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1 / 1)

孤將 幽默姐 4516 字 4個月前

陸旭低頭看著他,原力被甩在雪地裡,像是受了重傷,唇角溢出的鮮血格外刺眼……像一條喪家犬。

他沒有猶豫。

手起刀落。

“咚”

人頭落地。

陸旭垂著頭,看著地上那顆人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慢慢的跪了下去。

阿木遝死了,原力也死了,可他一點快意也沒有,他們死再多次也換不回他哥哥,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跪在雪地裡,哭不出來,隻麵無表情的跪著。

季雙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到寨子裡,她也抬腳,打算讓陸旭一個人靜靜。

突然……

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指。

陸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能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不讓自己落下去,他將季雙的手指拉得很緊。

季雙低頭,陸旭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她沒有掙開,也沒有說話,隻抬頭,去看漫天的雪。

蘇禾日從裡頭衝出來,“我們該下山了!”

季雙沒有聽見他的聲音,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麵前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所有的一切都湮滅在漫天的大雪裡。

一片片的雪花遮住了眼睛。

一瞬間天旋地轉,整座山都在震動,季雙落在雪裡,滾了下去。

像是被裹在洗衣機裡,不停的滾動,呼吸裡都是雪花,她睜不開眼,雪花拍著打在她身上,明明輕得沒有重量的東西,此刻砸在身上,卻痛得讓她幾乎昏厥。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腦子裡隻有兩個字。

雪崩。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季雙發現自己陷進了雪裡,她不敢掙紮,因為她身邊沒有工具,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雪崩,不確定掙紮會不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抬腳,用劍撐著身體,慢慢往上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從雪裡解救出來,季雙將長劍撐在雪裡,迎著風雪,往上走。

她得找到陸旭他們,找到寨子,岐州衛都在寨裡,陸旭醒來第一時間應該也是回寨子。

她有些害怕,又有點慶幸,幸好在雪崩來臨前,她讓他們進了寨子裡。

她撐著劍,找被大雪衝散了的方向。

……

陸旭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滿眼白色的寂寥,漫天的風雪落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罩成了雪人。

他是不幸的,在雪裡躺了兩天,全身都凍僵了,卻又是幸運的,他看見了陛下,陛下帶著人來救他們了。

他被救了出來,才發現季雙並不在附近。

……

季雙就沒有他那麼幸運了。

天又黑了。

不知道是第幾天了,季雙身上唯一的乾糧吃完了,隻能靠著雪水解渴,她嘴唇乾裂,滲出血絲。

她抬頭,看著依舊在飄落的雪花,“我不會真要死在這吧?”

她已經快沒力氣了。

僅憑著強烈的求生意誌,撐著劍繼續走。

像是走了很久很久,又像好像沒走多遠。

她終於看見遠處微微發亮的燈光,多日徒步的努力像是終於有了回應,她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沒走幾步,卻發現那光越來越近了,像是在朝她靠近。

衛長宴聽到長留山雪崩,寒淨卻還在山上,一下坐不住了,將軍中事宜交給玄憫,便迅速策馬前往長留山,在山上找了寒淨三日,卻依舊渺無音訊,他近乎崩潰。

直到在絕望中,他看見了風雪中那道緩慢前行的黑影。

他知道,是她。

衛長宴第一回,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

季雙閉了閉眼,她已經沒力氣了。

突然……

一雙大手將她攔腰抱起。

她抬頭,落入衛長宴心疼的眸中,她才發現,衛長宴眼裡都是紅血絲,像幾日沒合眼的憔悴。

臉上突然有些濕潤,季雙抬手,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但她實在是太累了,為他擦淚耗費了她最後的力氣,這麼多天,在風雪中不曾合眼,她已經到極限了,季雙閉上眼,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沉沉睡去。

衛長宴緊緊抱著她,眼裡是失而複得的慶幸。

“陛下……”

“陛下……”

“我來吧,陛下……”

衛長宴搖頭,將季雙抱得更緊了。

……

蘇禾日眺望著遠處,看到衛長宴帶著人回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倏地鬆了口氣。

他扶著門框,終於失了力,緩慢的坐下來,這幾日的痛苦,擔憂,和再度失去的恐慌,終於慢慢消散,留下後怕在心中回蕩。

他就坐在那,看著衛長宴將人抱進屋內。

許久之後,他站起身,跟了進去。

裡麵炭火燒得足,讓她醒來的時候不至於冷到。

衛長宴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人,片刻後,他慢慢伏下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他伸手,將季雙的手從被褥裡拿出來,這雙手,已經傷痕累累,滲出的血已經乾涸了,貼在手上,觸目驚心。

衛長宴拿著布輕輕為她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從袖中拿出許靜雯給的藥,為她塗上 。

