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惶元夜心暗驚 千難萬險又逢君 待天……(1 / 1)

故夢與君書 長生不佬 3357 字 11個月前

待天色漸晚,屋外遊廊點了燈,魏韞住遊廊從裡數第二間,儘頭最寬敞處正是七皇子所居,足有上下兩層,隻是門開在二樓,出門便是望台,魏韞看過,視野是極好的。

湖中入夜起了薄薄一層霧,偶有嵐風晃著燈燭,魏韞倚窗和十安玩著從瓦舍淘來的皮影人,這東西可是稀罕玩意兒,收拾行李時被魏母搜出來好幾回,還是魏韞偷偷藏住了一獸一人,才有如今的消遣。魏韞執虎,手上忙乎了好一陣才躲過十安的砍刀攻勢,彆看兩個影人打得難解難分,操控它們的二人可恨不得粘成一個人,一會兒頂屁股一會兒擠肩膀,終在手上亂作一團時大笑著分開。敲門聲正在此刻響起,應該是在門外琢磨了時機,十安放下皮影走近應門,來人竟是七皇子徐衍。

遊廊的燈打在他臉上有暖意,映著窗邊雕花撒下的清暉,徐衍柔的像隨風蕩漾的漣漪,兩隻眼睛兩潭湖,此刻圍湖栽種的蓊鬱草木把它們遮住,垂睫時魏韞看到徐衍右眼眼皮靠近眼尾處有顆輕淺的痣,黃米粒大小,若不是這般近距離直勾勾盯著,常人怕是難以發現。徐衍叫下人遞來食盒,點名誇讚酥鮑螺的奶油甜而不膩,殊不知這可是魏韞嘗遍了所有臨塘果子鋪才和家廚商量的秘方,不過她可不能把這些豐功偉績一五一十說給徐衍,畢竟是離經叛道上不得台麵的勾當。徐衍還說他們大概夜半到九江渡,到時停船修整半日,屋裡有什麼缺的就儘管提,自有下人幫著采買。魏母囑咐過魏韞,千計不可索要市井勾欄的奇特玩意兒,不然彆人該以為她是混跡江湖的老泥鰍,“有勞大人費心,旅途不過四五日,家裡早準備妥當了,更何況船上每日的餐食花樣豐富,實在沒有再買的必要。隻是一直待在船上難免憋悶,不知明日上午小女能不能出去逛逛?”十安不著痕跡地擠兌一下魏韞的腰,她可太了解自家主子了,下了船就是收不住蹄子的瘋馬,身邊又沒老爺夫人兜底,難保不闖出什麼禍事。

徐衍不瞎,看得清二人你推我搡的小動作,心裡也對魏父那句小女頑劣有了更深的認識,思及此不禁粲然一笑,這小姑娘身在閨閣心在江湖,同樣被六藝八雅熏陶著,彆人都長成個謹小慎微的閨秀模樣,唯獨她閒不住愛鬨騰,看來是天性使然。“姑娘若是想逛祉淵也阻攔不得,隻是明日的天兒誰也算不準,若是不能如願還望姑娘多擔待。”魏韞猜不透他話裡更深層的意思,於是也沒多言,隻簡單附和明白,“對不住魏姑娘,食盒裡有回禮,是祉淵的一點心意,姑娘若是覺得不滿意,隻能等回京再補上了,實在是條件有限,還望姑娘海涵。”魏韞覺得這七皇子實在客氣,不過幾盒點心還要給她回禮,推諉了幾番七皇子還是執意讓她收下,於是魏韞把食盒遞給十安,十安又放在床前的方桌上,七皇子囑咐了一句早些吃怕涼便闔門離開了。魏韞打開蓋子,第一層是些尋常果子,並無特彆,再掀開看,第二層可不一般,一封不能吃的信,上麵字跡雋秀,看來像是七皇子親筆。

魏韞讀完才知上了賊船。信中說有人意欲在潭州行刺徐衍,於是朝中安排七皇子在抵達後第一時間撤離,為了不打草驚蛇,這裡麵不包括魏韞。信上還說輔國大將軍葛兆及五皇子徐昶會全權接管後麵的事宜,徐衍還好心叮囑了二位要確保她們的安危……

好他個徐衍,想來父親為了自己能得皇子庇佑花了不少心思,誰知這廝早知這是龍潭虎穴,還要拉著她當墊背。十安素日沉穩,真遇上大事其實遠不如魏韞,此刻早急的滿屋子溜達,魏韞倒還好,沒了玩皮影的興致,椅子卻還是坐得住的,她招呼十安也坐,十安卻氣呼呼地頂了句“人命關天,姑娘也坐得住。”

“小聲些,這食盒是白安排的?”這一提醒十安更似驚弓之鳥,立馬寸步不離黏著自家姑娘,眼神還時常瞟向窗外閃爍的燈影。“省省力氣喝口茶,咱倆福大命大,準沒事的。”魏韞得承譽指點,知道自己的命數,如今連星央仙君姓甚名誰還未知,哪會這麼輕易見了閻王。

“姑娘,你是說這船上可能有賊人的內應?”

