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和聽到林婉言如此言語,厲聲說道:“阿言,不得無禮!”
“爹。”林婉言邊說,邊奔到父親懷裡,雙手搖晃著林君和的手臂,“女兒未來可是江府的大少夫人,自然是要管江府的賬務的,總不能連江府內各個地兒都不熟悉吧?”
“哎呀,爹。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趁著機會,把江府逛個遍。爹,你看怎麼樣?”林婉言說著,眼神都比平日裡明亮了些許。
仿佛之前因為沒有嫁給意中人,傷心的不是她一樣。
“爹。”她見父親沒有立刻同意,一直拽著父親的手,搖晃著他的手臂,死死不放。
林君和見女兒一直堅持,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眼神詢問江禦瀚,能否替他行個方便。
江禦瀚心下了然,難得聽到林姑娘主動提出要求,他早就對她喜歡地緊。
他年輕的時候,經常同林君和調侃,自己真想有一個同林姑娘一般的女兒,小巧可人又不失文采。
如今這小巧可人的姑娘,也長成了大家閨秀。
林君和的請求,他從未說過不字,連忙打著圓場,笑道:“君和啊,這大過年的,你難道忍心訓斥林姑娘這麼漂亮的女兒嗎?”
“何況林姑娘還沒正式嫁入江府,就這麼關心江府的方方麵麵。”江禦瀚邊說邊羨慕君和,能有個如此不落凡塵的女兒,“要我說,君和啊,這林姑娘不僅能生花妙筆,未來定是個打理府內外的好苗子啊!我可是真羨慕你有這麼好的女兒咯!”
林君和聽後,心中略微動搖,可他依舊保持著最後的堅持,隻聽他道:“可是……阿言如今還未……”
“哎哎哎”江禦瀚邊說,邊抬手打斷林君和的話,“這林姑娘嫁入江府,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林姑娘早點想逛一逛江府,也未嘗不可。”言畢,又看了看跟在身後的眾人,當著沈管家的麵,道:“林姑娘嫁入我江府,自然非尋常女子。江府乃將軍府,傳承已久,府事務繁多,往後跟隨夫人悉心學習便是。”
“從今日起,見林姑娘,如見江府當家主母。切莫怠慢了她。”江禦瀚道,“若讓我發現,逐出江府。”
“是,老爺。”
“是,父親。”
好一個立威,不僅給足了林姑娘麵子,還讓林府夫婦徹底安定下心來。
“謝伯父。”林婉言行禮言謝。
“還叫伯父呢?”江時晏難得見到父親久違的笑容。聽著林婉言的話語,始終覺著不對。
林君和將女兒護在身後,笑著替女兒解圍:“江兄啊,等阿言出嫁之日再改口,也不遲。”
“好吧好吧,”江禦瀚看在君和的麵子上,便不介意地擺了擺手,道,“既然林姑娘想轉轉,那我就帶著諸位一同逛逛就是。”
江禦瀚帶著眾人,逛著江府。
江府上下早已熟悉了江府的各個地方,雖然並未厭倦,看多了多少缺少了些新意。
林姑娘並未如此,雖然她並不同京城多數的世家小姐般,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年輕時因父親官位晉升,去過窮鄉僻零,亦去過富饒之地。
但是,沒有什麼地方,能比京城還繁華熱鬨。
林府如今不再是普通人家,要府邸有府邸,要花園有花園,要庭院深深,便有庭院深深。可她如今見到江府的布景,不禁暗歎:“不愧是北辰國將軍府,朝堂之上不僅權勢滔天,這財力亦可見一斑。”
連庭院內都掛滿了同花園一樣的紅綢子,她雖不知那紅綢子叫什麼。僅憑一眼,她便能覺察出這定是用料上好的綢子。林府財力不弱,這種料子她隻見母親從裁縫鋪買來用於縫製衣服,才不會將其用作其他地方。
原因無他,實在是太貴了。
北辰國上下,除了皇宮外,也就隻有江府才能有這財力,將其裝扮於花園。
府邸內該有的,江府可一樣都沒少。隻不過,江府有府邸內少見的馬廄。
她早就聽聞江府的男兒,年少習武。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隻是……
她還是在馬廄麵前駐足停留了片刻。
“阿言這是……怎麼了?”林夫人難得見女兒刻意停留在一個地方。她見這馬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是看上去更整潔了些罷了。
江府上下,怎麼可能連一個專門打掃馬廄的人都沒有?這話傳出去,難道不怕被人笑話嗎?
像林夫人這般貴婦,能想到的,也不過如此。
若是讓她知道,這江府的公子,曾經住在馬廄這種地方,連馬廄都沒人打掃的那種。不知道她該有如何感想。
“寒微軒……這是……?”林婉言站在林君和身旁,抬頭看著馬廄旁的府邸,艱難地認出這牌匾上的字。隻見這木製牌匾款式老舊,細巧這牌匾上還有些許因歲月侵蝕而產生的裂痕,“寒微軒”這三個大字,也慢慢地掉落了漆。
這一定不是下人住的地方。要知道,下人住的地方,可是不會有牌匾的。
“這是哪位公子住的地方?”
