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家中夜深坐 還應說著遠行人 “夢……(1 / 1)

故夢與君書 長生不佬 3684 字 2024-05-01

“夢中人若翩躚,宛如行雲遮碧月。水波蕩兩三圈,在指上纏。”

“鏡中人若難緣,何能待你忘人間,尋你千百遍,天各一方仍想念。”【注】

“這曲你也會唱?”

“安定城最時興的曲兒,自然耳熟。”

魏韞被這回答怔住,京都的曲兒,自己何時聽過?怎麼就這樣隨意哼出來了?

這地方也怪,江南多是小橋流水,自樓閣遠眺有溫婉靈動之感,可如今身居高處,入目皆是恢弘的街市燈樓,遊人如織,如此氣派除了都城安定,再無彆處。

再定神,魏韞打量著迎麵而來的接歌人。那公子一襲月白衣袍,雖戴輕若鵝絨的麵具,可身份一目了然。並非魏韞有神通,而是來人以意念授之。既知曉與她並肩立於樓閣之人,魏韞也猜出自己在夢中。

“承譽長老,許久未見。”

“是啊,自你附身到魏韞之日起,已是人間九年光景。璃夢,這九年過得可好?”

“本沒什麼的,你一出現才覺恍若隔世。”已經許久沒聽到璃夢這個名字了,魏韞笑著,思緒卻交彙紛雜。

“那日雁蕩山八角亭下的人,你覺得如何?”

他?或許是個妙人。“人應是不錯的,可惜沒談什麼。”

承譽不動聲色的臉難得牽起一抹不明所以的淺笑,或許是滿意於魏韞能迅速對答,亦或是因為那句“人應是不錯的”,總之他笑了,修道之人能讓喜悅溢於言表,可見是打心裡歡喜。

“他就是星央仙君,你這一世要輔佐和守護的人。”話音未落,遠處煙花乍起,絢爛似萬數流星跌落塵世,魏韞不禁叫絕,興奮地拉著身旁人衣袖,可承譽隻低頭望她,眸色隨時而騰起時而熄滅的焰火忽明忽暗。

“姑娘,姑娘,醒醒。”

魏韞的笑聲還未停,睜眼卻是沉悶的素色紗帳和十安疑惑的麵龐。

“姑娘夢到什麼了這麼開心,若不是今日出發進京,奴婢真不舍得叫醒你。”

魏韞起身坐在床頭,江南秋雨連綿數日,今日好不容易停歇,天卻還是灰蒙蒙的。不用十安再言語,夢境與現實的反差足能讓魏韞徹底清醒。

朝食比平日早,待魏韞穿戴整齊落座,魏父魏母已等候多時。席間沒什麼不同,隻有一次父親用帕子抹了手,嚷嚷著再查一遍行李,母親便趁機幫魏韞夾菜,口中念叨著:“家鄉菜,去京城怕難吃到嘍。”

魏父隻一個正妻孟氏,二人育有兩女,大姐名涵,兩年前高嫁至京城沈家做正室,魏韞此次進京,也是投奔姐姐的,雖吃住在沈府,可父母自然也打點好了各處,隻等開春魏韞便可入官學,拜師於鴻儒。

相逢要吃飯,臨彆也要吃飯,吃了飯親人的團聚才圓滿,吃了飯離彆後的每一餐似乎都有著落。魏家上上下下此刻為了二姑娘的遠行聚集在門口,趁著車夫仆役們搬箱子的空兒,魏母又開口囑咐:“去了京城可彆苦著自己,你姐姐嫁的可是沈國公的嫡子,吃穿用度隻會比我們好,這些事情上彆和你姐姐客氣。”

魏韞點頭,魏母替女兒緊了緊披風,又捧起她的手緊緊握住,“京城可不比臨塘,你闖多大的禍都有你爹爹扛著,安定城權貴高門眾多,言行上需得如何?”

“多聽多想多琢磨,少說少問少打聽。”

魏母對於魏韞的回答很是滿意,禁不住嗬嗬笑了,魏父卻看出魏韞言語的漫不經心,“你娘的話要記在心裡,可彆光是嘴上功夫。”平日裡父親若如是說,魏韞必會爭個高低,如今也作罷,乖巧地點頭,“此次進京爹娘都想讓女兒添學識長眼界,放心吧,女兒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魏母點點頭,平靜的麵龐卻有雙蘊水的眼睛,“記得……”

“記得每個月給家裡寫信,若是生病或心情不好也要同爹娘講,彆報喜不報憂。”魏韞又搶答,可見臨行前爹娘念得不少。

魏母叮囑片刻才讓魏韞上車,魏父亦上馬,十裡相送,他還要陪魏韞走一程。馬車駛離,家宅漸遠,魏韞探出頭,卻見魏母依舊站在宅前,不知有沒有偷偷抹淚。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浩浩湯湯的車隊終於停在渡口,魏韞下車,瞧見了此行所乘之船,確有奢靡京都的遺風。舟船體量相比於普通客船大了三倍有餘,船頭昂船尾高,上下足有四層。船首繪虎頭,兩舷有鳳凰,艉板是展翅欲飛的大鵬,人站在渡口,仰頭也隻能看到船幫。魏韞看著龐大的客船和潺潺江水正出神,十安不知何時站在身側,示意她看向身後。父親正與一男子低語,是個能叫人過目不忘的風流人物,看到他的第一眼魏韞就想到了早春的玉蘭花,色白微碧,香氣似蘭,安靜立在一隅,每一處都是恬淡從容。

