：“說吧，想要什麼？”

戚久努努嘴，視線投向前麵的花店，魏驍掀起眼皮，漫不經心瞥了一眼，語氣頗有些明知故問的意味：“想要花？”

戚久使勁點頭。

魏驍低笑一聲，抬手揉了揉她古靈精怪的腦袋：“行，等著。”

得益於父母給予的優越基因，魏驍自小就是人群裡最耀眼的存在。雙眼皮褶薄而寬，曈仁黑且深邃，眉骨與鼻梁的轉折分明，下顎線條清晰流暢，還有不值一提的身高腿長、寬肩窄腰。

路過的女生紛紛掏出手機各種角度側拍，魏驍早已見怪不怪。

“你好，給我包一束六十三朵的玫瑰。”

慵懶的嗓音從身後響起，煙草味混入花香，陸亦寧動作一頓，緩慢轉身。

魏驍突然愣在原地。

她今天穿了身淡黃色的碎花長裙，頭發用木簪隨意綰在腦後，幾縷碎發隨風散落輕輕掃過單薄的鎖骨。

她瘦了很多。

再度相遇，陸亦寧卻裝作一副完全陌生的樣子：“這個數字需要現包，我動作慢，大概需要十分鐘，您看可以嗎？”

魏驍握緊藏在兜裡的指節：“沒關係，我可以等。”

放下掃帚，轉身，順著展示台沿向裡走。

陸亦寧能清楚感受到，身後那道沉默的視線一直緊緊跟隨著她，包花的動作早已重複過無數次，可此刻，心神不寧的狀態導致手下錯誤頻出。

目睹陸亦寧一連被花刺紮了三四下後，周舟快步上前接過了她手裡的東西：“亦寧姐，我來吧。”

陸亦寧卻搖頭，像是為了給誰證明一樣，咬牙鼓勁道：“我可以的。”周舟偏頭瞄了一眼門口訂花的男人，鬆手退回一旁。

正如陸亦寧所說，她的動作很慢，因為目不視物，她隻能依靠雙手摸索、調整、確定位置。周舟三分鐘就能做好的事情，她得花三倍的時間和精力來完成。

絲帶在黑色的包裝紙上係出一個蝴蝶結，陸亦寧垂眼鬆了口氣，抱著玫瑰慢吞吞走出來，花束幾乎把她完全擋住，纖白的食指與黑色背景形成鮮明對比。

“您要的花包好了。”陸亦寧停在玻璃門前，“目視”前方道。

等不及的戚久先一步從她手裡接過花束，鼻尖環繞花瓣深吸，雙眼放光道：“姐姐，你家的玫瑰好香啊！”聲音甜甜的。

陸亦寧淺笑了一下：“謝謝。”

初次見麵，戚久就莫名喜歡陸亦寧，膚白、沉靜、溫潤如玉。

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眼睛，水光粼粼。

戚久眼珠骨碌一轉，掏出手機塞進魏驍手裡，“拿著，幫我拍張照片。”暖陽透過葉縫，恰好灑在花束中央，“就這個位置俯拍，還有，把我拍好看點。”

陸亦寧聞言抿了抿唇，覺得自己好像並不適合繼續站在這裡。

失落的神色落進黑眸，魏驍皺眉，對戚久的行為表現出不滿：“彆鬨了。”

“鬨什麼了？我乾正事呢。”戚久朝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趕緊拍，彆跟我爸似的廢話一籮筐。”

魏驍沉著臉，極快地按了兩下拍攝鍵，戚久不用檢查就知道，肯定沒法百分百還原她的美貌。

戚久用花換走手機，果不其然，雙下巴都出來了！

好在花拍的不錯，點開修圖軟件，裁剪，調色，增光，搗鼓了兩分多鐘，戚久對著朋友圈裡快速跳動的紅點挑眉道：“成了。”

——

63：

大帥比送的見麵禮~

太香了！

ps：是學校西南角新開的花店哦，老板娘人超級好！都來買！

[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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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驍身高優勢明顯，垂眼就能掃全手機內容，戚久乾脆翻過屏幕，朝他炫耀：“臭臉大王，你還滿意嗎？”

臭臉大王。

很符合他的形象。

陸亦寧情不自禁勾起唇角，梨渦盈笑。

戚久被她溫柔的笑吸引，撥開礙事的魏驍站在陸亦寧麵前低呼：“真好看！”

