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竟真會有人連藥都分不清。”葉若忻殺氣騰騰地瞪著顧景燁,除他之外再也沒有。
苗霞眉飛色舞地為顧景燁找了個十分牽強的借口,“定是兩者長得太像且都在廚房,世子一時沒注意這才拿錯。”她摁住肩頭一直亂動彈的小苗接著道,“葉姑娘莫氣,動氣易傷身。夫妻嘛,和和美美最重要。”
顧景燁在一旁整理著被抓亂的衣襟連連點頭叫好,“就是,聽聽人家苗娘子說的,我都說是有冤情,顏色差不多的放在一起分不清,人之常情。”
葉若忻見著顧景燁的模樣更來氣,舉起拳頭,“你還有理?”
“好好說,不能動手,給你賠禮道歉就是。”顧景燁瞬時扭身避開攻擊。
拳風再次落空,葉若忻冷笑著回頭,又不是真夫妻,隻是迫於聖命,什麼和和美美,她才不在意,忍住沒收拾顧景燁,是她寬宏大量,手下留情。
“葉姑娘的藥還在灶上煎著,我去給你端來。”
顧景燁小聲嘀咕道,“我看無需喝藥,這不好好的,比中毒前還……”葉若忻一記眼刀,斬斷身側不斷傳來的嗡嗡噪音。
苗霞一時沒注意,懷中撲騰的小苗蹬著腳,嚷嚷著就要自己落地。
“你這家夥,今日怎麼回事?”小苗算來也已滿五歲,正是力大如牛的年紀,渾身都是勁,抱得苗霞手酸,她索性將小苗放下,還未回神,小家夥轉眼就竄到葉若忻腳邊。
“姐姐。”
葉若忻低頭發現小苗雙目晶亮拽著她的裙角,努力踮腳嘗試夠到自己環抱的雙臂。
見葉若忻蹲下身,小苗將不知什麼物件塞進她掌心,“這個送給姐姐。”又迅速跑回去抱住苗霞,把自己的臉蛋埋起來。
苗霞探頭再三確認,笑著望向小苗,“前幾日還說要自己留著,旁人碰都碰不得,轉眼就送人?”
“要謝姐姐。”
苗霞啞然失笑,平日蹦蹦跳跳像個小泥鰍,送個禮竟害羞得要躲起來。“你啊你。”看來隻能她這個做娘親的來代為轉達,“葉姑娘,小苗說送給你作為謝禮。”
“這是?”葉若忻攤開手掌,入目是一枚圓滾滾的小木球,帶著些若有若無的起伏。難不成是用來把玩的核桃,給她活絡筋骨?可若說是核桃,似乎少了許多紋路,木球表麵攏共也就四五處。
苗霞驕傲地指著葉若忻掌心木球,“這個啊,是她學著雕的鳥雀,小苗隨我學木藝沒多久,雖是第一次自己雕,但也總算是學去我的一點手藝。”
葉若忻細細打量手中的小木球,所以正中央的是鳥雀短喙,四周的是雙翼和兩足?確實是有些難以辨認呢……
“怎麼樣,不錯吧。”
葉若忻立馬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自然!我還從未見過靈動的鳥雀,雕得著實精妙,像是若不抓牢就要從我這飛走似的。” 說罷還不忘補上真誠動容的笑容。
“隻是,苗娘子既說是小苗第一次自己完成的,意義非凡,這禮物太貴重。”葉若忻想將手中稚嫩的木鳥還給小苗,“既是小苗珍視的物件,還是自己動手做的,我不能就這樣據為己有。”
“不行!”小苗淚眼汪汪地探出腦袋望著葉若忻。
對上純淨無邪的目光,葉若忻揣著木鳥頓在原地。
“葉姑娘收下吧,你幫了我和小苗,還因此受害,這是小苗的一點心意。”
“苗娘子言重,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再說當時情況緊急,無論是誰都會出手相助,如此貴重,我還是……”衣袖被人拉住,葉若忻回頭見是顧景燁不知何時跟在身後。
“送給你就收下,彆老推辭,這是你應得的。
“是是是,世子說的是,葉姑娘留著吧。”
“還說什麼應該做的。”顧景燁漫不經心揚眉繼續道,“哪裡這麼多應不應該,又不是所有人自身難保還顧著旁人,你既邁出這一步,那你就值得。”
葉若忻抬眸注視搭著自己左臂的人。
念書時交出高分答卷,老師們會滿意點頭說,果然有天賦就是不一樣;當她提出要拍係列紀錄片,上級稱她視角獨特,天生就是做導演的料;即使是接連拿下多個獎項,眾人也隻是用紀錄才女一言以蔽。
所有人都覺得,如果是她,那麼一切都理所當然,全是順理成章的事。無論是才女,還是天賦異稟,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世上何來那麼多天生就有,簡單幾語,就隨意抹去她背後的所有艱辛付出。
起初會嘗試努力證明,試著去辯駁,最後微笑著禮貌推辭逐漸成為了她的習慣,刻在腦海,深入骨髓。
日子久了,在一次次無奈微笑中,她好像真的漸漸覺得,一切都是自己應該做的。無論是那些令她感到為難的、那些讓她難以忍受的,還是那些本就不是她必須做的,她都學會去坦然接受,咬牙堅持,即使再疼也絕不提起。
但是這些真的都是應該的嗎?