魏韞踱步走近,站在父親身側。

“犬女魏韞,勞煩大人費心。”

“舉手之勞,魏老師和魏姑娘不必客氣。”男子雙手輕扶起作揖的魏舒屏,魏韞也緩緩起身,二人的眼神才在這一刻交彙。他的長相算得上大開大合,鼻梁高挺,眉眼濃重,臉頰也棱角分明,如此濃墨重彩的麵龐卻顯出文人才有的溫吞書卷氣,魏韞想確認那份儒雅的來源,卻在一雙含水的溫柔眼裡迷失答案。“在下祉淵,魏姑娘途中若有需要儘管找我,祉淵一定竭儘所能。”

三人複又寒暄幾句才罷,男子走遠,魏父望著其背影思慮良久,“軻兒(魏韞小字孟軻),你可知這祉淵公子是何人。”

“皇上身邊的紅人。”

魏父轉頭看著魏韞,喜笑顏開,“猜對了,是個紅人。”

“知道他姓什麼嗎?“

魏韞考慮良久,奈何對朝中事一概不知,幾個世家大族姓甚名誰全無頭緒。”他與天子同姓。“魏父看著魏韞,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魏韞恍然大悟,這才憶起前幾日爹爹曾在飯桌上有意提及他。徐衍,字祉淵,我朝七皇子,十歲那年便以一篇文采斐然而又鞭辟入裡的策論得到聖上賞識,一時名動京城,被冠以安定才子之首,幾年前官家有意培植,將他調到江南任節度使,如今任期已滿,同魏韞一樣,也要出發前往都城安定。

舟船啟舷,魏韞立於甲板之上,看著遠在岸邊的父親,自上而下望去,竟襯得父親的身形渺小頹唐。魏韞衝父親揮手,魏父見狀也向女兒擺擺手。“過幾個月爹進京看你。”魏韞應答。“到了記得多給你娘寫信,彆隻顧著玩鬨。”魏韞看似漫不經心地應和,眼眶竟有些濕潤,“知道了!”

舟船逐漸駛離陸地,閣樓市井漸遠,魏父的身影卻一直在岸邊,最終與地平線重疊。

“十安,把咱們準備的點心送到七皇子那裡吧。”船已然平穩,魏韞便招呼十安把食盒送到七皇子住處,畢竟這一路還要靠他關照。

十安提著食盒走遠,魏韞也從甲板返回寢屋,寢屋雖然不大,可案幾鏡台妝奩床榻倒是樣樣不缺,魏韞坐在榻上,望著床邊精美的雕花出神。

不過須臾十安便回來了,丫頭年紀雖小,說話辦事卻沉穩利落,“大人說多謝姑娘惦念,還說您若在房裡覺得無趣可以去外麵找他下棋。”魏韞本不想去,可這時都不去倒顯生分,日後也再難開口熱絡起來,於是拿起披風走了出去。

秋風拂麵竟有暖意,魏韞身後陽光和煦,麵前江湖遼闊,山川嫣紅,秋日壯麗之美無以名狀。七皇子祉淵席地坐於棋盤前,青白色衣袍下一雙纖白如玉的手執棋子懸停於半空,劍眉微顰,周身流轉的清貴之氣在壯麗秋景的襯托之下美若謫仙。

魏韞恭敬一揖,“小女慚愧,不會下棋,還請大人指點。”雖說魏父曾教過她,但魏韞自知自己的棋藝在七皇子麵前應算個沒學過的,倒不如直接說不會。陽光照在祉淵的麵頰是玉一般的晶瑩剔透,“那我就好為人師了。”祉淵是個好老師,每每給魏韞擺出陣法卻不急於落子破局,總先問她該如何解,這一來二回間倒勾起了魏韞的興致。

“姑娘太聰明了,竟然又解出來了。”十安彎腰盯著棋局,已全無先前端莊嫻靜的樣子,見主子落子,她盯著棋局看了許久,這才恍然大悟,不覺驚呼出聲,話音剛落才覺不妥,便訕訕退到魏韞身後。“魏姑娘的丫頭純真可愛,和你很像。”祉淵嘴角一勾,明眸深沉。七皇子雖說待人謙和有禮,可一雙溫柔眼隨便一掃卻難免處處留情。“十安和我一樣,直性子,讚美的話總是憋不住的。”魏韞哪能被輕易迷惑了去,說話間對祉淵笑得更深。七皇子神色倒也平靜,對魏韞回以微笑後便低頭收著棋子。

魏韞趁著擺弄棋子的間隙不經意轉頭,卻被落日餘暉迷了眼,隨山行逾百裡,如今日頭西斜,火樹紅雲,江麵映襯著夕陽,波光灩瀲,浩渺無邊。

“過了龍夾峰就離九江渡不遠了,到時正好天黑,我們在九江渡停船過夜。”

這一船秋色十裡湖光看得人心生喜悅,魏韞不自覺回頭應聲回複一個帶著笑意的“好”字,卻與七皇子注視的眼眸撞個正著,四目相對他卻未躲閃,迎著魏韞的目光神色坦蕩,牽起的嘴角除了以示友好沒彆的用意。不確定那注視是盯了許久還是偶然對上,魏韞惶然正身,她自知閱人無數,可唯獨難讀懂七皇子的眼睛,於是待日落西山便早早告退,留七皇子祉淵一人獨自品茗。

Tip:无需注册登录,“足迹” 会自动保存您的阅读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