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寒(2)(1 / 1)

隻見一人走向庫房,看到庫房內人群宛如雞窩般,扭成一團,亂哄哄的。

隻見此人,通體簡約但不失貴氣。身著一襲淺藍色長袍,布料簡約卻不失質感;領口規整地疊起,富有層次感;衣身剪裁規整,沒有過多裝飾,唯有袖口與下擺處,用淺紫色細繩繡了些許圖案。腰間隨意掛著一個羊脂玉佩。頭發用一銀色發冠豎起。

這真是世家公子,溫潤如玉啊!

原先欺壓錦枝的丫鬟婆子,見這人來,連忙散開,向其欠身。尤其是這碧水,見到這人來,慌忙行了個禮:“三公子。”

此人,正是江府庶次子,江錦川。

碧水雖然心裡並沒有把這人當回事兒,但這人終歸是江府庶子,她就算是大夫人身邊的人,地位再高,也不過是一個丫鬟,自然也不好得罪這人。

江璟川示意碧水免禮,隨後又看向眾人,又看到鼻青臉腫的錦枝,隨意問道:“你們這是……?”

碧水迎合道:“三公子,這個賤婢試圖從庫房內偷走白炭。奴婢隻是給她一點教訓,試圖阻止她。”

錦枝一聽到碧水這聲逢迎。心裡冷冷一笑:“你這臉,倒是變得挺快!你莫不是忘了,你上一秒是怎麼帶這些人揍我的了?”不過,她隻是杵在一邊低頭,一言不發。

江璟川聽罷,神情淡漠,心裡暗自對錦枝感到好奇。他隻說道:“抬起頭來。”眼神示意躲在一邊的錦枝。

錦枝聽到有人示意她,她隻是聽說過,江府內有三個公子,大公子她已見過。那這位……

應該是,江府三公子,江璟川了吧?

雖然她不知道,這位三公子脾性如何,但在這焦灼的場合,還是小心點好。她緊緊抱著手中的白炭,唯恐它掉落;又小碎步低頭,走到他跟前;緩緩地抬起頭,頓時小心翼翼,讓人好生憐惜。她小聲說道:“三公子,奴婢錦枝,是……二公子身邊的婢子。”

“二公子?”江璟川未曾見過他的哥哥,他隻聽他的母親謝夫人說過,江府的二公子可是少將軍,常年在外征戰。這次回來,受了陛下的封賞。

錦枝原先抬起的頭,又低了下來。她沒有馬上接話,隻是抿了抿唇,生怕這位三公子生氣。

她不敢賭,她接下來的話說了之後,能不能把她手裡的白炭帶走。

她不知道,此刻她躲閃的眼神,卻被江璟川儘收眼底。江璟川仿佛猜到了什麼,這些個丫鬟婆子也是個人精,見到江璟川這般,頓時感覺不妙。

雖然江璟川在江府,說話的分量也不怎麼樣。但再怎麼樣,他也是主子。

他們又看到錦枝這時候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的厭惡感油然而生,但也怕她把他們捅出來,挨一頓責罰。

就算二公子不受江府待見,但再怎麼樣,二公子也是江府的主人。

主人和奴婢,身份可是天壤之彆。

他們就算往日趨炎附勢,今時也得掂量掂量肆意踩在主人的頭上,會有什麼後果。

江璟川看著庫房裡這些個婢子,雖麵上無不悅,可心裡卻是對他們深惡痛極。以前他不受待見的時候,這群人也是對他愛理不理的,甚至對他出言不遜,他當場就讓人把那個婢子拖到柴房裡,關了四天五夜,禁食禁水。

從此之後,再無人敢輕易得罪他。

江璟川見錦枝沒有開口,而眾婢子此刻也是一言不發。更是冷聲詢問道:“不打算說了嗎?”

這個三公子,雖然話少了些,地位遜於大公子。可這威嚴,自然是不容小覷的。要是能和他結好……

錦枝心裡暗歎:“至少二公子不會一人孤立無援,好歹寒冬時節也能有個白炭燒著取暖。這風濕之症……興許能緩解些許吧。”

“再說,二對一,難道還乾不過大公子嗎?那個不學無術的廢物,要不是有嫡子身份,豈能像現在這般仗勢欺人!”