顧景燁推著葉若忻的手,將木雕小鳥塞進她腰間布袋,“愣著乾嘛?收好。”
她確實該好好想清楚。
“謝謝小苗,那姐姐收下啦。”葉若忻的話讓小苗轉晴,重新露出欣喜。
顧景燁昂首喃喃細語,“除了下手太狠,其他都好。”
葉若忻不留情麵地斜睨一眼,“那是你應得的。”
苗霞突然想起些什麼,“小苗,我記得你還雕了兩隻,另一隻呢?”
“那個送給陸哥哥。”小苗嘟嘴答道。
顧景燁方才還得意洋洋,現在卻是嘴角抽搐兩頰僵硬,這小孩……一隻不夠,還有一隻,成雙成對的鳥雀不就成鴛鴦?送給姓陸的,他準許了嗎?
“你那木頭鳥還是還給小丫頭吧,要作謝禮有的是東西,又不是偏偏得拿這個。”
此地不宜久留,苗霞抱起小苗轉身快速離開,“我突然想起廚房還有很多事,二位慢慢聊,我先去忙。”
“你去哪?”
葉若忻扯回衣袖,淡淡開口,“去幫忙啊,沒聽苗娘子說?你也彆閒著。”顧景燁身上沾上不少野草根還有幾片枯葉,各處還星星點點帶著不少泥漬,估計又是去哪亂竄,既然那麼悠閒,她豈能放過。
“我不閒,還有很多事。”顧景燁闊步邁出小院,聲勢鏗鏘,“我忙得很!”
“一說要乾活就逃走,果然還是個遊手好閒的公子。” 葉若忻本就沒抱希望,果然不出所料。
苗霞進廚房不久葉若忻便緊接而至,“葉姑娘怎的跟來。”
“閒不住,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的。”說著,葉若忻接過苗霞手中的水瓢,“苗娘子可是要接水?”
“是,勞煩葉姑娘,世子呢?”
“他還有彆的事。”
葉若忻沒一會就從井裡打好水,準備將水瓢遞還時卻發現苗娘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葉姑娘是我見過最親善的貴人!”
“苗娘子又拿我說笑。”
“我認真的,還有世子,和外邊傳的北安貴人完全不同,之前聽說隻要是北安來的,都將自己看得無比高貴,人命比天啊,最看不起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但你們和傳聞的不一樣,待我們都很好。”
葉若忻真想找機會好好問問到底都是誰在傳,關於北安的謬論她已經聽了不下三遍。
“其實我和世子也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人,沒苗娘子說的那麼好,而且不是所有北安都如苗娘子聽聞的那般。”至少她遇見的,街頭酒樓掌櫃,巷尾畫鋪老板還是府中的廚夫,無論身份家世如何,都很好。誰說北安的人都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對了,還未問苗娘子從何知曉我們的身份。”還有苗娘子忽然得知她和顧景燁的身份也很奇怪。
“當然是世子說的啊,還是莫叔見識多,他覺著不對便問世子,不然像我們這些基本不遠行的,想破腦袋都瞧不出什麼名堂。”
苗霞一邊挑揀著香料一邊繼續道,“世子不僅如實告知身份,還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麵,鄭重說明葉姑娘是世子妃,不是什麼阿姐。” 苗霞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喜笑顏開,滿麵春風。
“當時我們都沒反應過來,尤其是千知,差點沒站穩。”苗霞靠近葉若忻,“不過你們二人確實越看越般配,是夫妻我才覺得不怪呢,我看人的眼神可是很準的。”
否則,有哪戶人家的弟弟看著阿姐滿眼放光。
“世子還特意囑咐我直接喚你葉姑娘就成,覺著顧娘子不好聽嘞。說是你應是會更喜我這樣喚。”
苗霞眼神帶著打趣的意味,“著實相配!”
眼看苗娘子要揪著她和顧景燁不放,葉若忻趕忙轉移話題,“苗娘子可是要備鹵料?”
“是,前邊的不是不能用了嘛。”
葉若忻鬆了一口氣,暫時逃過一劫。
“莫叔準備明夜在村裡辦場家宴,我打算趁著日子好帶些自己鹵的鹵貨,好好謝謝大家。不是阿王哥及時喊人,我肯定支撐不了多久,而且莫叔自己都未恢複。這些年周裕寶常來村裡鬨,給村裡添了不少麻煩。我這人不會說話,也就隻能時不時做些東西分著。唉,都是當年我不聽勸,擾了午清莊清靜,大家不嫌棄,還一直護著我……”
苗霞抬腕抹去眼角閃光,綻開笑顏,“唉呀,不說啦,廚房太熱,都是汗。葉姑娘還沒喝藥,回屋裡喝吧,涼快些。”
苗娘子這幾日相處下來看著直爽其實心裡細致得很,葉若忻點了點頭,接過苗霞遞來的布帕端起藥碗回屋。進門後視線被桌上擺著的籃筐吸引,走近發現裡麵裝滿漿果。她提著籃筐在廚房外問道,“苗娘子,這是給你的嗎?”
她現下暫住苗娘子騰出的房間,會不會是有人送錯屋?
聞聲,苗霞擦著手走出廚房,看著葉若忻手中籃筐,“這不藍靛果嗎?”
“是送給苗娘子的吧,我放這。”
“不會啊,藍靛果山上多得很,我們想吃都會自己去采,但大夥吃得慣,我卻受不住,沒道理送給我。” 苗霞越想越覺疑惑,“我知道了,前邊聽千知和陸神醫說起過藍靛果,會不會是他們送來給你嘗嘗的?”
沒道理送給苗娘子,那更沒道理送給她啊。
“藍靛果是好吃,但采摘著實有些麻煩,它的莖稈盤枝錯節的,稍不留神就容易紮到,葉姑娘留著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