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婉言心裡早已明白,自己乃當朝尚書府的嫡女,如今身份自然尊貴。
那些個世家族家主,自然感覺到林府這一家族在慢慢興起,為了同父親交往,紛紛將自家公子的畫像派人送到父親手中。
林府那時,可真是門庭若市。她想要什麼樣的夫婿,父親手中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畫像任她挑選。
她知道,她如果選擇了那些畫像中的一副。她一定會成為那人的正妻,身份更是尊貴。
甚至那人的家族也會因為自己是尚書之女,待人接物自然也會比平日裡客氣半分。
尋常女子平日裡接觸的,多是刺繡女工。
雖說念詩書,也不過是多上幾年學,識得幾個字罷了。至少不會顯得女子除了刺繡女工,彆的一無是處,而且……
又不會掩蓋男子鋒芒。
哪有女子同她一般,飽讀詩書的?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京城的權貴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子就應該身居大院,一門不出,二門不邁。既能料理家務,又能相夫教子。真可謂是端莊大方的夫人!
可她年少時,卻總聽父親說:“你可是我林君和唯一的女兒,我們林府的子弟,可是要飽讀詩書的,隻因腹有詩書氣自華。”也正因如此,她與這京城之中的世家女,才格格不入吧。
畢竟這京城之中的女子,前往京城詩會,可是趁機同要好姐妹一起,欣賞男子俊美容顏的。可不像她,真的在那裡同男子對詩。而且……
這詩會之中的男子,倒是真的對這飽讀詩書的女子另眼相看了。
可彆說這“北辰國第一才女”的名號,是那群男子給的;那可是她林婉言自己為自己掙得。
年幼時,父親從沒在她麵前把她跟他人相比,也沒有非得讓她學會尋常女子都會的刺繡女工。
雖然她現在也會一些刺繡,那也隻是她喜歡母親繡的那些圖案,多少學了些玩玩罷了。要是讓京城裡那些個世家女知道,不知道是要背地裡嘀咕她林婉言暴殄天物,還是要背地裡嘲諷她連個刺繡都不會。
也許,還會多幾分羨慕吧。哪有女子連個刺繡女工都不怎麼會的,說出去不怕夫家恥笑嗎?
可她林婉言就有這個底氣。
不僅如此,父親年少時,總是給她傾儘最好的資源。知道她好詩書,所以林府內書房的大門,從來沒有關閉過,讓她趁年少時能多讀詩書,富有遠見卓識。
用林君和的話說,是長大後彆隨隨便便地被人騙了去。
她年少時就覺得,她的父親,就像是古老又富有智慧的燈塔般,麵對她的新想法,總是欣然地點亮這盞燈,照亮著她前行的路。
她的父親,宛若神明般,溫和又睿智。
長大後,她總聽旁人道,才子配佳人。
在她看來,才子不才子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她年少時,總問父親為何給予母親千般寵愛。
林府還不是尚書府的時候,父親總是讓為這個家辛勞的母親坐在一旁,自己一人做著這些家務事。
那時父親隻是同她說,愛人如養花。
年少如她,自然是不懂這些。
幼時讀書,她尚不知此為何意;年歲漫漫,她便懂了。
父親和母親,便是最好的例子。
母親那時為世家族貴女,而父親,隻不過是擁有眾多詩書的普通人家的公子罷了。
身份差距懸殊,貴女終究是愛上了公子,從此與家族斷絕來往。
父親也不負母親期待,一路步步高升,成為如今的尚書大人;母親的身份,自然也因父親地位提升而愈發尊貴。
愛人如養花,大約就是如此吧。
我用年華陪伴你,你亦不複我期許。
父親並沒有像那些讀書人,一得權勢,便忘了糟糠之妻,還是如同往日般一心一意待母親。
她總是在書中見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年少時她不懂此為何意,長大後,她見到了如今的父親,便懂了。
這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最好的詮釋吧。
她亦希望,她未來也會有如意郎君,能同她長相廝守。
可哪有世家族家主會因唯愛一人,不納妾的?納妾本來就是為了讓家族子嗣綿延,但也免不了高牆之內的婦人因權勢、寵愛,而紛爭不斷。
早年父親還隻是京城一介小吏時,京城那些世家族,可是不肯瞧他半眼。雖然父親溫文爾雅,可那些世家族,不是看不上林府家世,便是瞧不上父親一介文官,手裡尚未兵權,未來前途暗淡。自然就不會讓她嫁入高門貴府之中。