蘇禾日進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麼一幕,心狠狠的顫了一下。

“陛下……”

還沒等蘇禾日說完,衛長宴便轉頭看他,鄭重道:“朕該感謝你。”

蘇禾日垂眸,感覺這句話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若不是你拚命趕回徽州,朕就沒有辦法找到她。”

“應該的。”

屋內沉默片刻。

蘇禾日走上前,看著她蒼白的睡顏,慢慢的蹲下身,捂著臉,淚水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他的淚像是無止儘般,流個不停。

衛長宴沒有趕他出去,他背過身,不去看蘇禾日狼狽的樣子。

季雙再度醒來的時候,衛長宴坐在床邊守著她,手撐著臉,闔眸淺睡。

季雙坐起身,將被子蓋在他身上。

衛長宴倏地睜開眼,握住她的手,滿眼防備。

“是我……”

意識清醒後,衛長宴眼裡的防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後怕。

“有受傷嗎?”

季雙搖頭,“好餓。”

“廚房熬的粥還在鍋裡溫著,我去給你拿。”

“好。”

衛長宴端了碗粥,從袖中拿出蜜餞,遞給她。

“我喂你?”

季雙搖頭,“不用,沒有那麼虛弱。”

她身體好,睡了一覺就好了。

衛長宴看著她喝粥,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聽到季雙出事的時候,他除了慌張和害怕,其餘的情緒便都沒了,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後,季雙習武,將來會有更多生死關在等她,他們的考驗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難。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她,也不是每一次都在她身邊,往後所有有關她的消息,或許隻能在書信中知曉。

“再來一碗。”

衛長宴回過神,看著季雙舉著碗衝他笑,他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伸手接過碗,去廚房為她盛粥。

季雙連喝了四五碗粥,胃裡才好些。

“餘下的,有無傷亡?”

衛長宴拿了件大氅給她披上,“九傷,餘下的都好好的。”

季雙點了點頭,滿臉疲倦。

“這裡的山匪,部分下了山,說是寨子裡的糧不夠了,沒下山的,陸旭都綁了起來,不說這些了,你休息休息,我們再下山。”

季雙靠在床上,伸出手,拉住了衛長宴,讓他坐在自己身側,摸了摸他被刮傷的臉,“疼嗎?”

衛長宴搖頭,眼眶濕潤,“比不得找不到你來得疼。”

“風雪這般大,你是怎麼上來的?玄憫玄意呢?”

衛長宴握著她手貼著自己的臉,“徽州那離不開人,我讓他們留在徽州了,玄意武功不行,我沒讓他跟著。”

季雙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張了張嘴,淚水卻比聲音先出來,沉寂了許久的情感在看到他淚眼的這一刻後知後覺的宣泄出來。

害怕……

絕望……

擔憂……

衛長宴用力抱著她,任由她洶湧的淚水打濕他的衣襟。

“……長宴……我以為……我以為我要死了……”

“你這麼厲害,定然一世平安。”

季雙握著他的衣服,哭得喘不上氣,她害怕,從沒這麼接近過死亡,她的心理還沒有強大到能坦然麵對死亡。

蘇禾日站在屋外,敲門的手停頓了許久,慢慢垂落。

已經有人安慰她了。

“你在這做什麼?”

蘇禾日回頭,看見陸旭走過來。

“出來涼快涼快。”

陸旭瞥了他一眼,“彆給自己凍死了。”

蘇禾日翻了個白眼,“你會死得比我早,再說,若沒有我,你還在雪地裡打滾呢。”

“那也是陛下救的我。”

“我去搬的救兵!”

“好好好,謝謝你。”

“不客氣!”

蘇禾日一揮衣袖,轉身走了。

……

下山的時候,季雙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除了雙手的凍瘡還沒好。

蘇禾日不會騎馬,他站在烏月邊上等季雙,但烏月不太給他麵子,蹄子一撅,踹了一身雪給他。

“啊!我的衣服,雙雙!你的馬欺負我!”

季雙回頭,看見了一個雪人。

衛長宴將她的頭轉過來,“朕也不想騎馬。”

季雙失笑,“那陛下的馬就得由蘇禾日牽下山了。”

衛長宴看了一眼正在抖雪的蘇禾日,一時也有些好笑,自己怎麼跟孩童一般,吃這些飛醋。

“算了,朕自己騎。”

“雙雙!”

轉頭,蘇禾日喊她。

“去吧。”

回頭,衛長宴眉眼柔和。

季雙輕輕勾了勾他的手。

衛長宴看著她踏上馬的背影,感受指尖殘留的溫度,心情好多了。

蘇禾日靠在她背上,麵前是她散發的熱度,背後是風雪交加的冰冷,不由得抱得更緊了。

“雙雙……”

“嗯?”

“好冷。”

“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