“未嘗不可,不然七殿下何必拐這麼大一個彎?”

“那我們怎麼辦?”

“敵人在暗我在明,該吃吃,該喝喝,彆表現出異常就是最好的保護,若我們的消息當真可靠,也算先人一步,沒道理會有大損失。”

船於亥時左右抵達,九江渡北接潭州,南望驪城,渡口雖不大,可棧橋聯通兩岸,岸上燈火通明,黑壓壓站了不少人馬,遠看似一條遊動的黑花蛇。待船身靠岸,七皇子行過艞板,一赤色老吏上前拜會,身後還簇擁著潭州一眾官員,於他們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可於七皇子卻是趁亂開溜的好時機。

魏韞那屋早熄了燈,不知是不是疑心作怪,魏韞總覺得回廊上的宮燈不消停,影影綽綽亂晃著,好像裡麵隨時能竄出個凶神惡煞的索命鬼。岸上的熱鬨早歸於沉寂,風聲呼嘯著刮過門板,一不小心吹開了魏韞廬屋的軒窗,十安早嚇得臥在床頭動彈不得,魏韞拿著匕首靠近,見四下無人便提手關了亂晃的窗戶。

怎的到潭州天都變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門口好巧不巧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那人在她們這屋停下,晃蕩的燈燭正好映出他踅足正身的剪影,饒是膽大如魏韞此刻雙腳也有些發軟。

“在下李貞,特來護姑娘周全。”言畢不及二位姑娘反應,一個黑色身影便如狸貓般輕盈落地,魏韞看不清他是如何推門又是如何閃身,隻覺得那動作輕盈的像鬼。進來了也不言語,那“鬼影”趴在門框上瞪了一會兒眼,應該是在探查有沒有尾巴,魏韞和十安一起蜷縮在床邊,隻是魏韞還有些骨氣,好歹袖子裡藏了把匕首。

“二位受驚了,李貞,五殿下副使,放心吧,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中,隻要你們乖乖待在屋裡,外麵一會兒就消停了。”

十安終於不發抖了,可鼻子卻一下下抽起來,她還不敢放開了嗓子,雖是啜泣可恰好能被門口的李貞聽到。魏韞出言安慰,還好心遞上自己的帕子給她拭淚,十安接過去把臉一埋,哭得更悲戚了。

“姑娘莫哭,你看身邊的女使,年紀與你相仿,卻穩得住陣腳。”這話逗笑了魏韞惹急了十安,她連忙起身梗著脖子道:“你個沒長眼的看清楚,這才是我主子,你要保護的是她。”說著她將魏韞從地上拔起來,話尾處還接著咈咈的抽泣,頗有種生死二擇一的決絕。

這下換李貞笑了,一口銀牙擺出新月的形狀,正欲再出言安慰幾句,樓上七皇子的寢屋卻傳出喊殺聲。李貞側身立於門邊,眉頭因專注微鎖,寶劍出鞘,寒光打在牆上竟與湖水一般清冽寒涼。

打鬥聲遠沒有眾人想象的漫長,一切結束得太快,魏韞曾一度懷疑是不是聽錯了,或是自家不小心鬨出的烏龍。李貞放下執劍的右手,動作也透著滿腹狐疑。

“潭州走水!我們中計了!”

一語點醒眾人,李貞快步走進屋內推開窗,潭州各處已被一團團黑煙籠罩,那煙似巨獸的觸角,而巨獸隱藏在壓腦袋的黑雲裡,所到之處均掀起地獄之火,裡麵不知已吞噬多少滋滋作響的生命。

李貞叮囑二人不要輕舉妄動,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魏韞被這急轉直下的形勢唬住,半晌才恢複思考。

原來行刺隻是幌子,那夥賊人真正的目的是火燒潭州。

“十安,你在房裡待著,我出去看看。”

“姑娘,李副使不是叫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嗎?”

“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忙。”

十安在門口聲聲喊著走遠的魏韞,見勸阻不得,隻得一咬牙跟了上去。

魏韞登上二樓望台,入目是沒有邊際的火海,竄天的紅隨城內建築上下起伏,高牆般的黑煙阻絕了裡麵絕望的呼救。東城最高的閣樓被炙烤的隻剩梁骨,火舌攪動著四周的空氣,整棟建築已成虛影。

滿目摧危中,魏韞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玄衣頎長,衣角隨炙熱的狂風四下亂舞,他回身望她,臉上的麵具襯著火光映出瑰麗的絳紫色。

那日雁蕩山偶遇的公子,星央仙君的轉世,此刻正立在魏韞麵前斜睨著她。

“魏姑娘,不是叫你待在屋裡嗎?快些回去彆出來添亂。”李貞的規勸讓魏韞破了那公子的無形蠱惑,思緒一下被拉回正軌。“五殿下,李大人,魏韞不才,現下潭州的火勢恐難控製,小女願儘綿薄之力,讓出船上的位置,助潭州百姓前往對岸酈城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