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醋(1 / 1)

人可以自信,但不可以普信。

事實證明人在極度無語的情形下是會笑一下的。

羅雲柒輕笑一聲,繼續作揖,“是了裴二公子,不過不是我要同您說親,是我要為您說親,您瞧您出身顯赫,在錦州城內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提及人人都揣以敬畏,不敢說道半分,小人掂量自己了,不及您半斤八兩。”

裴拓:“……”

她這陰陽人的功夫也實在是厲害。

要說裴二公子在錦州城內的名聲,便如喬大姑娘所說,惡魔轉世,何來敬畏?不過人人嗤咒,麵上尊敬罷了。

這會子裴拓是睨都不睨她一眼了,招來店小二要一係上好茶點,便靠到椅背垂眸翻書卷,不搭理,便不會“惹禍上身”。

羅雲柒瞧著。

不得不說這惡魔轉世模樣生的確實上上仙品。

眉若劍鋒利桀倨,目如星明亮溢盈盈惠色,如狐清魅卻偏渾不著意,笑時仿佛勾人心魄,偏擺著厲害顏色叫人見了便想對峙兩句。

麵容清雋更是白淨似玉,唇若施脂,麵廓利落乾脆,可謂豐神俊朗,俊秀出塵,謫仙兒般的人物。

至於年歲,約莫也就十七八歲,隻不過偶爾展露的行風做派,卻像個比她在現實世界還要大的老油條,少說三十。

如此冷待,羅雲柒即便有話也說不下去,退回座椅她往二樓雅間瞧望,有些富商公子嫌薄紗礙眼會將其挑高掀起,能夠勉強一睹。

將這三十好幾的老油條說親給紀娘子,也不知會許她出門營生還是會如老爹一般事事管轄,件件過目。

罷了罷了。

她從梯階那側一間一間開始巡視,繞一圈回到梯階這側還是沒能瞧見一個入眼的。該說不說,先遇了裴拓再瞧其他人,還真是難以入眼,對比不出好來。

大抵,他執掌裴家行以囂張,卻依然能保住裴家百年基業,便是因人美,讓人不覺抬高了容忍度?

“裴二,”

“裴二公子。”

羅雲柒話音未落桌邊立了一道白衣如畫,衣袂翩翩的身影。

抬望眼,是一位男子。

不同於裴拓那利落鋒芒,他的輪廓溫鈍富有厚重感,眉骨高鼻梁聳,一雙潤眼更是柔情似水,讓人瞧了不覺佳期如夢。

同紀娘子那似水流年,清潤聰慧又帶著些淡淡哀傷的模樣極為相配。

“公子。”她忽地挪凳起身,拱手緩緩作揖,“小娘子東市市井門戶羅雲柒,見過公子。”

聽罷,裴拓慢吞吞地從書卷上抬起眼來,能清晰覺出他一雙狐狸似的眸中滿是質疑與質疑。

果真,下一刻他發出一聲嗤弄,看戲一般。

羅雲柒覺得他一句“原來羅娘子還這麼會裝”沒說出來。

沒錯,她確實在裝,還裝的相當淑女,相當識禮,不過不是為了一己私情,隻是想給紀娘子的未來官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是了,她已替紀娘子認定這官人了。

一來,瞧這公子麵相便知是個溫柔待下,溫潤如墨款款而行的大家公子,自小便有嚴苛教法規範著,不像某人通判之子敢踢,知州之女也不放過,簡直喪儘天良,不知天高地厚。

二來,能同惡魔轉世交好,意味著其更有勝過旁人的忍耐以及胸懷,畢竟誰麵對一張寸步不讓傲慢審視的臉能咽得下一口想就地給他兩拳的氣呢。

反正她不能。

如此,接受未來娘子出門營生,自更不難,未準,他還會幫著一道操持。

權當未見,羅雲柒忽略裴拓的眼神抬起半張臉望向跟前的溫潤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家中幾口人,可有兄弟姐妹,可接管了家中產業?”

一口氣道完,道完還深吸一口。

裴拓:“……”

公子不覺冒犯,反笑著望向裴拓,“二公子的朋友?”

裴拓半句沒多說,翻過一頁紙繼續垂眸,“不認識。”

雲淡又風輕。

羅雲柒:“……”

“算有些交集吧,”她乾笑兩聲,“先前請他放了他近身小廝的身契入贅我表妹家,他還給人備了豐厚聘禮,想來裴二公子也算個心地純良,見不得世俗不公的正派人物了,小娘子深覺佩服,特來謝他。”

又一聲嗤笑,自那涼薄的唇瓣中飄出。

羅雲柒:“……”

不過還是要謝他隻是不屑,並未拆穿。

“既如此,那姑娘一道上樓吧?”溫潤公子示意階梯對側那雅間,似乎已經空了。

“好啊。”