她不止一次聽到,父親說他沒能給自己一個好的出身,她有資格怪他。
可她從未怪過,她可羨慕她的母親,有一個能一心一意愛她的父親。
而林府內,自然是爭無可爭。她便能得到這府內所有的寵愛。她知足了。
時光已逝,她已經不再是年少無知的小孩了。
她現在,可是“北辰國第一才女”。才女又如何,才女終究還是女子,終歸還是要為了家族利益,被迫嫁給自己無愛之人,成為那人的妻。
那人雖好,可終究還是不及她心底裡的那位如意郎君般,光風霽月。
她無可奈何,內心身處還是有那分幻想。畢竟她可是聽到父親同江伯父說,要將她嫁給江府武藝非凡的公子。
江府的公子,受了皇帝封賞的,也就隻有江時晏一人。
她抬眸看了眼父親,無言。又輕歎了口氣,低下了頭。
可坐在她身旁的母親,自然室明白她那寶貴女兒心裡為何般,縱有千般言語,也隻好化為手掌輕撫著女兒的手背,又輕拍了拍,示意女兒安下心來。
江禦瀚自然是明白林君和的意思。他知道君和一家原先也隻不過是普通人家,若非君和步步高升,林府亦不能今非昔比。
他也知道君和此舉,是為何般。
他心裡暗自歎了口氣。不知君和此舉,是對,還是錯……
"林府那姑娘,聽聞知書達理、性格溫婉,可是君和的掌上明珠。怎就看上了我府裡那孩子?"江禦瀚心裡略微詫異,此刻也隻是暗自嘀咕,目光掠過窗外,一言不發。
他就算再不知道,也能看得出林家那嫡女,可是對時晏那孩子動了心思啊。隻是時晏……
那孩子自幼習武,又有一身好劍法,如今戰功赫赫,也能獨當一麵。
他這做父親的,又怎會不疼惜。隻是礙於身份,平日裡也不好表現太多。
哦對,時晏那孩子平日裡過得怎麼樣,他還真不知道。隻是他那身衣服,為何如此陳舊?
將軍府也不像是連庶子的衣服都供不起的啊,怎麼會……?
想到這兒,他的眼神中略微閃過一絲心疼,但這之下,又有了幾分好奇。
改日讓沈管家前往時晏那孩子的住處看看他吧,順便瞧瞧他在那裡過得好不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時他為何般。
平日裡他把重心都放在嫡子身上,對兩位庶子關注甚少。
奈何他那嫡子著實不爭氣,但終歸還是將軍府內的嫡子,總不能說廢了嫡子吧?
可他沒想到,時晏不過十六歲,竟然也想同他一樣,保家衛國。
他竟鬼神使差般,將他帶去軍營。
他還真好奇,時晏能闖出什麼樣。
隻是那時他並未料到,原先那個小孩,竟然也初現將軍本色了。
往日時晏身披鎧甲,手握長劍,獨自一人佇立於城牆,嘹望遠方。寒山地勢險要,又是北辰國極北苦寒之地,寒風刺骨,宛如刀割般掠過他的臉龐,年少的將軍仿若不知寒冷般,於冷風之中,屹立不倒。
他是第一次見到,原來時晏他身披鎧甲,竟是如此帥氣逼人。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時晏寥寥數劍,竟然也能讓對麵舞槍的女子打得措手不及。
如今,他更是第一次見到,時晏那孩子,不穿軍裝的模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又能戍守邊關,保家衛國。
時晏那孩子,在他不知道的背後,變了好多。
這樣的孩子,就算不是嫡出的,他也知足了。
幸好時晏,是江府的孩子。不知道現在重新培養還來不來得及。
算了,都過去了。他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幾分堅定:“林府那姑娘喜歡自家孩子,自家孩子雖然沒明確接受,但也沒拒絕。感情嘛,終歸還是要兩人慢慢培養的。”
他又想到年輕時同璃姨娘……
罷了,也不過是間荒唐事罷了。
有情又如何,無情又如何?她終究不能成為他的妻,他終究不能明媒正娶了她。
從此,他便成了一家之主;而她,隻不過從一方銅雀,變成了另一方銅雀罷了。
他後來還聽趙夫人說,江時願也喜歡林姑娘,不過林姑娘似乎不為所動,想必是不喜歡他那嫡子吧。
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吧。
門第有彆,難免不了府內亂嚼舌根,自然是少不了波折。
嫡庶有彆如何,禮儀森嚴又如何?到底還是他的孩子。他這做家主的,也儘他所能為孩子們減少阻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