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禦瀚不像彆的那些顯赫的世家族家主那般,直接挑明了要讓自家哪個孩子娶了人家那閨女。
他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欣喜,心裡也正有此意,當下一拍大腿,道:“君和所言,正合我意!我那犬子,自幼讀詩書、習武藝,保家衛國之心,天地可鑒。若能取得林姑娘這般知書達理的佳人,那定是他的福氣。這門親事,我看就這麼定了!”
江禦瀚此舉,是想成人之美。他從未看輕過林府,林府如今能成為高門望族,和君和分不開。他作為北辰國的鎮國將軍,沒理由同君和交惡。
更何況,君和還是朝中小吏時,二人早已交好。
如今江府最有名望,可林府,也不賴。
他從未想過,輕視自己這位未來的兒媳婦。
如今這林姑娘喜歡他那庶長子,他倒是真的想成人之美。
隻是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江禦瀚是要讓誰娶了這林府的嫡女了。
趙夫人心裡更是憤恨無比,眼神盯著江時晏都快要噴出火星子來。一想到那賤人身份卑微,母親又是個從青樓裡出來的,更是氣得不輕。
讓人家尚書府的嫡女嫁給她,這是要把這江府的臉麵往哪擱?
她心頭頓時怒火中燒,手一抖,原先端在手中的茶盞“哐當”一聲,應聲落地。
頃刻間,茶盞碎了。
滾燙的茶水霎時四濺開來,將那一小片光潔的地板弄濕了一片。
江禦瀚立刻讓下人到前廳,隻見這群下人訓練有素,動作麻利地清理碎瓷片,拖地的拖地,原先被茶水弄濕的地板此刻也變得煥然一新。
趙夫人自知她如今此舉,定是掃了眾人之興。隻見她略帶歉意得看著他,眼神滿是懊惱,便規矩地行了一禮,說道:“瞧我這笨手笨腳的,竟然把這好端端的茶盞打碎了。”
那聲音,可真是溫婉動人。麵上還不忘帶著些許無奈。
江時晏瞧著趙夫人那般惺惺作態,右手緊捏著衣角,愣是強忍著惡心,靜靜地瞧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無妨。”江禦瀚淡淡地回應道,“不過是個物件罷了。夫人莫要傷了手。”說完,便隨意地揮了揮手,讓下人離開。
趙夫人自知不能多言,隻好坐下。可她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有些許言語想要於頃刻間脫口而出。然而,眼神終歸還是暗淡了下去,抿了抿唇,什麼也沒說。
他似乎是看出他的妻子想要說些什麼,心裡縱使帶著些許不悅,也礙於眾人在旁,隻好淡淡地說:“夫人有話,但說無妨。”
隻見她那保養得宜,戴著手飾的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袖,麵色難看至極,一雙杏眼頓時憤怒地注釋著江時晏,仿佛要將那人生吞活剝。
“老爺,此時絕對不行!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庶長子,怎能配得上那林府的千金?這要是傳出去,京城的百姓可是要笑話咱們江府了!”
隻聽她那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著,胸腔也隨之起伏。在她看來,嫡出可是比庶出尊貴萬分,庶子自然就是在這府內矮人一等。怎麼能讓庶子高攀名門?更何況這名門,可是與老爺關係甚好的林府!
這要是傳出去,老爺在朝堂怎麼立足,朝堂那些個爛嚼舌根的,又會怎麼說老爺?
這要是成了,往後府內還不得亂了尊卑規矩!
那個賤人,明明已經是低賤的庶子,身份上已經同他兒子天壤之彆。可他倒好,如今還受了新帝封賞!
而且新帝封賞,隻因他軍功在身,她想搶奪都奪不走。
就因為他的軍功,就差要同她兒子平起平坐了!她又豈能坐視不理。
她絕對不能讓如此荒唐的事情發生。
她心裡很篤定,老爺一定會聽她的,收回之前所言。卻聽到江禦瀚一句:“時晏,你覺得呢?”
