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2)(1 / 1)

林婉言那時就怕江時晏被人定下了,趕忙讓身邊的丫鬟幫她把手帕給他送去。

在那日之前,她甚少意識到,原來等一人消息竟是如此煎熬。幸好那時詩會即將散場,那些公子們要麼各自散去,要麼拉著三五好友成群,去酒樓喝酒。自然就不會注意到,她站在一旁,等的人竟然是她的丫鬟。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那時的雙手頻繁摩梭,在原地來回踱步,眼神隻敢四處張望,生怕被人問起自己為何還不離開。

在她心急如焚之際,幸好她的丫鬟回來了,隻聽她那丫鬟道:“小姐,江公子把手帕收下啦!”

林婉言不知道的是,她那丫鬟硬把手帕塞入江時晏的手中,趁他來不及拒絕,慌忙跑開。“幸好幸好,江公子沒有把手帕隨手丟一邊。”她雙手合十,緊繃的思緒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而她並不知道的是,江時願,那個死纏爛打的男人,卻將她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

那日她帶著少有的喜悅回到了林府。一進門,便跑到林夫人跟前,雙手緊緊抱住林夫人,親昵道:“母親,這次京城詩會,我可是見到難得一見的人哦!”

“哦?阿言這次見到了什麼樣的人呀?”林夫人可是難得見到女兒飛奔的模樣,慌忙接住了她,雙手輕輕拂過女兒的發頂。

女兒這頭秀發,自然是被養的極好。往日裡女兒總會用淘米水洗頭,待頭發稍微乾了些,便將由白芷製成的發油細細塗抹著發梢,讓原先那頭烏黑的秀發愈發愈有亮澤。

在這京城之中,女子自然是被家中的長輩教導,往後要成為賢良淑德之人。像林姑娘這般,自然是不得體,要捱長輩好一頓訓斥,更有甚者,還會讓家中的小姐將那《女戒》抄上個幾遍。

林府自然不像彆的世家族那般,對家中的女兒立下如此嚴苛的規矩。隻因林婉言是他們唯一的女兒,自然是這林府的掌上明珠。隻要她林婉言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林府上下自然隨她。

往年女兒從京城詩會回來,不是同她抱怨這些個公子哥填詞太差,便是這公子哥長得不好看,壓根就入不得她的眼。

這京城的公子哥,真的如同林婉言說得那般差勁?其實也沒有。他們雖為貌似潘安,但這相貌於京城之中,也算是上乘。而且,能踏入京城詩會的公子,出身自然不會比林府差。

林夫人心裡明白,女兒的眼光,怕是這尋常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眼光高是好事,可她還是怕……

不過,她難得見女兒會對一位素未謀麵的公子誇讚,便問道:“那位公子相貌如何啊?”

林婉言那時一聽母親對那人好奇,忽然發覺一熱。林夫人自然是看到了女兒麵上的紅暈,心下了然。

隻聽林婉言羞澀道:“母親,女兒難得見到那位公子,容貌俊美。還打聽到那位公子姓江。這京城之中姓江的公子,隻怕是將軍府中人。隻不過……”

她邊說,邊低頭忸怩地擺弄著衣袖。在她深呼吸了三次,心中的倒計時結束後,才敢正視母親的目光。

母親那時並沒有想象中的會責怪她,她隻瞧見母親麵上強壓著擔憂的神情,還是用著平日裡溫和的話語問她:“阿言怎麼了,是有難言之隱嗎?”

“有,當然有!”林婉言心裡暗想著,“你女兒喜歡的,不是江府的那位嫡子,而是江府庶出的那個……”

她抿了抿唇,低了低頭,緩緩閉上了眼。在給自己建了好幾番心理建設後,才小心翼翼地告訴母親真相:“母親……”她怯懦地說道,緩緩地抬頭,沒見著母親當場發火,這才敢把真相緩緩告訴母親,“女兒喜歡的人,不是江府的那個嫡子,而是……”

“江府的那個庶長子,江時晏。”

林婉言這一字一句,宛若一石掀起千層浪,撥動了林夫人的心弦。林夫人乃出身名門的貴女,年輕時卻拋下昔日的榮華富貴,跟了當初一窮二白的林君和。雖然那時兩人日子過得不算太難,但吃穿用度,自然不同於她年輕時那般奢華。

年少定情,卻也曆經多年,盼得林君和晉升至尚書之位;她原先從被世人恥笑的世家女,一躍成了尚書夫人。

這一刻,她等了好久。

她並非嫌貧愛富,隻是不希望女兒再走她年輕時的老路。

她隻希望女兒後半生能衣食無憂,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江府竟然有庶長子?”林夫人驚訝地問道,“這江府的庶子,我倒是聽你說起過,有江璟川這個人。這江時晏,為何許人也?”

