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酒(1 / 1)

葉若忻冷冷偏過頭。

“你不想看看嗎?”

“我才不想。”嘴上雖然拒絕,但葉若忻的眼睛卻偷偷地瞄向天空。

天空被樹葉擋得嚴實,更不用說飛星,什麼都看不見嘛。

見狀,顧景燁彎唇輕笑,躍身下樹,二話不說攬過眼前口是心非的人。

霎時間,葉若忻雙腳騰空,她回過神時,趕緊一隻手抓牢顧景燁的手臂,一邊又用另一隻手捶打顧景燁的胸膛,“你想乾嘛!”

顧景燁將葉若忻穩穩放在枝乾上,“這裡視野好,想看當然得在這看。”

葉若忻撇嘴答道,“誰說我想看了。”

顧景燁未回話,隻靜靜看著葉若忻緩緩仰頭。

葉若忻看著劃過天際的閃光,繁星漫天,照亮無邊黑夜,興奮地拍著顧景燁,“快看,真的有飛星!”

“我何時騙過你。”說著,顧景燁撥開酒蓋。

“你還帶酒了?”

“宋大哥給的。”

葉若忻想起陸大哥曾提及宋大哥說午清莊常用藍靛果釀酒,便開口問道,“可是用藍靛果釀的?”

顧景燁仰頭飲下,看著手中酒瓶,“應該是吧。”

“那你吃過藍靛果,或者說你去摘過嗎?”

顧景燁坦然地點了點頭,“去過。”

“放在我屋裡的那一籃筐也是你?”

“是,怎麼了?”

葉若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今夜就是很想立刻知道,但眼下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卻又一點都不覺意外,隻是這樣的顧景燁好像和她最初認識的有些不一樣。

“沒事啊,莫名其貌地出現一籃果子,我不得查清楚?萬一有人乘機下毒怎麼辦?”

“你之前不還說世上沒那麼多歹人,怎的疑心又這麼重,我不過是不想你到時候又推辭來推辭去的,麻煩死了,還是乾脆直接放你那最省事。”

顧景燁認真看著葉若忻,“就當是給你賠禮道歉,你彆想還給我。”

對上澄澈黑眸,葉若忻不知何時,哪顆飛星趁她不注意竟落在眼前,格外耀眼,恍得失神,她趕忙移開眼,“乾嘛一聲不吭就走,還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怎麼?心情不好?”

顧景燁苦笑著開口,“沒什麼,就是太熱鬨了。”

“熱鬨些不好嗎?”葉若忻之前覺得自己也不喜歡這樣往來社交的場合,但今日她發現自己隻是不喜歡名利場上的推杯換盞,可這種溫馨的家宴,大家聚在一起閒話家常,卻意外覺得心頭一暖。

熱鬨當然好,他沒說不好,但就是容易讓他觸景生情。

看村民們忙碌,顧景燁腦中總是不斷浮現當年生辰場景。讓他想起國公府,也不是一開始就隻他一人。

偌大的國公府曾也煙火繚繞,人來人往。

定國公夫婦均為武學世家,兩人因劍結緣,時至今日,顧景燁還是能經常聽見有關二人的美談。

當年,他日夜苦練,終是得兩人首肯,他們約好一起去城郊竹林教他劍法,當作是他的生辰禮,欣喜忙碌半日,母親卻忽然暈倒。那時的他才知,母親身患重病多時,兩人一直瞞著他。緊接著沒多久,身強力壯的父親也隨母親而去。

上天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奪走他的雙親,留他一人守著空蕩的國公府,有時他覺得自己也同國公府一樣,沒了定國公夫婦,就是一副空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覺得那就是他做的一場夢,夢醒了,父母還在身側,三人還在去往竹林的路上。

“逝者故去,空有軀殼,熱鬨也沒意義。”

葉若忻拿起顧景燁身邊的另一瓶酒,與懸在空中的酒壺碰杯,仰頭飲下,果酒酸甜,沁人心脾,打趣道,“彆故作深沉啊,這可不像你,平日我說一句,你若不跟上十來句,怎會輕易善罷甘休?”

“而且我覺得你說得不對。” 她小心打量著身邊人。

顧景燁轉頭看著葉若忻,“哪裡不對?”

葉若忻笑著說,“逝者雖去,但人生是自己的,生活還是要繼續,況且隻要你記著他們,他們一直在你心中,何來空餘軀殼一說。”

“可如此,活得再好,他們也不知,到頭仍是空忙活。”

“喂!”葉若忻用手肘猛地撞向顧景燁,若不是顧慮顧景燁到時可能會不念情麵地反擊,她真想好好敲醒他。不想平日看著無憂無慮的逍遙世子,無人之時竟是如此悲觀,她聽著頭都大了。

“你長這麼大就沒點自己想做的事?”

