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雙心頭微微一顫。
她像被燙了一下,匆匆放下了手,卻在半途中被握住了。
“朕還是要打。”
季雙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她張了張嘴,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站起來,交握的手沒有鬆開,“我絕不會退讓。”
“永遠不會。”
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一樣,他再次重複,“朕絕不退讓。”
季雙垂眸,很久之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殿中,“我也想看看迦援城外的風景。”
衛長宴笑了,在決定要打以來,他聽過很多反對的話,朝中大臣對此事頗有微詞,他們都不讚成他開戰,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我不是支持你打仗,隻是單純想去看看外麵的風景而已。
季雙知道打仗勞財傷民,她來得不久,一直是現代的思維,倡導世界和平,可是按如今的局勢來看,衛長宴除了接下戰書,並沒有其他路可以走,除非放棄迦援城。
但即便是將迦援城給狄柔,他們也不會因此感恩戴德,隻會得寸進尺,退讓的結果就是一步退,步步退,退到狄柔女君揮劍京都城下,將衛長宴從皇位上拽下去。
京都那些朝臣,在奢靡安穩的溫水裡待太久了,熱氣熏糊了他們的眼睛,以至於看不清局勢,以為求和就能夠一勞永逸,殊不知一個國家拿城池去換暫時的安定就是滅亡的開始。
季雙走出殿的時候,頭還是暈乎乎的,有種不真實感,即將開戰,奇怪的是她完全不害怕,甚至從心底深處莫名的有些興奮。
突然想到了什麼,季雙的腳步頓住,立刻轉身又回去了,衛長宴見她回來,有些奇怪,“怎麼了?”
“陛下,將士們的軍糧還沒到。”
衛長宴有些詫異,從朝臣捐款撥糧到現在,軍糧應該早到了才對。
季雙猜得不錯,衛長宴並不知道這件事,因為他曾親眼目睹著那批糧草送往邊關,迦援城離京較遠,押送的官員大多是文官,路上耽擱些時間也正常,衛長宴啟程又快,他沒見到回去複命的官員,便已經到迦援城了,所以對此並沒有疑問,卻沒想到那批軍糧根本沒到邊關。
衛長宴沉吟片刻,“朕即刻著人去查。”
“軍糧未到,為何陳將軍沒有提?”
“許是陳將軍不想讓陛下多分心吧?”
“玄意!”
季雙隻感受到身邊穿過一陣風,再回過神來,玄意已經站到衛長宴身側了。
“陛下!”
衛長宴看著他,“跑這麼快做什麼?”
“嗯…………”
“你哥呢?”
“陛下,我哥去練武場了。”
“他回來的時候告訴他,讓他過來一趟,朕有事吩咐他。”
玄意點點頭。
聽到玄意說練武場季雙才反應過來,她今天沒去練武場!
她轉身就跑。
衛長宴還沒來得及叫住她,人就已經沒影了。
“怎麼了這是?”
玄意險些憋不住笑,他垂下頭,“許是今日練兵,寒淨姐姐忘了吧,可能要挨罰了。”
季雙一路狂奔,卻也是為時已晚,迦援城本就有練兵狠的惡名,更何況馬上開戰,這些日子練得更加狠了,季雙自認身體素質高,卻也每日累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今日她遲到這麼久,怕是到明天都起不來身了。
進了武場,季雙一眼便看見了盧越,感覺天都塌了。
盧越平日裡特彆好說話,人也溫和,隻是一旦開始操練,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連陳城都比他溫和。
盧越手一指,“過來!”
季雙小跑過去,偷看他的表情。
盧越抬手,言簡意賅:“去跑。”
季雙灰灰溜溜的戴上地上給她留的的沙袋,跟上隊伍。
盧越懲罰人的招式較少,不是跑,就是挨軍棍,一般情況都會給個準數,要麼二十圈,要麼三十圈,也有特殊情況,就是像現在一樣,隻說一句跑,跑到他滿意為止。
天色漸沉,其餘士兵都下訓了,盧越也沒喊停,季雙隻能咬牙接著跑,她感覺再跑下去可能要猝死了。
“休息吧。”
這句話對季雙來說如同天籟之音,她腿軟下來,整個人撲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喉嚨冒出的腥氣壓不下去,全身濕淋淋的,像在水裡泡過一樣。
盧越彎下腰,輕拍她的肩,“下次可彆晚了,趕緊起來,天氣涼,在躺下去小心風寒。”
季雙無力的點點頭,雙手撐地慢慢站起身,一句話都回應不了。
“彆趴著了,起來走兩步。”
見她動彈不得,盧越上手,一把將她從地麵上拉起來。
季雙累得想死,“我……我……自己……能走……”
她扶著膝蓋喘氣,感覺肺部劇烈的疼痛,她也不知道跑了幾圈,隻知道這大概是她的極限了。
因為太累,季雙回去洗了個澡,倒頭就睡,連晚飯都沒吃。
衛長宴看著麵前熄了燈的屋子,抬手攔住了正打算敲門的玄意,“彆吵她,讓她休息吧。”
他們轉身往回走,玄意不解,開口詢問,“寒淨姐姐今日是因著那玉墜的事情才忘記去練武場的,陛下怎麼也不告訴盧參將呢?”
