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斃(1 / 1)

江禦瀚聽著這些七嘴八舌地言語,真是要把他肺管子給氣出來了。

他愈發愈生氣,看向荷香的眼神冷若冰霜,話語宛若冰渣子般,越發讓人覺著不寒而栗:“你這賤婢,竟敢仗勢欺人,壞了府內和睦;還敢以下犯上,公然壞了我江府的規矩。這二等大逆不道之事,不必報官,我先自理門戶。來人,給我拖出去,杖斃!”

人群之中更是冒出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同扣著荷香的兩位婆子一起,夾住她的胳膊,提著她的腿,將她往門外拖去。

荷香聽到自己要死,拚命試圖掙脫這些人,用她沙啞的聲音求饒著:“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奴婢真的冤枉,奴婢……真的……冤枉……”

她見老爺根本不理會,便將目光看向二公子,仿佛這樣便能饒了她一命:“二公子,二公子。奴婢之前也為您做牛做馬,求求二公子救救奴婢吧……”

江時晏隻是眼神涼薄地看著荷香,心中自然是明白荷香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一向願意與人為善,顧慮的東西很多,自然不會輕易選擇同他人交惡。

就算這些人本來就是想肆意欺壓他的,也隻是默默忍受罷了。

如今的江時晏,可不會再同以前一樣,默默忍受著所有的苦難了。

今時,他也該反擊了。

他也該讓這江府內的下人知道,他江時晏,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他任由荷香緊緊抓著他的褲腳,不斷地低聲求饒著。

她此時的聲音更是沙啞難聽,可他仿佛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壓根就不想把這人放在眼裡。

她荷香以前是他身邊的丫鬟,這沒錯。

可惜啊,以前她在他身邊,可真是心不甘情不願。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呢?

他早就明白,那個時候他無權無勢,這府內但凡是個下人,壓根就不待見他。就算真的待見他,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

除了錦枝,還有那個小丫鬟之外,還有哪個下人有把他當過主子?

他可不管原主會怎麼處理這樁爛事,反正他在現代可是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睚眥必報的主兒。

既然來到了這裡,他更是。

“二公子,二公子……您救救我吧,您救救我吧……”荷香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趁那些個婆子還沒及時反應過來,隻能跪在江時晏的褲腳邊求饒著。

“救你啊……”這是他從進入寒微軒開始,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隻不過,他此時雙手環臂,無視了刺骨寒風肆虐著他的雙腿般,身姿挺拔。

他用審視的目光她。昔日這人得了勢,更是不會正眼瞧他;如今這人失了勢,就算他再不得寵,他也得是這府內的主子。

更何況,目前的局勢,還是他占上風呢!

他從不幸災樂禍,更不會欺壓女人。在他看來,能做的出這種事兒的,也算不得什麼好貨色。

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他能成為少將軍,靠得絕不僅是赫赫戰功。要知道,他雖麵上看著溫和,可若真是惹急了他,那可真是……

“我江時晏算不得什麼好人,也算不得什麼君子。若我真是好人,我又怎會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庶出將軍呢?”

“嫡子輕而易舉便能得到所有人誇讚,可庶子若想出頭,卻比登天還難啊……”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任由荷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著,眼淚早已打濕了她的眼眶,嘴上不忘哀求著。

所有人都以為,平日裡他一向在府內與人為善,就連下人肆意欺壓都不帶反抗兩聲的,此時說不定會在老爺麵前美言兩句,這件事兒也就罷了。

可惜啊,眾人心底裡的算盤珠子,怕是要落空咯。

隻見江時晏眼底裡原本的平靜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異樣的眼神。

一種連他們所有人都沒見過的眼神。

他平日裡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想從他麵部的微表情中探尋一些蛛絲馬跡,又談何容易?

今時卻難得見著他的眼底下,隱隱泛起了一絲惡劣的光亮。好似期待著荷香接下來還會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多年被人肆意欺壓,他還不了手,隻能同苔蘚般,隱忍地匍匐在陰濕的角落;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和地位,自然就要同舊人,算算總賬了。

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他心裡還真在沉思著,如何讓這場“遊戲”繼續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玩得越大越好。

他江時晏,玩得起。

荷香還是被那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扣著了,她此時的聲音,沙啞的厲害,連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利索了,隻能在他麵前勉強嗚咽幾聲。

他聽了幾句,倒也顯得乏了。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一眼。

畢竟,不忠誠的丫鬟,他都懶得瞧上一眼。

可不是什麼樣的人,都配成為他江時晏的狗的。

至少,她不配。

在他視線所及的之處,錦枝倒還真是同平日裡一般跳脫的性子。她跟在二公子身邊也有段時間了,這性子也在二公子平日裡的教導下也算是收斂了些。

再收斂的脾氣,也忍不住想要幸災樂禍啊!

尤其是眼前這人,還是大公子身邊的狗,總是仗著大公子尊貴身份,在她們這些丫鬟麵前吆五喝六的,甚至還敢公然不把她家的二公子放在眼裡。

她心裡早就緊咬著牙,想找荷香好好算一下她們之見的恩怨了。

順便,也得和其他人一同算一算。

她當初執意選擇跟在二公子身邊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白瞎了她的醫術,還瞎了她的狗眼,跟在這樣一個不受寵的公子身邊,往後日子壓根兒就好不了哪去。

就連十二也這麼覺得。她知道十二沒有惡意,在這偌大的府內,若沒有十二相助,二公子豈能活到現在?

