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是這片森林中最具威脅的掠食者之一。

朱諾迅速從乾草堆上爬了起來，胡亂穿上外套，抓起插在地裡的木矛。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將她包圍，一陣冰冷的壓迫直逼心頭。

火堆的光芒在夜風中搖曳不定，似乎隨時會熄滅。

葉萊那低聲道：“壞消息，有狼；好消息，隻有一隻。”

朱諾的心臟狂跳不已，她能聽見它正在靠近，喉嚨裡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壓迫得她無法呼吸。

“它不會輕易攻擊，”葉萊那瞅準機會，迅速抓起一把柴添進火堆，火焰頓時高漲了些，將她的影子一直拉到狼的跟前，“隻要我們不做出威脅，它們大多數會繞開。”

朱諾竭力保持冷靜，但她的手心已經滿是汗水，指尖微微顫抖。

那隻孤狼離開了森林邊緣，現在她能看清它的輪廓了。它灰白色的毛發在月光下閃爍，尖利的牙齒反射出寒光，眼神中透露出野性和饑餓的氣息。

朱諾急促地呼吸起來，身邊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更加冰冷。

“狼能感知到你的情緒，不要恐慌。”葉萊那緊握著一根火把，低聲提醒，“牢牢盯著它，不要動，不要出聲，不要放下武器。”

她的聲音低而沉靜，把朱諾拉回了往常的秩序裡，仿佛這隻是在剝樺樹皮，隻要遵守教導就不會出問題。

“你看，它很久沒吃東西了——如果不是太餓，它不會冒險靠近我們的。”

她們死死盯著狼，狼也和她們對峙。

它緩緩地在她們周圍打轉，矯健的肌肉隨著動作在皮膚下跳躍，灰白色的毛發隨之微微抖動。一雙金棕色的眼睛映著幾步之外的火光，緊盯著她們。

朱諾和葉萊那肩並著肩，一瞬不瞬地盯回去。漸漸地，她眼睛乾澀，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數倍。

朱諾不是沒有見過狼。

大學的時候和同學自駕去祁連，年輕人膽子大，下了國道隨便找了個荒郊野嶺紮營。

夜幕降臨時，大家在篝火旁嬉笑著痛飲啤酒，天際線上就是蒼茫的山林和雪山，誰也沒有意識到這片荒野中可能隱藏著怎樣令人不安的存在。

半夜，大家被此起彼伏的狼嚎驚醒了。她的好奇心立刻壓過了恐懼，從睡袋中鑽出來，大著膽子從帳篷中探出腦袋，結果剛擰亮手電筒，光柱還沒掃到遠處的草叢，狼就嚇跑了。

“狼怕人，”她們當時心安理得地總結，“工業時代嘛，狼看見人就像人看高達一樣——惹不起一點。”

可現在不是工業時代，偶遇野狼可不是笑談。此刻，在這頭狼的眼中，她不過是個勉強有點攻擊力的兩足動物，而它自己則是森林裡天生的殺手。

天漸漸蒙蒙亮了，火堆太久沒添柴，在晨光和微風中越來越微弱。

葉萊那冷靜地說：“快天亮了，狼通常會在黎明時退卻。相信我，我們隻需要再堅持一會兒。”

話雖這麼說，朱諾餘光中留意到葉萊那手裡的火把越燒越短，快要拿不住了，眼看火舌就要舔上她的手指。

她自己也手心濕滑，木矛在她的手中滑動了一下，她急忙重新攥緊，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到發白。

對麵的狼仿佛察覺了兩人的力竭，突然停下腳步，身體微微下沉，前腿繃緊，肌肉線條如拉滿的弓弦般流暢而有力。

下一秒，狼猛然躍起，一瞬間空氣仿佛被撕裂。

朱諾屏住呼吸，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幾乎蓋過了一切。

“現在！”葉萊那大喊。她迅速揮動火把，迎向狼撲來的方向，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橙紅色的弧線，直直逼向狼的麵門。

熾熱的溫度和光亮將狼硬生生逼停，落地時後爪狠狠抓撓地麵，刮出幾道深深的溝壑，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朱諾抓住時機，抄起木矛，以半個晚上在腦海中構想過千萬遍的角度，用儘全力捅向狼的側腹。

她感覺到木矛尖端紮穿皮肉的阻力，緊接著，是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

柔韌的狼皮竟然真的被捅穿了，木矛紮在狼的側腹。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身子用力一扭，朱諾手中的木矛應聲而斷，破裂的木頭劃過她的手指，她也被甩得坐在地上。

葉萊那手裡的火把掉在地上，火焰跳躍了幾下，最終熄滅。

狼踉蹌了幾步，終於轉身，拖著受傷的身軀向森林走去。

沒走兩步，卻頹然倒地。

葉萊那舉起小刀，朱諾也抄起火堆裡最後一根燃著的柴，慢慢靠近。

狼喘著粗氣，側腹的傷口還支出一段斷裂的木頭，汩汩流出鮮血，在地麵上彙成一小片暗紅的灘塗。它掙紮著試圖站起，但腿已經無力支撐，爪子在泥土上無助地滑動。

低沉的咆哮聲從它喉嚨深處傳來，雖然虛弱，卻依舊帶著威脅。

葉萊那眼神銳利，手中的小刀閃著冷光，慢慢逼近它的後方。

朱諾跟在她身側，雙手緊握著一根剛從火堆裡拖出來的木柴，上麵的餘燼微弱地閃爍著。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與焦木味，讓她幾乎屏住了呼吸。

“慢慢來，不要激怒它拚死一擊。”葉萊那低聲提醒，目光緊盯著狼的一舉一動。

朱諾點了點頭，手中的柴火微微顫抖。

她的目光與狼短暫交彙，那雙金棕色的眼睛不再是捕獵者的銳利，而是痛苦與絕望的掙紮。

朱諾一瞬間感到心中湧起複雜的情感，既有成功擊傷它的慶幸，又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憐憫。但和獵鹿那天不同，這次她們的對手是狼，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朱諾強迫自己把憐憫收回，目光轉向葉萊那。她看見她的全身緊繃，步伐穩健，迅速逼近狼的背後，手中的刀閃動，直指狼的喉嚨。

狼發出最後一聲短促的哀鳴，身體抽搐了一下，徹底安靜下來。

葉萊那站直身子，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她轉頭看向朱諾，聲音沙啞但平靜：“結束了。”

朱諾長出一口氣，疲憊和解脫沉沉地壓在她背上。她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葉萊那走到她身邊，伸手把她拉起來：“你做得很好，你看，我們都還活著。”

朱諾勉強笑了笑：“如果這是森林的考驗，我希望今天就是最後一次。”

葉萊那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溫和卻充滿力量：“森林總有它的規則，但你要相信，我們也有活下去的本事。”

朱諾抬頭望向天邊。透過稀疏的樹枝，黎明的曙光正一點點灑下來，將深藍的天際染上了淺金色。晨風輕拂，送來些許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葉萊那將狼的戰利品簡單收拾了一下，站了起來，和她一起將目光投向遠方。

再有一天的跋涉，就能到城市了。天色漸亮，前方的道路在晨光中逐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