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晏心中暗歎口氣,點頭示意母親一起整理著掉落出的衣物。
這裡掉落出的衣物,很多早就過時了,而且這些衣服的顏色……
沈管家也隻敢低頭,眉目一挑,心中暗自驚訝:“二公子這衣物,怎會如此破敗?平日老爺可是吩咐過府內下人,要按時給江府上下添置新衣新物的啊?就連府邸內珍貴的瓷盞一不小心被人打破,老爺更是從未計較過辦事兒的人毛手毛腳,直接讓人購置一份新的就是。”
“二公子府內衣櫃竟破成這樣!竟然沒人通知我跟老爺知會一聲,讓老爺購置新的?”沈管家越想越心驚,眼神也由原先的驚異到現在滿是嫌惡,嘴角更是撇了撇,生怕荷香不知道他這府內管家對她可真是厭惡至極。
他又看著一處二公子同璃姨娘小心地整理著自己的衣物,錦枝也在一旁打著下手。
他倒是無意間瞧見了幾件新的。隻是這衣物,屬實新的過分了些。
就好像……從未被人穿過一樣。
而又有一些衣物,有的到處都是粗糙的布丁,有的倒是用一些精巧的圖案來掩蓋這一角滿是瘡痍。他雖然不太懂針眼,倒也能猜的出來那些帶著布丁的應該是二公子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弄的。至於那幾件縫製精細的……
一看就是那位縫的。
因為老爺年輕時的衣物,偶爾也會有那些圖案,他一眼便能認出來。
“想必這些衣物,倒是二公子經常穿的了。”沈管家隻能暗自攛掇著,“也是,二公子還未從軍時,除了上課和習武,平日裡甚少出現。見不著他也算正常。”
他實在是沒想到,二公子的處境,竟然能艱難到這種程度;事到如今,二公子卻從未在老爺麵前當中抱怨一句話。
他閱人無數,倒是二公子,他還真看不透。
他也幫著二公子把已經疊好的衣物整齊地放置在那破舊的衣櫃裡。
他並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冷冷地眼神,他等到的,隻是二公子的點頭示意。
他竟然從這之中讀到了幾分,感謝?
感謝他做什麼?他什麼都沒做。如果他能早點發現,二公子的處境就不會同今時這般,老爺也不會在今時大動肝火。
他什麼都沒做啊!
屋內氣氛焦灼,隻有荷香雙手被人扣著,無力地哭喊求饒,可江禦瀚更是連半分眼神都不肯瞧上她一眼;而屋外的人,卻是等得焦急了……
屋外隻站著一個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用雙手端著裝滿熱水的臉盆,還帶著一條毛巾,在門外大聲呼喊著。
“錦枝姑娘,錦枝姑娘——”
“錦枝姑娘你在嗎?我很早就在門口等你啦!你怎麼還不出現呀?二公子這雙腿要是再不針灸的話,怕是要難受地緊啦!”
“錦枝姑娘你在嗎?”
“錦枝姑娘,我一直在門口等你,再不出來的話熱水就要涼啦!”
“錦枝姑娘你倒是應一應我啊!”
……
這小丫鬟與錦枝一同入江府成為丫鬟,兩人同是流浪兒出身,相處時間久了,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雖然她現在還是個乾著粗活的粗使丫頭,而錦枝已經成了二公子身邊的貼身丫鬟。她還不忘那時同錦枝說的話:
“你看那大公子,可是江府的嫡子。這是嫡子哎!你隻要跟在嫡子身邊,往後定會衣食無憂的。”
“唉……我可真羨慕你,同是流浪兒,你可比我會多了,而我啥也不會,就是個乾粗活的命……”
“不過你這腦袋是咋想的,怎麼選了個在府內最不受待見的二公子?你難道不知道,大公子可是很會針對二公子的!”
她那時就差她的好朋友真是白瞎了一雙眼,還有一身讓人羨慕的醫術!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們之間的友誼,隻要錦枝需要她幫忙,她能幫上的,便會毫不猶豫地幫上;幫不上的,她也會想辦法幫上。
就像現在這般,每天總是準時帶著裝滿熱水的臉盆,還帶著一條毛巾。
要知道,她們這些個粗使丫頭哪能做這種違背主子意願的事兒?她可是真明白,大公子還有夫人,真是將二公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二公子早點死了算了,反正一條賤命而已,沒了就沒了,也不打緊。
他們這做下人的,真想要幫二公子,也得背地裡悄咪咪地幫忙才是。要是被人發現,輕則捱一頓斥責,重則捱一頓毒打。
她雖然是個粗使丫頭,乾點粗活還行,要是捱這毒打,她也不敢保證能不能捱過去……
尤其是那個荷香,動不動對她們這些個粗使丫頭非打即罵的,仗著自己是個一等丫鬟,在這府內真的是猴子稱霸王。她們說話必須得謹慎地不能再謹慎,生怕那天大禍纏身,躲都躲不掉。
她喊了好多遍了,錦枝愣是一句話也沒有回應。
“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錦枝姑娘居然不在裡麵嗎?難道是二公子的腿好了?”