可她當初看上二公子,也不過是瞧見二公子當初受了重傷,懷揣著醫者仁心罷了。

那時二公子傲骨錚錚,可能未必會需要;雖不過一廂情願,但她心中依舊覺得值當。

那些個下人見她執意跟在二公子身邊,也不過是她無人可跟,就勉強跟在二公子身邊罷了。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跟在二公子的身邊,是她的選擇。

這不是她的施舍。

當然,二公子也不會需要。

那時她還怕二公子是個難伺候的主兒,可讓她意外的是,二公子可真是她見過的,最好說話的主子。要是尋常的主子,稍不順心就會訓斥身邊下人幾句,可二公子不會。

二公子總是言笑晏晏。笑著,就把這場過失揭過了。

揭過了,也就罷了。二公子才不是個秋後算賬的主兒。

若是有人問她,二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隻會告訴你,你瞧瞧二公子對待夫人的態度就知道了。

二公子心裡總是裝著夫人,就算她意外發現了二公子的腿疾,二公子也隻會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讓夫人知道。

他總是這樣,報喜不報憂。

她還是遵守了二公子的吩咐,可最後還是讓夫人知道了。

還有就是,他們以前在寒微軒過苦日子的時候,二公子總會把屋內最厚的被子讓她送到夫人的房間。

他總會說,他是將軍,早就習慣了天冷了。

可更需要這被子的人,是他啊!雖然這最厚的被子在彆人看來也不算很好,但這被子,真的是寒微軒內能拿的出的,最好的東西了。

二公子心裡裝著所有人,唯獨卻沒有自己。

她真的很想二公子心裡,多在乎自己一點。至少這樣不會讓夫人擔心。

她更怕……

更怕二公子同往日一般,沉默寡言,不敢為自己爭取一些東西。

“二公子,您可是北辰國赫赫有名的將軍啊!怎能落得如此啊!”她心中萬分呐喊道。

二公子終於開口,說第二句話了。

隻是這話,看似平淡,實則真是,涼薄如刀啊……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荷香臉上,仿佛這目光,如同死水般,毫無溫度。

他隻瞧見這張漂亮的臉蛋早就沾滿了淚痕,眼神之中的驚慌失措更是無處可藏。

他從沒有喜歡欣賞他人落魄的愛好,隻不過……

難得瞧見荷香這樣,他倒還真有了那麼點興趣了。

他知道荷香想說什麼,適時打住了她的話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不就是希望我救你一條命嗎?好啊。你隻要……”

“你隻要,從這地方開始,趴著走出去,到寒微軒的大門口。再爬著繞完寒微軒一圈,這件事兒,就翻篇了。”

錦枝從來沒想到,她家的二公子原來惡趣味這麼足。

“可千萬不能惹毛了二公子……平日裡可真得要替二公子順順毛……”

“不過以前自己犯錯的時候,二公子可從來沒用這種態度對自己過。應該不會把這種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吧。”

直至多年她才明白,她家的二公子從不會對自家人計較,這種惡趣味,也隻會針對敵人。

他隻會讓這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荷香顧不得自己的尊嚴了。扣著她的婆子們也因為二公子的話,自覺放開了她。

她隻好帶著自己心中的屈辱,當著所有人的麵,從這裡爬出去。卻聽到他突然又來了句:“你們這些個婆子也機靈點,若是這姑娘偷懶半步,你們直接甩她兩下鞭子。”

說著,還不忘發出笑聲。

笑者無心,聽著有意。江時願一聽到他那個庶出大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明裡暗裡地甩了他一個耳光子,更是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江時晏,看不出來,你可真是個蛇蠍心腸!”

他一定到大公子說出這般話,心中更是覺得可笑至極。

“這府內上下,沒有人比大公子您,更惡毒了呢!”

多年混跡軍中,他自然不是吃素的。隻聽他言語如同冰渣子般,擊打著大公子的心:“這府內的下人不講規矩,我不過是隨意教訓了兩句而已。”

門內的人聽到的,不過是荷香的哭喊聲,和那些個婆子們甩著鞭子的罵聲罷了。

眾人還是到了寒微軒的大門口了,大公子依舊同之前那般,身姿挺拔地站著。

門內笑談間,荷香亦在門外爬完了該爬的路。

江時晏隨意瞧了眼荷香,瞧見這姑娘的雙手早就凍的通紅,這背上還有幾道鞭痕。

嘖,這些個婆子,下手可真不知輕重。

他隻聽到父親的言語:“把這賤婢拉出去,給我往死裡打!彆臟了這地兒!”

即使看不到父親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到父親的厭惡。

他知道荷香想說什麼,隻是敷衍道:“剛才那是我放過你,如今父親不想放過你,我也沒辦法。”好像言而無信的人不是他一樣。

荷香還是被這些個婆子們拖著,前往了後院。

他隻瞧見,這冰天雪地下,有那麼幾道劃痕。

這樣的人,活了這麼久,也算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