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奕難以啟齒,卻還是如實道:“二哥同九公主不是兩情相悅嗎?之前看似是宿敵,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沈疏同第一次有人形容自己同顧蓁的關係居然是兩情相悅,他本以為沈思奕是在反諷,但仔細看看卻無比真誠,甚至還有些無辜,於是無力地攥緊了袖子,忍住了把他揪回府的衝動,用儘了平生最大的耐心,“兩情相悅?沈思奕,我勸你好好說話。”
沈思奕驚異,剛想辯駁兩句,卻見麵前神清骨秀的少年郎微微冷笑著道:“我歡喜誰都不會歡喜上她,你大可放心。”爾後便甩著袖離開。
沈思奕蹙眉,不明白這一次拌嘴為何能這麼凶,雙方都置氣,倒是把氣撒到了他頭上。
不過為了自家堂兄的姻緣,他受著氣倒也罷了。
隻是他想勸勸沈疏同,氣頭上說的話總不算數,省得日後自己尷尬。
顧蓁在完成了和沈思奕的任務後,仔細算算下一個任務還早,於是整日無所事事,除了練法帖,便是去同顧泠閒話,倒也愜意。
天氣漸暖,近日春雨霖霖,草木漸漸葳蕤,處處濕潤。顧蓁推開窗,發現今日又是一陣春雨。
用早膳時她特意多用了些,順便問係統道:“你隻說不能改變原書劇情走向,那接下來按照原書劇情,應該是婉卿衝撞了顧褚,然後她被狠狠懲罰了一番。那如果衝撞顧褚的人是我呢?反正不也是有人衝撞了她嘛,這個人是誰應該都不重要了吧?”
係統冷酷道:“不可以,必須是婉卿,不能是你。”
顧蓁悄悄措辭不雅了一番。
係統卻清清楚楚聽到了,無語道:“宿主,你要清楚你現在的人設。”
顧蓁發怒,“怎麼了?善良單純笨蛋美人就不可以發怒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且看看我今日會不會發怒。”
係統直接不回應了。
顧蓁歎口氣,拍拍手,起身,對著婉卿道:“走吧。”
兩人出了璟寧宮,外頭下著春雨,婉卿替她撐著傘。今日是初一,顧蓁照例去紫銘閣抄經,期間她讓婉卿回璟寧宮取東西,過了半個時辰卻也不見婉卿回來,隨便問了一個侍女,才見她為難道:“婉卿被長公主扣下了。”
顧蓁蹙眉,擱下筆,“為何?”
“婉卿不小心衝撞了長公主殿下,現下正被長公主罰跪。”
她扔了筆,“帶我去。”
婉卿罰跪的地方並不遠,就在顧褚宮中,隻是屋外還下著雨,於是等到顧蓁趕到時,她身上早就濕透了,整個人在雨中哆嗦,卻不敢鬆下身子。
顧蓁心裡又急又氣,她雖來此處不久,但也知婉卿性子單純,一向隻對她忠心耿耿。即便原主性子跋扈,但與婉卿也是主仆情深。眼下見婉卿受罰,自然也是氣不過。
她徑直走過去,無視顧褚洋洋得意的神情,想要拉起婉卿。婉卿卻掙紮著不肯起,不願拖累她。
顧蓁心裡有氣,索性直接拉起婉卿,將傘遞給她,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顧褚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做什麼?無法無天!”
顧蓁在讀原書時,一直是帶著一種悲憫的心態來看顧褚的。她覺得顧褚是非常典型的扁平人物,也就是壞的單一,人物形象並不立體。她的存在隻是用來激化劇情發展的,她的所有“惡”不過是作者創造出來來襯托其他人物的。顧蓁相信她不會總是這麼“惡”,她的其他性格隻是未被作者挖掘而已。
然而今日看來,顧蓁所有的憐憫都已消失殆儘,她隻在顧褚身上看到了睚眥必報與小雞肚腸。
於是她直接冷著臉對著顧褚道:“姑姑恕罪,但今日之事,你若是有何異議,不如直接去找陛下吧,讓他來處置。”
自從顧蓁變了性子後,顧褚從未見過她發怒。她一直都是溫順可人、甚至是有些愚笨的,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直接劍拔弩張地同她說話。她眯眼,玩味道:“我之前便說過,你到底是什麼性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偽裝呢。”
顧蓁固執道:“今日之事,雖然錯在婉卿,但姑姑的懲罰未免太重了些。陛下和皇後娘娘一直禦下寬和,姑姑卻這般行事。既然她是我的侍女,我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跪在雨裡。”
顧褚生得更為嬌小,於是兩人對峙,便莫名顯得落了下風。身後侍女替她撐傘,她走進雨中,對著顧蓁道:“今日本宮偏不讓你放她走。”
說罷,她便揚了揚臉,“讓她跪下。”
立刻便有兩位侍女上前拉住了婉卿,摁住她讓她跪下。
顧蓁心裡都覺好笑,堂堂一位長公主,竟然要用這種手段來折磨自己不喜之人,但確實又讓人無話可說,畢竟她是長公主,無論於輩分亦或是位分,她都無法僭越。
她穩了穩神,索性無所謂道:“姑姑,一定要這樣嗎?”