羅雲柒自會欣然接受。

【叮,係統提示,切勿沉浸迷眼富貴,完成任務乃第一要義】

羅雲柒正放眼西市橋人來人往,街口喧嚷紛繁世事就又被係統刺了一耳朵。

原以為公子指的是二樓臨欄雅間,卻未想他定的是三樓。

自各方位亦看不清全貌的三樓不想才是真真正正金玉滿堂,富貴逼人。

飲茶盞是玉製的,雕欄畫棟之精巧自不必說,哪知那畫棟內還鑲著碧玉龍眼,鎏金龍鱗,鳳凰於飛珠光寶氣不印在衣裳,倒做屏風擺在地上,更有懸在頂上叫人路過隨手撥弄毫不珍惜。

真真是奢侈,奢靡,比宋時東京更要富貴迷人眼,想亦不敢想。

“還未知公子尊姓。”

她一介脖子懸刀的穿越女,還是好好完成任務,踏踏實實苟住命罷了,能夠他們一家老小不勞累,不辛苦,人在家中坐,日子安詳過便足矣足矣了。

白衣公子被問了話一時未覺,半晌才反應。

他擱下玉盞溫潤道:“司徒鈺,與裴二公子算作鄰裡。”

啊,羅雲柒曉得,西市司徒宅嘛,在裴宅斜對麵,也是個富貴人家。

“見過司徒公子,”她拱拱手明顯比在樓下更加恭敬,大抵見了這盛世更明了平頭百姓與百年富戶之間的差距,“那不知公子家中可還有兄弟或姐妹,如今又是誰掌家?”

司徒鈺笑容親和,“同裴二公子一樣,父母早亡,大姐姐早年出嫁,如今由我一人周全家中生意,談不上掌家,不過留意規範各掌一方的老人們一同討口飯吃。”

“鈺兄,”

自落座便倚了牆一頁一頁漫不著意翻著書卷的裴拓忽然開口,盈盈指向卷中一處側與司徒鈺,“此處開銷是否與實際出入?采買桌椅,用掉五百兩。”

懶拖拖並未有半分提出如此質疑該有的厲害情緒,反慢條斯理像閒來問一嘴。

羅雲柒:“……”

打斷旁人說話是極不禮貌的行為懂不懂!

不過她也才知道裴拓看的是賬本。用毛筆娟秀落下大寫的壹貳叁肆伍密密麻麻跟本書一樣,以至於她以為他在裝模作樣,有意坐於鬨市翻書,是要改變世人對他蠻橫獨斷的印象。

事實是,他同司徒鈺合資在北市橋橋頭同望月樓同等位置開了一家同望月樓相當的茶樓,如今約見約在望月樓,也是便於一睹風采,想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借鑒一二。

不過聽兩人交談,意思司徒鈺占那樓的權分多些,裴拓少得可憐,幾乎沒有權分,日後收益也沒有他的分額,單單隻有投入。

所謂出工出力不得好,也不知這惡魔轉世是如何點頭的,可能就是這麼敗起來的吧,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國家的興衰,幾乎源於一個不太靈光的掌權人。

沒再問話,畢竟生意更加要緊,羅雲柒為自己斟上一盞又一盞茶,側目望向窗外,帷帳輕搖,江南的春委實青鬱青蔥,風拂花香,嚶嚶成韻。

“羅娘子可還有什麼想問的?”他們說完了話,司徒鈺主動問道。

羅雲柒自春景以及怎麼也提不高的情緒中回過神,“嗷,還有一些,”

擱下杯盞整個人愈發溫婉淑女,氣質出塵,都不像裝的,倒像她身上那衣裳是有意裹上的,她本出自權柄大家,是個世家小姐。

“敢問司徒公子可有通房,妾室,抑或心頭所愛但並未接到宅中的外室?”

同先前被裴拓打斷的那一套說辭相當。

須得問。

要知道在古代,即便男子擁有侍妾通房無數但沒有三書六聘,中開大門迎娶正妻,他就還是個獨身貴族,有錢有權便依舊會有低門戶的女兒擠破腦袋想嫁他。

紀娘子不是低門戶,並且不止紀娘子,羅雲柒覺得這世上女子皆配一個清清潔潔的男子,至少進門不必跟妾室通房爭權爭寵,能理所應當成為內闈之首且沒有那些糟人眼目的啊臢事。

這也是她說媒的原則。

司徒鈺聽罷輕輕笑了,“沒有,並無心頭所愛。”

羅雲柒這會子倒有了些許喜色,“那可有些一脈相承但總也甩不掉的糟爛親戚,常擾內宅不寧,家宅不寧?”

司徒鈺再搖頭,“沒有,自父輩便與叔嬸割席分坐,斷絕乾係,如今家業全由父親一人獨創,與百年司徒府毫無關係,並無親戚。”

羅雲柒這會子徹底喜了,那便真真算做紀娘子之良配!

“那麼公子年方幾何?”她最後再問一句,不過其實看得出,二十出頭,不算年長,恰剛好。

“冠禮不及一年,”裴拓擱下賬本,淡淡然望向她。兩人是相對而坐的,司徒鈺甚至在羅雲柒斜對方,說話還需半側過身子,同他說話,隻需回過神。

嗷。

羅雲柒在心裡應道,裴拓繼續道:“前日才同沛家大姑娘和離,你想問什麼。”

羅雲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