女孩的稱讚讓陸亦寧微愣，臉頰泛出圈輕盈的紅暈，她低下頭，纖細的脖頸彎出弧線，像一株卷起來的含羞草。

“走了。”魏驍提溜起戚久後衣領，將這個社交恐怖分子從陸亦寧身旁帶走。回頭看見陸亦寧站在鮮花中間，神色平淡柔和，看不出一點多餘的情緒，心沉沉墜了一下，失落蔓延。

戚久還在他手裡抱怨：“魏驍，你乾什麼呀！多大人了還揪我脖子！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圍觀的女生們竊竊私語，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隻有陸亦寧踩著話尾轉身，在叢花裡留下一道易折的背影。魏驍突然鬆開手，黑眸微沉，他迫切地想要衝上去攔住那道身影問清一切。

可又害怕答案。

傍晚時分，陸亦寧鎖好店鋪門，掏出盲杖準備回家。

“亦寧姐，路上注意安全。”周舟小大人似的叮囑她道，“武東路那邊的人行道最近正在翻修，你當心彆被雜物絆倒。”

陸亦寧溫柔點頭：“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想到今天工作忙碌，又補充：“辛苦你了小舟，下次過來我給你點奶茶喝。”

戚久發的那條朋友圈影響立竿見影。一整個白天，花店的生意就沒斷過。如果不是周舟在，她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周舟欣然接受：“好呀，亦寧姐！說話算數！”

從花店向西直行經過兩個十字路口，左轉再走兩百米左右就是陸亦寧居住的小區。

回家的路上，陸亦寧儘量讓自己貼行盲道，但因為亂停亂放的非機動車，她時不時就需要停下來繞彎。

盲道在武東路戛然而止。

陸亦寧伸出盲杖，走下台階。

她走的很慢，黑暗將汽車的呼嘯聲無限放大，氣流劃過手臂，不安如潮水蔓延。

滴、滴、滴——

倏地，急促的鳴笛聲從身後逼近，陸亦寧避讓不及，被一輛電動車撞倒在地。膝蓋磕在路肩石上，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睛的呀！”尖銳的指責聲籠罩著她，“這麼寬的路，你不曉得要靠邊走的嗎？”

“對不起。”陸亦寧抿唇道歉，垂眸尋找剛剛不小心甩掉的盲杖。

男人見狀語塞，嘴裡嘟囔：“原來真是看不見呀。”把車往前停了停，轉身回來扶她，“你這個樣子就不要一個人出門啦！走機動車道很危險的知道哇！”

“給您添麻煩了。”陸亦寧再度致歉，膝蓋明明已經站不直了，卻還是婉拒了男人送她回家的提議，食指點向電子手表，“我給家人發了消息，他們等下就過來接我。”

男人掃了她一眼：“那你自己要注意的，站在這裡就不要亂跑了。”

電瓶嗡鳴的聲音很快彙入車海，陸亦寧手撫胸口悄悄鬆了口氣。

事實上，她並沒有找人來接，剛剛說那些隻是出於自我保護而已。隻不過膝蓋的傷比預想中重，她發現自己想要走回去很難。

擁堵的晚高峰接近尾聲，雙向八車道上，往來車速漸漸提升，陸亦寧糾結著是否需要打車。

不，也許根本打不到車。

因為目的地太近了，連起步價都滿足不了。

黑色汽車駛過十字路口，車裡的人正帶著藍牙耳機通話：

“剛把久久送回學校，小丫頭賴在車裡不走，多大了還哭鼻子。”

車窗倒影裡的人眉眼上揚，漫不經心轉述著某人的光榮事跡。

“放心，門口有同學過來接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宿舍了。”魏驍撩起眼皮，掃了一眼窗外，路邊的人行道修了拆，拆了修，來來回回沒有儘頭，人都擠到機動車道上，沒有一點安全可言。

思緒忽而飄遠，耳機裡的人聲還在繼續：“小驍，辛苦你了，以後久久的事還要麻煩你多上心……”

魏驍瞥一眼車鏡，準備換道。倏地，視線被一道影子吸引。

淡黃色的身影佇立在路燈下，無措又單薄，仿佛有誰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折斷似的。

車速一下子變慢，停靠路邊，“姐，我還有事，先掛了。”

說完，魏驍快速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趕在那人踉蹌摔倒的前一秒出手接進懷抱。

“陸亦寧，你真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