錦枝低著頭,左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又想到前一秒這些個垃圾對她可是拳打腳踢,後一秒可真是卑躬屈膝。心裡暗爽無比。

她特意選了個好地兒,就算站在前麵,也有婢子遮擋住她的視線,她麵上的得意自然不會讓江璟川輕易察覺。

“既然給過你們機會了,你們不說,休要怪我了!”江璟川見這些個丫頭婆子們還是不肯交代,心中大有怒火,未顯於色。冷冷說道:“錦枝,說吧。這裡沒人怪你。”

這個小妮子,居然傍上三公子。要是三公子降罰,絕對饒不了你。

未待這群人暗自計量完,就見錦枝仿佛像是有人給予了她護身符一般,終於鼓起勇氣,慢慢上前,說話也比往日更有底氣了些:“三公子,二公子他……風濕症發作,疼痛難忍。寒微軒那裡……”

錦枝話未說完,隻聽得一聲:“混賬!”。江璟川的怒火,頓時傾瀉而出,他聽到錦枝有底氣卻又夾雜著些許小心翼翼地話語,就想起了當初自己和母親謝夫人在江府,任人欺淩的模樣。

要不是當初江璟川真的把那人丟進柴房,讓人反省個四天五夜,估計他現在也和江時晏一個下場了吧。

寒微軒什麼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這地方用他身邊的婢子丁香的話來說,就是破的不能再破的地方。

連她都不想去那裡。

可這麼破的地方,竟然有人住。而且還是他的大哥,江府二公子。

北辰國當朝的江府少將軍,居然住的地方這麼破爛!這是在暗罵江府是個沒錢的地兒?

怎麼可能!江府的實力可是北辰國世家族出了名的!

江璟川頓時對居住在寒微軒內的人感到好奇了。他很想知道,裡麵的人如今怎樣,可否安好。

他知道自己現在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也沒地位。他其實也不喜家中的大公子,苦於一人實力尚淺,反抗之事迫不得已從長計議。

可如今……

江家的二公子,江時晏,卻住在寒微軒這般破舊的地方。他如今又受當朝皇帝封賞,雖為少將軍不假。

可……萬一他成為了將軍呢?

那這地位,未必不能和家中的大公子比。

這江府未來的主人是誰,尚未可知。

他能做的,是儘量不與江時晏交惡。如今能幫上江時晏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你們這群婢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江璟川平靜地說道,“怎麼,做奴婢的,竟然想踩著主人頭上,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要知道,江璟川這人,說話腔調基本沒什麼變化,你根本就沒見過這人公開發火過。

或者說,你現在壓根兒猜不出來,他現在生氣還是不生氣。

可這群丫頭婆子們卻知道,江府的三公子,此刻說話越平靜,背後就有多生氣。

他們可是親眼見到,他們江府的三公子,是如何平靜地讓人把在他麵前犯了事兒的婢子拖到柴房的。雖然這一過程中,這人沒怎麼發火過。

他們第一次見到像江璟川這樣,麵無表情的人。

從那時起,他們就很小心翼翼地伺候這位江府的三公子,雖然是個庶出,可他卻是,不怒自威。

他們打心底裡承認,連大公子都做不到像三公子這般。

大公子就算打罵下人,頂多挨頓罰就翻篇了。可惹到這位三公子……

雖然三公子往日很少打罵下人,可他一旦生氣,後果很嚴重。稍有不慎,直接會斷了他們財路。

他們當然要小心再小心,生怕觸到三公子的眉頭。

可如今看來,他們怕是要完了……

三公子竟然,當著他們的麵,公開表示:二公子和他,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那他們今時這般……

他們不敢想三公子會給他們降什麼罰。

他們隻聽到三公子說了句:“這都寒冬臘月,你們竟然不給二公子送炭火。二公子可是北辰國當朝將軍,謀害將軍,你們擔得起嗎?”

是了,謀害當朝將軍,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縱使江時晏在這江府再不受寵,他也是主人,而且又有將軍身份在身。

現在想惹他,得先掂量能不能惹得起。

更何況,還有三公子護著,他們雖然不知道三公子此舉為何意,但日後……

還是小心點好吧,至少現在可彆觸到三公子的眉頭。

那人的教訓,他們可是印刻在骨子裡了的。

尤其是那些個一等丫頭,他們可不想降為三等丫頭去乾粗活。

江璟川沒在管他們,隻是淡淡地對錦枝道:“你手上的白炭,就拿去吧。寒冬臘月,也怪冷的。莫要讓你家主子受寒了。”

錦枝猛一抬頭,就聽到三公子讓他把炭火帶給二公子。她可是頭一次聽到這些話,往年來庫房取炭火的時候,庫房裡的人都說沒炭火。她隻好一個人落魄的離開庫房。

雖然她每次都空手去,空手回到寒微軒。二公子次次沒怪她,隻是搖搖頭,溫和地道了句:“沒關係,我在寒山那邊,待習慣了。這點冷不算什麼。”

“寒山那邊,可比京城苦寒多了。”

“沒關係,彆太難過。”

可錦枝越是聽到她家的二公子說這種話,心裡愈發不是滋味,更覺得自己沒用了。要不是自己會點醫術,至少二公子在寒冬時強忍疼痛時,能為他針灸一下。

今時她破天荒地去庫房搶奪炭火,被那些個人毆打就算了,挨罰也無所謂。至少不會比二公子受過的苦還痛。

她隻怕她家的二公子,又是因為沒有炭火,又要苦苦熬過一個寒冬。

她雖然不解三公子為何如此,互相利用也好,真心相待也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年的寒微軒,能燃起炭火,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