這兩人不對付已久,顧蓁也是第一次無比想複刻原書中原主瘋癲的做法,畢竟雖瘋癲,但好用。
顧褚笑道:“你若想陪她,便陪著吧。”
顧蓁沒有再理會顧褚,反而對著身後的其他婢女道:“帶婉卿回宮。”
其他幾位婢女立刻動手,扶起婉卿,帶著她揚長而去。
顧褚氣急敗壞道:“你這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嗎?本宮身為長公主,不僅有權責罰你的侍女,也有權責罰你,你既然讓她走,那你便替她跪下。”
顧蓁搖了搖頭,“姑姑恕罪,但我不會跪的。”
顧褚冷笑,“你是瘋了嗎?”
顧蓁心想她如今的瘋癲程度自然不及原主的十分之一,看來顧褚已經徹底忘記原主的作風了。於是直接偏頭吩咐道:“去請皇後娘娘。”
皇後片刻後便到了,她聽聞是這兩人的糾葛,本來也並非太驚訝。隻是近來自己女兒的性子已然變得溫順乖巧,對著顧褚也是格外尊敬,總不像是能忤逆自己姑姑的人。她也知顧褚的品行,心裡到底也記掛著女兒,便匆匆趕到,先拉著顧蓁的手仔細查看了一番,關切道:“你無事吧?”
顧蓁搖了搖頭,乖巧地站在她身後,低著頭。
皇後便知此事定不是由她挑起的,倒也著惱,“本宮方才在看宮中賬目,聽聞此事便匆匆趕至,若是讓本宮知道有人刻意挑事,定不輕饒。”
顧蓁點頭,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細細闡述清楚,最後乖覺認錯道:“婉卿畢竟是我的侍女,自小便跟在我身邊,總不能讓她沒臉。我也知姑姑懲處下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也不該以下犯上,我這便回宮好好思過。”
皇後滿意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這樣吧。婉卿到底是璟寧宮的大宮女,更何況陛下一向禦下寬和,這樣懲處也不妥。那你便回宮好好思過,下次若是再這樣以下犯上不敬長輩,本宮定饒不了你。”
顧蓁衝著顧褚彎了彎眼,輕快道:“姑姑恕罪。”
爾後她便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後身後,裝作沒看見顧褚難看的臉色,轉身離去。
外麵下著連綿不絕的春雨,撲麵而來便是濕潤之氣。沈疏同的袖上都沾染了雨絲,待進殿時便遠遠聽見一個有些不合時宜卻分外熟悉的聲音。
是顧蓁。
他若無其事地進殿,果然看見了有些委屈又隱隱不服的九公主。
東宮照舊是在妹妹麵前發怒,語重心長道:“你好端端惹長公主做什麼?”
顧蓁不服,手指比劃著,一臉嬌憨之氣,“可是她欺淩我呀。她讓婉卿在雨裡跪著,還讓我也跪。皇兄,你們一向最心疼我,我要是真跪了,你們也舍得嗎?”
沈疏同忍俊不禁,眼眸裡浮光流轉,雖說九公主一向讓人討厭,但她的舉止也確實格外有意思。顧蓁看到他在行禮,提著襦裙便起身,靠近道:“沈少卿,你說是不是?”
沈疏同下意識地後退,不動聲色地拉遠距離,動作雖在抗拒,但口中卻下意識道:“是。”
殿中的三人皆愣了。
沈疏同不知自己居然已經被一個莫須有的夢境驅使到如此習慣地奉承討好從前自己最厭惡之人。他隨即嫌惡地蹙眉,不過這份嫌惡更多是出於一種無力。
顧蓁瞪大眼看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這便是書中最喜歡用的、所謂的高嶺之花下神壇嗎?
她忽然就理解了,確實有趣,但在另一方麵,她又有些憐憫沈少卿了,畢竟沈少卿已經被訓練到,如此明顯如此自然地迎合她了。
顧從恩更是驚異,他從未見過一向傲氣的沈少卿低頭,更何況還是對著,自己妹妹。
他不可置信道:“沈少卿你?”
沈疏同無力道:“殿下恕罪。”
顧從恩歎口氣道:“你好端端的請什麼罪。本宮隻是疑惑,你們二人何時變得如此親近了?”
兩人同時拉開距離,皆是蹙眉,神情都一模一樣。
顧蓁率先道:“才不親近呢,沈少卿不是一向最厭惡我了嗎?”
旋即,她側身,盯著他笑意盈盈道:“不過沈少卿,我可從來沒討厭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