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一聽到老爺突然發飆,更是心驚膽顫。
她知道府內給他們這些下人每日用熱水是有限度的,隻不過那時不忍心拒絕錦枝姑娘,便咬咬牙,狠下心來答應了她的要求。
她知道自己自從答應了錦枝姑娘之後,每日都超出了用熱水的限度。
她真的不敢想象,萬一事情敗露,她自己受罰不要緊,她更怕連累了錦枝姑娘……
錦枝姑娘那麼好的人……
她毫不猶豫地跪伏在地,就連說話的聲線都在微微發顫:“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奴婢擅自多用府內的熱水,奴婢實在是不忍心讓二公子在這大冷天連個熱水都用不上……”
“奴……奴婢真的錯了,求老爺饒命,求老爺饒命……”
江禦瀚見著她隻知道求饒,心情更是愈發愈煩躁。他隨意揮了揮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行了行了,你起來吧。”
小丫鬟這才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
他看著這小丫鬟紅了眼眶,強忍下大聲嗬斥,用他平生還算耐心的話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奴婢是流浪兒,沒有名字……”小丫鬟回應道。
“算了算了,起來吧。”他眉頭緊皺,接下來的聲音變得愈發愈嚴肅,“那你知不知道,二公子這雙腿什麼時候病的?”
小丫鬟這才站了起來,實話實說:“奴婢不知道,隻知道錦枝姑娘讓奴婢每天這個時候給她準備一份熱水。”
他見問不出什麼,隻能將目光朝向錦枝,問:“錦枝,聽說你善醫術,那你可知道?”
“是奴婢失誤,若是二公子的腿早日能發現的話……唉……”錦枝見江禦瀚詢問,隻好老實承認自己的過錯。
他終於問出來了關於他的晏兒的訊息,自然不肯多放過一分。繼續問道:“那他這雙腿……”
錦枝立刻跪地回話:“老爺饒命,奴婢醫術不精……”
他明顯感覺到錦枝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心中更是有股無名火,在不斷地燃燒著。再抬頭看了看錦枝的神情,隻瞧見她不斷抿緊了唇,眼神更是飄忽不定,頭不斷低垂著,生怕臉上的表情被他看穿了一樣。
“怎麼這群下人,一個個的都不敢說實話?我又不會吃了他們,真是的。”他心中極為鬱悶地想道,“算了,現在再嗬斥,估計那些個下人又不敢說實話了。”
他強壓下心中那通火氣,問道:“到底怎麼了?我又不會吃了你,趕緊起來,說實話。”
錦枝見老爺的麵容,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便站起來,膽大地說著真相:“其實……二公子這雙腿,應該是天冷受了風寒所致。二公子常年住在陰濕的地方,寒冬臘月更是沒有見著白炭……”
“唉……”錦枝輕歎了口氣,道,“奴婢醫術不精,隻能替二公子施用針灸來強行替二公子緩解疼痛……”
他一聽,原先已經壓製住的火氣此刻更是迅速爆發了出來:“你怎麼不通知沈管家,讓他派人去請這京城中的名醫?我堂堂江府家主,又不是不差銀錢給府內的公子看病。”
“奴……奴婢不是沒有求人……”說起二公子的過去,錦枝更是染紅了眼,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道,“隻是奴婢每次求人的時候,都被荷香姑娘攔了下來……奴婢真的沒辦法了。”
“什麼?”江禦瀚聽著從未料到過的結果,氣的就差把這裡唯一的床給掀了。他立刻邁步朝荷香的方向走去,給了她狠狠一腳,隻聽得荷香慘烈地叫喚了一聲。他就立刻當著眾人的麵怒聲嗬斥:“好你個賤婢,敢對府內的公子不敬,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二公子雖然是我江府庶出的兒子,可他卻是北辰國受新帝親封的將軍,你可知你公然冒犯將軍,可是要麵臨什麼重罪?”
眾人從未想過,老爺竟然為二公子公開袒護到這種程度。
他們顧不得猜測老爺這麼做的緣由了。他們唯一能預料到的,就是……
這江府,恐怕真的要變天了……
平日裡二公子才氣出眾,劍術非凡,隻因為身份卑微,才勉強被人認為他是能同大公子媲美的人物。
原因無他,隻因大公子出身高貴,是江府唯一的嫡出血脈;而二公子,技藝再好,也不過是庶子罷了。
在嫡子麵前,庶子,終究還是不夠看的。
事到如今……
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對二公子的態度了。
謝夫人這時更是慶幸,自己的兒子沒有同二公子交惡。沒有交惡,就意味著暫時不會成為敵人。
更何況他們現在,可是有共同的敵人呢!
他們沒有理由不練手將眼前的大山擊垮。
江時晏側頭,瞧見母親的眼角流落出淚花。他知道,母親是在欣慰自己有出息了。
是啊,他們走算熬出頭了。
他們至少活下來了,還被父親看見。
他知道自古男人皆薄情,但幸好,他的父親,也算是癡情種了吧。
至少父親心裡還是有母親的,不是嗎?