無窮的疑問,從眾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尤其是江時晏,腦中更是一篇空白。往日他在將軍府,除了母親和錦枝之外,也沒有人將他視為珍寶了。
連江府的下人,都能將他視為草芥。
此江時晏,非彼江時晏。身懷現代魂的他,並不理解為何原主沒好好利用軍功,翻身上位。反而卻……
鬱鬱而終。
他心裡同明鏡似的,明白庶出的公子同嫡出的相差甚大,不論是資源還是未來娶妻,庶子隻是向被人隨意提起來的物品,任由他人挑選的份兒。
哪怕是為家族做出了卓越貢獻,也逃不了這該死的命運。原因無他,隻因嫡母從中作梗,暗自打壓。
就算他喜歡林小姐,他肯定是不可能明媒正娶了她。
就算明媒正娶了,讓一個女孩子住在那地方,還是算了吧。
他自己臉麵沒了不打緊,往後那姑娘被人恥笑說,明明是尚書府的貴女,卻低嫁給他如此身份低微之人,暗諷其眼光不行。那可真的是,毀了那姑娘的名聲。
林小姐,可以嫁給更好的夫婿,至少能比他好。
他抿了抿唇,暗自歎道:“林小姐,我身份低微,不值當的。”
明明林小姐於前廳之上同他暗自眉目傳情,他亦能感受到那眉目之中暗含著熱烈的情感。就連父親都覺得,他的心裡一定會有她。
但……也隻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人占據了。
他腦海中忽然閃現過那女子用長槍抵擋住他舞劍的畫麵,心中仿若是被人不經意間種下了一顆種子,暗自生根發芽。
鐵樹如他,終歸還是懂了: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萬般思緒中,隻有她,彆無二人。
他將這思緒掩藏地極好,就連璃姨娘也未曾發覺。
存在感較低的江璟川,聽到父親把話頭轉向他大哥時,麵上雖未顯笑意,心底裡可是毫不掩飾他想看戲的想法。但,又心生了些羨慕。
他暗自談了口氣,知道自己不擅長武藝,自然不能同父親上戰場禦敵,也不可能有軍功傍身;倒是會點吟詩作畫。
哦對,那次的京城詩會,他也去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大哥從邊關回來,他都想好如何替大哥解圍了。
結果沒想到,大哥不及會武藝,還略同文墨。
可能都是庶子,同病相憐。他覺得一人在這偌大的江府內夾縫生存,屬實困難了些,便主動提議同大哥聯手。
隻是他沒想到,大哥竟然接受了他的提議。那個時候,他隻是覺得,大哥隻是利用他在江府還說的上話罷了。
現在看來,事實卻沒那麼簡單了。
大哥年少時,樣樣比他那嫡出的二哥要出色的多;如今取得軍功後,地位更是不同往日,就連林府那嫡女想嫁入江府,父親竟然主動詢問大哥。
他總是聽母親謝夫人誇長得真俊,但話語之中,隱隱含有些許失落。他自己心裡明白,若非庶出,恐怕真有嫡女願意嫁給他,享儘一生榮華富貴。隻因他是庶出,身份低微,縱使他通文墨,能娶到的,也不過是高門貴府中的庶女罷了。
他自然是不甘心。
他倒是有些羨慕他的大哥了,雖然庶出的兒子想改變命運,聽起來有點好笑。但他大哥,似乎真的做到了……
江府可是北辰國極有名望的將軍府,庶子也有機會娶到家世普通的嫡女。可也不是所有家世低微的嫡女,願意低嫁。
但他心裡也暗自慶幸,他的大哥,至少不會成為他的敵人。
畢竟,說好的,聯盟了。
他堅信,他的大哥,不會食言。
而江時願,心中更是極為複雜。
明明是家中的嫡子,可是要當未來江府家主的人。竟然……
父親肯定知道自己喜歡林婉言,難得林伯父登門拜訪江府談提親之事。
他很老定的認為,他同林婉言結發為夫妻,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從來沒想過會突然殺出個江時晏。
江時晏,他的好哥哥,那個賤人。
往日那個賤人總是逆來順受,一聲不吭。都讓江府所有下人狠狠打壓他了,他為何還是同這般屹立不倒?甚至,還討得那麼多人歡心。
父親也是,三叔也是。怎麼連林府那嫡女,放著他好端端的嫡子不喜歡,怎麼會喜歡那個庶出的賤人?
眼下父親的意思,竟然要成全那個賤人同他最愛的女人,喜結連理!
就連母親,也當著江府眾人的麵訓斥他。
母親平日裡從來不會這樣的啊!就算這麼做,也會提早同他說,怎麼會?
他越來越不理解,這江府上下所有人,為何會因為那個賤人,大變模樣了。
他用儘全力將他的眼睛瞪到最大,仿佛這樣就能將那賤人框在他的瞳孔之中,永遠無法掙脫;緊咬著牙關,縱使牙齒間咯噔作響,他亦絲毫不理會。上好的錦緞製成的袖口也因他的右手緊捏著,而變得褶皺不堪。旁人無法瞧見他的右手。
若是能瞧見,想必他那右手,早就泛起了青筋,手指骨也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他頭一次覺著,仿若有人用一盆冷水,將他從上之下澆透了個遍,渾身頓時感到寒冷刺骨。
既然父親已經開始偏袒那個賤人。
他要想打壓他,就必須要讓父親不得不覺得,那個賤人,可是要害了父親,甚至是要害了江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