顧景燁沉默不語。他還真沒仔細想過。

立國時,定國公和先帝都被認為有國君氣概,可一國之君自始至終都隻能有一人,定國公為報答先帝在戰場上於他們夫婦二人的救命之恩,主動稱無賢良之才,立誓世代隻做忠臣,

顧景燁自打記事起,就被教導,他的一切都要以聖上為忠。即使國公府隻剩他一人,他還是替父母遵守著二人當初在先帝麵前許下的誓言。

當民間再次傳聞他和太子兩人都堪為大用之時,那他便徹夜流連於煙花之地,讓傳言不日轉變風向。但凡有益於聖上,他便去做,無論是當年組織暗梟,還是此次出巡,又或是與葉家的這門婚事。

如若有日告訴他無需再為皇家,那他該做什麼?

“實話跟你說吧,其實當時聽見我父母離開的時候……”

“葉家不是雙親俱在,何時出過事?”

葉若忻發覺自己一時說漏嘴,趕忙找補,“說錯了,是我當時做夢,做夢夢見的。”見顧景燁似是打消疑慮,於是繼續說道。

“我也難過啊,可生活總是還得繼續,還有很多我喜歡的事等著我去做,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就沒想這麼多了,也不會那麼難過,算是轉移注意?”雖然她一直想證明給父母看,最終還是來不及,但她所做的是她真正喜歡的,她不會就此停下腳步。

“下廚?”顧景燁忘不了今日剛到村口,看見葉若忻手執鍋鏟站在土灶前的模樣,他能看出她麵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比以往任何時候見到的她都要明媚。

葉若忻倚靠在枝頭,靜靜看飛星劃落,想了想說:“是也不是,隻要和食物打交道,我都很喜歡。”

夜色正濃,萬籟俱寂,葉若忻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發出聲響。

“你沒吃飯?”顧景燁在一旁偷笑。

葉若忻狠狠白他一眼,“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一聲不吭地跑走,我能連飯都趕不上?”

顧景燁眸色微怔,盯著葉若忻發愣。

“乾嘛,我可不是特意來的。”葉若忻避開顧景燁的視線,“整張桌子就你的位置空著,多難看啊,不得趕緊把你抓回去?”

“走吧。”

葉若忻還沒反應過來,顧景燁已然拉著她落地,“走哪去啊?”

“不是餓了嗎?回去吃飯。”

葉若忻環臂繞過顧景燁,冷聲道,“想得倒美,你招呼都不打,就自作主張地不去宴席,還想吃飯?”

“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不,不會有下次了……” 顧景燁背手邁步,看著走在前邊大搖大擺的身影,嘴角不住地上揚。

麵前再次出現擋住去路的溪流,葉若忻不假思索地撿起地上的樹枝,抬起手臂,“溪上石塊都是苔蘚,走著容易打滑,我試過,拄著木棍會好些,你可以扶著我。”

顧景燁看著兀然出現的手臂,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搭上去。他來回幾次,還沒注意過這條溪流,他都是直接一躍跨過。不過既然盛情邀請,那他試著換種方法走出竹林也未嘗不可。

兩人到村口,果然都收拾得一乾二淨,葉若忻隻能失落地往住處走,“看吧,什麼都沒了。”

顧景燁一邊感受著掌心餘溫,一邊笑著答道:“怪我,回頭我再給你賠禮道歉。”

“彆,又不怨你。”說著,葉若忻見院中桌上擺著食籃,走近看,底下還壓著字條,她拿起字條,上邊寫著,

“葉姑娘,不知你們何時回來,各式都留了些,熱熱便可吃。”

這語氣,一看就知道是苗娘子,葉若忻掀開發現裡邊基本上什麼都有,有她做的油燜筍還有和苗娘子一起包的烏佬果,眼角泛上笑意,“還是苗娘子周到。”

話音剛落,她踏著小碎步將幾碟佳肴擺上蒸籠,添柴燒水。

不多時,籠中冒出熱氣,葉若忻正要把它們端出,一直倚在門邊的顧景燁走上前,“小心燙,我來端。”

看著顧景燁拿起布帕,葉若忻向後讓步,“行,交給你。”

村中宴席雖然沒趕上,但在小院中補上也彆有一番風味,葉若忻先嘗了嘗苗娘子說的烏佬果,入口細細品味,連忙滿意地點頭,皮薄餡足,外皮還是晶瑩彈牙的。

“好吃!”

“你做的這個也好吃。”顧景燁又夾了幾塊油燜筍低頭說道。

葉若忻藏不住笑意地說:“算你有品位。”吃著吃著,她想起自己還有件重要的事還沒說,於是抬頭看向顧景燁,開口問,“顧景燁,不出意外我們明日是不是就要離開午清莊。”

“是。”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顧景燁公務在身,不宜久留,要去的地方還有很多,他早已計劃好明日同村民告彆,許是他和長淩的對話被她無意間聽見。

“那我們回北安之後和離吧。”

聞聲,顧景燁一頓,放下手中木筷,凝視著眼前滿臉笑意的人。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