衛長宴搖頭,“練兵不止是練兵,更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保障,如今即將開戰,更是一日不能落,朕希望,她能活下來。”
玄意還是不能理解,如果要保護她,不讓她上戰場不就好了嗎?
他也這麼問出來了。
衛長宴對身邊人都很有耐心,也不嫌他煩,輕聲開口替他解惑:“她既然選擇了當一名武將,朕便不能一直護著她,過度的保護隻會害了她,不妨放手讓她自己去試試。”
“嗯……如果臣以後有很喜歡的人,那一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衛長宴輕笑:“那你就多跟你哥練練武吧,可彆連心上人都護不住。”
玄意蔫了下來,君子六藝他學不好,騎射也不太行,文不成武不就的,連哥哥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當初選中他入宮伴君,也不過是被當成解趣逗樂的小玩意罷了。
“話又說回來,朕覺得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是嗎?”
“嗯。”
玄意雀躍起來,心裡的煩惱也拋之腦後。
玄憫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城門管轄有點問題,耽誤了一點時間。
“哥!”
走進院裡,便看見玄意靠在門上朝他招手。
玄憫大步上前,“這麼晚了,怎麼不去歇著?”
“我等你呢。”
“下次彆等我,哥哥這些日子會比較忙,你還在長身體,需要多休息。”
“嗯嗯,我知道的,今日是陛下說讓你回來的時候去見他。”
“有說什麼事嗎?”
“好像是說,軍餉還沒到呢。”
玄憫點點頭,轉著弟弟的肩,將他推進門,“我晚些回來,你先睡吧。”
“好。”
衛長宴讓玄意回去休息,屋內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人了,麵前的燭火有些晃眼,他伸手換了個位置。
玄憫進來的時候,看見衛長宴舉著燭台,案上還放著一張地圖。
“陛下。”
衛長宴朝他招招手,玄憫聽話的繞過去。
“先前京都籌集的那些軍餉,還未到迦援城,你派人去看看。”
“是。”
“陛下,今日巡訪,在城內酒館裡發現了兩個可疑人,不知姓名,不知住所,沒有戶籍。”
“人帶來了嗎?”
“跑了一個,留了一個小的。”
“在你眼皮子底下跑的?”
玄憫有些慚愧,垂眸跪下,“……是屬下辦事不利。”
“無妨,能躲過你,也算個人物,這幾日加強巡邏。”
“是。”
……
季雙這一覺睡得很沉,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握著劍,在練武場訓練,可是就眨眼的瞬間,麵前的一切都不見了,她回到了還沒進孤兒院之前,依舊躲在橋洞裡,和乞丐搶窩,和狗搶食的日子。
夢裡耳畔總是縈繞著奇怪的誦讀聲,不像聖經,也不像佛經,聽不明白是什麼。
清晨
季雙迷迷糊糊的坐起來,還想躺下再睡一會,卻聽見外頭敲門的聲音。
她歎了口氣,迅速穿戴好,揉著眼去開門。
見到來人,不由得一愣,甚至沒反應過來是誰。
許靜雯端著湯碗,站在門口,衝她笑了笑,靦腆的開口:“我可以進去嗎?”
季雙這才反應過來,往後讓了一步,“當然。”
許靜雯將碗放在案上,“這幾日父親練得狠了些,我想著大家出汗多,又正處冬日,怕受了寒氣,便熬了些湯藥,喝一些吧。”
“多謝姑娘。”
季雙為了不下她麵子,捏著鼻子,一口氣悶了。
苦味帶著些獨特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季雙險些沒吐出來,礙於許靜雯在,硬生生的咽下去,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許靜雯隻覺得她可愛得緊,輕笑兩聲,伸出手,遞給季雙兩顆蜜餞。
季雙也不客氣,從她手心接過,放進嘴裡,蜜餞的甜味中和了藥的苦味,讓她不至於那麼想吐。
“對了,嗯……雙雙……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當然可以。”
許靜雯低頭,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很高興,她從袖中摸出一個布袋,遞給季雙。
“這是什麼?”
“裡麵是繡花針。”
季雙打開袋子,裡頭一堆針,她有些莫名,難道是要給自己針灸?
“繡花針?”
“我看你常用劍,但弩用得也不錯,就製了些毒針,說不準也能派上用場。”
季雙有些咂舌,許靜雯看著溫溫柔柔的,居然也會製作暗器。
“謝謝你。”
“如果不夠,我那還有,藥粉什麼的我也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