要知道,隻有府邸內的下人才能住在府內各個工作區域附近的耳房。
你見過哪個高門貴府的家主,會把自己家的公子小姐安排在這種地方?若是將家中的公子小姐安排在這種地方,可不明擺著跟他人說,這位公子小姐不受寵了嗎?
可京城這些個高門貴府可是要麵子地緊,就算心底裡覺著府內的這位公子小姐不受寵,好歹也會把他們放到較為偏遠,遠離下人的院子裡。
哪能同江府一樣,將人安排在這種地方?
江府內庶出的公子有兩位,林婉言可是個聰明的,在前廳就瞧見江時願與江時晏不對付。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這寒微軒,怕是江時晏的住處了。
江時晏。
她的如意郎君,堂堂鎮國將軍的兒子,竟然住在這種地方!
這門外都能看出破敗了,內裡還能好到哪去?
驚訝的不止她一人。
這像是被彆人一把掀開了遮羞布,把他們多年想要掩蓋的真相儘數暴露於人前。
連江禦瀚都不知道,看似繁華的將軍府,內裡竟是如此……
江禦瀚眼神凝視著那一處,心裡卻不是滋味。
江府所有人的反應更是微妙無比。
江時晏並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般,趁著局勢對他有利時,衝向老爺麵前,儘數道明嫡子同嫡母對自己的不公。他隻不過是眼神涼薄地看著眼前的住宅,仿佛這個地方,不是自己居住的府邸一樣。
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到連空氣中的塵埃不小心跌落於睫毛都未曾發覺。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不懂他了。
他到目前為止,一言不發。
越是如此,林府三人便越篤定,這就是他江時晏的住處。
林君和雖然麵上未顯不愉,但這眼神之中,隱隱透露著複雜的思緒。林夫人畢竟是個會愛孩子的母親,就算江時晏不是她的兒子,她看到他如今這破敗的住處,心裡一時也心疼無比。
可他還是……
依舊同璃姨娘站在一起,眼神凝視著眼前的府邸。
你以為他不像抱怨命運的不公嗎?他想的。
隻是,多年過去了,也習慣了。
習慣了。
嗬,好一個,習慣了。
江時願本就是個不成氣候的,麵對自己多年以來打壓他大哥的事跡被人一把掀開,眼神頓時飄忽不定,仿佛怎麼都找不到眼前的焦點。
江時晏無意間撇了眼,便瞧見大公子這般眼神。
這般眼神,鬼鬼祟祟,毫不坦誠,江時晏再軍營裡見多了。
那是做賊心虛的眼神。
他再看向站在江時願旁邊的大夫人。不愧是當了江府多年的當家主母,什麼場麵沒見過,被人拆穿也能憑借著尊貴身份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過,麵上再鎮定如何,衣著華美又如何?照舊掩蓋不了她鎮定的臉色上浮現著幾分煞白,右手袖口被暗藏的手指緊緊捏出了一小團褶皺。
他們母子倆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如今卻是暴露地徹底。
在這江府內,沒有人比他們母子倆更能將“尊卑有序”這四個字玩得明明白白。卻為了將他置於死地,可是連這規矩都不要了。
“到底是誰不遵守這規矩呢?”江時晏隨意瞥了眼江時願慌亂的神色,暗自冷笑道。又特意將眼神朝趙夫人示意,雖為言語,可這眼神底下,不忘嘲笑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隨後,他便無視了趙夫人眼神中的寒意,眼神微微低了些,用自己的右手緊緊握著璃姨娘的手。
江時晏將兩人的反應儘收眼底。
這兩人平日明裡暗裡打壓地克扣江時晏母子日常所需,也就罷了。他們甚至任由讓那些個見風使舵的玩意兒使勁踩在他們母子頭上。
要不是江璟川當時伸了援手……
他這雙腿,怕是又要挨凍了。
算計也好,真心也罷。江璟川終歸還是幫到了他。
在這京城之中,哪有什麼真心換真心啊?有的,隻不過是明裡暗裡的算計罷了。
更何況這偌大的將軍府中。
江璟川當初,也不過是覺著他有利可圖罷了。
棋子若是沒了價值,等同於棄子。
他這次真得感謝林婉言了,雖然他並不喜歡她。
他又看了眼父親,隻見父親一言不發,一直凝視著他的住處。
罷了。
他緊握著璃姨娘的手,從未想過自己的過往會被人輕易看見,而且還是被……
林小姐拆穿的。
他曾經想過自己會有一萬種方式來解釋自己為什麼不同她結為姻親,如今也是用不上了。
隻是這手帕……
算了,找機會再還回去吧。千嬌百媚的女子被他這樣的人耽擱,實在是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