江時晏這人,宛若空穴來風般,出現在京城人中。

正當母女兩人好奇時,林君和恰好聽到了母女間的對話,直接說:“江時晏啊,可是北辰國受到新帝封賞的少將軍咯。”

隨後還不忘調侃:“難得見我們眼高於頂的寶貝女兒,會對一位男子一見傾心。”

“父親……”林婉言的小心思被林君和發現後,忸怩的說道,還不忘擺弄著手指。她聽到父親爽朗的小聲,更想當場挖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從此再也不見人了。

她又聽到父親道:“這江府的二公子,可真是同他父親那般,勇猛威武,小小年紀便受到新帝封賞,往後隻怕是不可限量啊……”

她的內心暗自驚異,要是尋常的世家族庶子,父母隻怕會當場訓斥於她,怎麼今時提起這江時晏……

連她的父親,竟然都不反對!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果然。

那日她難得見到,父親用平日裡少有的,凝重的神色看著她,道:“阿言啊,這江時晏就算如今獲得了新帝的封賞,終歸還是江府的庶子。庶子同嫡子天差地彆,嫡子平日裡有多風光,那庶子就會有多黯淡。”

難怪她那個時候見到江公子那身衣服,如此暗淡無比!可這依舊掩蓋不了他氣宇不凡的相貌。

林君和見女兒目光猶豫,便繼續道:“江府與林府不同,江府雖然沒有小姐,卻有三位公子,府內必定會有明爭暗鬥。江伯父同父親相交甚好,況且那位庶子,如此年紀卻被冊封將軍之位,前途定然無量。但江府,從不缺江二公子那一位將軍。”

“父親並不希望你,被迫卷入到這明爭暗鬥之中。”

“父親隻希望你,一生無憂無恙,歲歲長安。”

她那時未明白,父親背後的弦外之音。她還是單純的以為,父親並不反對她同江時晏在一起,長相廝守。

她甚至都在幻想著,他們的往後了。

可如今……聽到父親所言,卻恰恰相反。

“原來,這就是父親保護我的方式……”

林婉言直到如今才明白,父親當初的話,究竟為何意。

她以為,父親那時同她提起,林府同江府關係甚好,即便她往後嫁於他門,還是能同往日般前往江府。

卻未曾料到,原來父親那時同意,隻是同意了一半。

父親同意她嫁入江府,就親自帶她來提親;可提親的對象,卻不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如意郎君,而是……

那個她以前厭惡至極的,死纏爛打的男人。

那人不學無術尚且不論,更何況他舉止粗俗,經常同那些個公子哥們聚在一起,前往酒樓喝酒。她雖從未去過酒樓,可多少看過些許畫本子,裡麵恰好描述了那些個公子酒後失言的模樣。

那模樣,算了,她越想越惡心,要是那個死纏爛打的男人真是這般,那她往後的日子,可真是難過了……

她明白父母親怕她吃很多苦,特地選了一條相對輕鬆的路。

至少江府如今同林府交好,她嫁入江府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她不懂嫡女同庶女之間有何分彆,因為林府就隻有她一位小姐,爭無可爭。不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府內珍貴的藏書,但凡她林婉言想要的,父母總會傾儘全力,給她最好的。

她林婉言,真的是集父母寵愛於一身。

可今時看到江府內的嫡子同庶子,真是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來嫡子身份竟如此高貴,而庶子……

竟卑微如塵埃。

江二公子那樣的人,既能略通文墨,又能保家衛國。

這樣的人隻怕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吧?

可如今,那人卻宛若明珠蒙了塵,洗不儘鉛華,眾人隻將他視為棄子般,隨意丟棄於一旁。

她並不介意江時晏是庶子的出身,就算江時晏仗著自己赫赫軍功,將她娶過門,也未嘗不可。

那位當初讓她傾心的人,如今這身,還是同往日那般,黯淡無光。可見江府內嫡庶之間涇渭分明,禮法森嚴。嫡子不論成就與否,便能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江府的無上榮光;庶子縱使排除萬難,為北辰國立下汗馬功勞,也難逃身份卑微的宿命。

她知道那個人,從不會因自己出身卑微而喪氣,他定是經曆了萬般困難,才能在京城詩會上露一眼,便讓眾人不敢輕視於他。

也隻因那人這般,她才動了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