“不對啊,錦枝之前不是還跟她說,二公子腿疾都疼痛難忍了。還特意叮囑她務必要早點給她準備好熱水的來著……”
她心中滿是疑惑,又擔心錦枝出了狀況。剛準備邁向大門的腳,還是停滯了片刻。
“不行……萬一,萬一二公子不待見我……怎麼辦?”她心裡還是很猶豫,生怕二公子也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兒,轉頭又想道,“不行不行,萬一錦枝出狀況了,我哭都來不及,還是進去吧。”
小丫鬟還是冒死邁入了寒微軒。
邊走邊瞧著寒微軒周圍的環境。這環境,連她都得驚呼兩聲,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她段然不敢議論這府邸主人居住的環境。
她還是很擔心錦枝,邊走邊大聲詢問著。
“錦枝姑娘,錦枝姑娘你在嗎?”
聲音不小,但卻能讓屋內所有人都聽到。
此刻的錦枝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她知道門外的人是誰。平日裡這片府邸甚少有人經過,她讓門外的人偷偷給她送點熱水也不會有人知道。
隻是今日……
江時晏察覺到站在自己身旁的錦枝麵色蒼白,剛想詢問怎麼了的時候,她滿臉驚慌的神情讓他不選擇主動詢問了。
他實在是很奇怪,這裡甚少來人,為何會有一位從未見過的丫鬟會來這裡。
他隻聽到父親說了聲:“是誰在門外大聲喧鬨?”
“老……老爺?”門外的小丫鬟一聽到裡麵有人,心裡更害怕了。
她真的怕錦枝在寒微軒出事,而且,裡麵的人……是老爺……
她真怕錦枝因為犯錯而捱了老爺的罰,她怕……
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她不早點出現在老爺跟前,老爺可能真的會狠狠懲罰錦枝。
手上原先平穩的臉盆現在也偶爾濺出了幾滴水花。
她小步快跑地端著臉盆,趕忙隨著聲音的方向進入。她隻瞧見了這裡聚集著很多人。
除了錦枝之外,她誰都沒見過。哦對,荷香她是見過的。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以前幫錦枝送熱水的時候,總是會被這人攔著。一旦被荷香發現,她一定會在浣衣房門口跪一晚上。
媽呀,這大冷天跪一夜,想想都覺著冷。這種感覺,讓她不寒而栗。
現在可不是個幸災樂禍的好時候,她趕忙把這臉盆放在靠近門口的桌上,然後小步匆匆地趕到老爺跟前,行叩首禮:“給老爺請安,奴婢在門外大聲喧嘩,還望老爺恕罪。”
“不必,起來吧。”江禦瀚淡淡地回應著。
她趕忙起身,將自己身上穿著的衣物整理平整。微微伏著腰,靜等老爺吩咐。
“在門外就聽你在喊錦枝了,錦枝是你什麼人?”江禦瀚問道。
“回老爺,錦枝姑娘是奴婢的朋友,她是跟在二公子身邊的人,她讓奴婢每天這個時候準時來給她端一盆熱水。”她強裝鎮定地回答完話,生怕老爺嫌她囉嗦而大發雷霆。
“哦?寒微軒內沒有人給二公子送熱水嗎?”
她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神瞪大地都跟銅鈴似的。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說吧,沒關係。”江禦瀚淡淡地說道。
“回……回老爺,奴婢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著,又瞥見一旁的荷香被那倆力氣大得嚇人的婆子死死摁著肩,就差要貼臉跪伏在地了。
她是真害怕,她也會同荷香一樣……
江禦瀚聽後,倒沒有顯得不悅,隻是不鹹不淡地問道:“你不知道?”
“奴……奴婢……”她聽著老爺的話,嚇得魂都要出來了,“奴……奴婢隻是按照錦枝姑娘的吩咐,每天準時來這裡給二公子送熱水,錦枝姑娘說……”
“說什麼!”江禦瀚明顯沒什麼耐心聽下去了,段喝了一聲,“要說話就趕緊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子?”
她聽到老爺突然發火,原先微微伏著腰的身子更是發抖地厲害,她隻好用她這輩子說話最快的語速,說出最清晰的話:“錦枝姑娘說,二公子有腿疾,冬天有熱水能讓二公子舒服些……”
“混賬!”頃刻間,江禦瀚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