江禦瀚看著被他踹到在一邊的荷香,冷眼底下滿是厭惡,他對荷香的求饒置若罔聞,實在是聽得煩了,也不過是淡淡地說了句:“賤婢,你若是能當眾把你做的那些混賬事儘數說個明白,我便饒你一命。”
當老爺淡淡地話語在荷香腦海中想起的一刻,荷香隻會覺著這聲音,竟是讓人百感交集。
她心中宛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揪住,嘴角微微泛起,那若有若無的苦笑躍然於她的麵龐,剛趁老爺踹她解脫了雙手不就,又被那倆婆子死死地扣住了。
此時的她,滿是無奈與苦澀。
江禦瀚將荷香的神情看在了眼裡,心卻比冷石還硬,涼薄的眼神試圖審視她是否撒謊了沒有。隨後,便用涼薄的聲音問道:“怎麼,說不上來嗎?是因為太多了,還是因為記不清了?”
“是因為太多了,還是因為記不清了?”
這句話,宛若一個無形的緊箍咒一樣,禁錮著她的大腦,讓她頭疼欲裂。
也許是太多了吧。
但這些事情實在不是她想做的啊!她真的不想做啊!若不是她上有兩位年邁的父母還要她養活,而且父母還病重,又要親自躬耕於田地,很是辛苦;她雖然是江府內的一等丫鬟,江府給丫鬟每月的銀錢可比彆家多了很多。
隻是這銀錢,實在是沒辦法讓父母治病啊……
要不是夫人答應借給她銀錢,讓她父母尋郎中治病,恐怕她的父母要……
她知道夫人要她做的那些事,可真是喪良心。可她真的沒辦法了,若不答應,父母就會死……
她真的想讓父母能多活幾年,至少每年回家還能再見著父母一麵,這就足夠了。
她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啊!
誰又考慮了她呢?
“奴……奴婢……”荷香腦海中一片空白,隻能憑借本能反應囁嚅著。
江禦瀚知道這種賤婢是什麼德性,隻要稍微給她一點好處,她便能像被豬油蒙了心般,做著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兒。他一改原先的怒火,用聽起來還算平靜的語氣,道:“沒關係,我就在這幫你回憶回憶。”
“二公子這吃穿用度成這樣,你怕是從中撈了點油水,吃香喝辣的了。”
“錦枝尋不到名醫給二公子診治腿疾,怕是也有你在從中阻攔。”
“就你邊上的那個小丫鬟,想要給二公子送熱水,也得防著你處處刁難。我說的,你可認?”
在他看來,荷香不過是一個試圖為自己謀取利益的奴婢而已;但為了這幾分利益,喪了良心,那可就不對了……
荷香聽著老爺說的三句話,心裡更是感覺以前自己試圖掩蓋的東西,被人立刻察覺到,真是越來越像給自己在這裡挖一個地洞,好讓自己能躲在這裡,仿佛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試圖催眠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不過這小丫鬟,可真是有意思,此時更在老爺看起來還算平靜地麵容上添了把火:“老爺,當初奴婢親眼看見荷香姑娘進入這寒微軒,給二公子下了蒙汗藥。”
這小丫鬟接下來說的話,卻更加精彩:“奴婢雖然是流浪兒,不識字,但絕不敢說慌。可奴婢唯一認得的藥物,便是錦枝姑娘平日裡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奴婢強調的,就是蒙汗藥。”
“十二,不要亂說。”錦枝在一邊,低聲阻止她。
“奴婢才沒有亂說,當時寒微軒附近人多,誰都看得見。奴婢倒是真沒想到,荷香姑娘的膽子,竟然這麼大。”十二滿臉厭惡地說。
江禦瀚聽到這小丫鬟膽子夠大,敢說這種讓人掉腦袋的話。更是直接吩咐沈管家,讓他把在寒微軒附近乾活的下人全部叫來。
沈管家從來沒有讓江禦瀚失望過,不一會兒,這江府的下人,烏壓壓地聚集在寒微軒中,聽候江禦瀚吩咐。
還未等江禦瀚吩咐,這些個下人一改平日裡對荷香姑娘唯命是從,便主動坦白了自己以前看見過荷香姑娘進入過寒微軒,生怕自己說得太晚被老爺責罰。
不僅如此,他們有的人還接這次機會,在老爺跟前好好抱怨了積聚在心底深處許久的怨氣:
“老爺——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什麼都沒做錯,一心一意為江府做事。荷香姑娘就仗著自己地位高,不是對奴婢大聲責罵,便是讓奴婢在大冷天跪在地上一天一夜。”一人在寒微軒哭天搶地,生怕老爺不明白她心中的冤屈。
“老爺——二公子和璃夫人真的很好,奴婢有天乾活累遇到在地,還是璃夫人給奴婢準備了一碗薑湯。奴婢實在是不忍心璃夫人這麼好的人住在這樣的地方。”另一人在老爺跟前將二公子和璃夫人幫她的事跡。
“老爺……”
這些人一言一語地說著,不是暗自抱怨荷香如何仗勢欺人,便是在將二公子和璃夫人是有多麼的好。
江時晏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破敗的寒微軒,竟然會來這麼多的人。
而且,還是來給他和母親說好話的……
雖然卻是有點晚,不過幸好自己不再同以前一樣懦弱了。
他也有保護母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