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攸侯府20(1 / 1)

趙瑛在思索,回答的話就很敷衍。“不要緊,擦破皮而已。”

何珹不喜歡她這種冷冷的態度,挫敗但又沒彆的法子,隻能說:“等一下我叫人給你送一些外傷的藥草來。”

趙瑛的回答依舊不熱不冷的,“多謝公子。”

“放蛇的人是你捉到的?”

他見她披著罕達的披風,本來想問是不是罕達幫她抓的。但是眾所周知,神官罕達手無縛雞之力,連簡單的刀和戈都不會使,他那個貼身仆人也沒有身手。這次他沒帶護衛的士兵出行,不可能抓得到人。

趙瑛點頭認下,“是我抓的。我追他一路追到城外,抓到他以後他自己自儘了。回來時遇到罕達大人的馬車,蒙他關照搭我一程,才把屍體運回來。”

何巡難以置信,趙瑛竟然有這樣強悍的本事。“罕答大人最冷漠不關心俗事,你怎麼求得他答應幫你搬的屍體?”

“三公子怎麼威脅女仆織花的,我便是怎麼威脅的罕答大人。”趙瑛抬頭,斜眼看了何巡一眼,看得他心虛。

“……那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和你的女仆,我會給你補償的。我已經給你送來了兩個女仆,也提供了藥品給織花救治。”何巡的態度顯露出了明顯的愧意,“你的另一個女仆,叫趙真那個,我不僅沒審問她,還叫了醫師給她診治。”

有些男人會有明顯的慕強心態,就比如何巡。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麵對趙瑛時,他已經生出了討好的心理。

*

趙瑛回到房間,發現趙真已經割開皮膚擠出了毒血,那條蛇毒性不強,也有醫師看過,他現在看上去已無大礙。

趙真見到趙瑛腳上磨破的傷口,給她打來井水清洗。

趙瑛在床榻上坐下,從披風底下取出一把包在手帕裡的青銅匕首,藏在了枕頭下麵。這匕首就是那個放毒蛇的男人用來自殺的那一把。

趙真來替她脫披風,趙瑛製止道:“我自己來,你去休息吧。等會兒我讓女官去廚房,叫廚房這幾天每天都煎一碗清熱解毒的藥水來給你。這幾天你不用跟著我伺候,先把你腿上刀割的傷養好。”

趙真執拗地搖頭:“我來,小姐坐著彆動就好。”

腿上的傷口對趙真而言算不上什麼,更重的傷他都受過。而且刀口是他自己割的,他心裡有數。讓他難受的是等待趙瑛的過程。她是他剛剛才認定的主人,他擔心她死了,擔心她受傷,心裡像有一群小蟲子在噬咬。

脫掉披風後,趙真用乾淨的手帕擦拭趙瑛的手臂,為她塗上清熱消腫的植物汁液,這些是何巡剛剛叫人送來的。然後他跪坐下來給她脫襪子,清洗腳上的擦傷。

“小姐追的人怎麼樣了?”趙真問。

水盆中是一雙指甲圓潤飽滿的手,比尋常女奴的手要大一些,手指的骨節更明顯。他的動作非常輕柔,唯恐碰到傷口讓趙瑛感到疼痛。

趙瑛的語氣有點懨懨的,“抓到了那個人,但他自殺了。如果他活著,就有機會撬開他的嘴問出幕後的人,可惜他死了,消息全都斷了。”

“小姐離開以後,院子裡的其她小姐們都醒了,三公子清晨來徹查了宮廷,也許有找到線索。”趙真安慰她。

“我睡一會兒,好困。”精神緊繃著的時候不會覺得累,現在回到住處,吊著的精神頭全都散了。跑了大半夜,開始覺得大腿酸痛,困意襲來,趙瑛此刻什麼都不想多想,一切都等她睡醒了再說。

“你去對門口的士兵說,叫他們把人趕遠點,彆在我門口嚷嚷。”

她換了乾淨的裡衣,躺下來用毛毯裹住自己,又含糊地說:“把人趕走以後你也睡會兒,織花那張睡塌你可以用。”

“好,小姐休息吧。”

趙真到門口交代士兵,然後回來取走趙瑛換下的臟衣服,跪坐在床邊,給她掖好被角。

趙瑛沾到枕頭就立刻睡著了。也許是連續經曆了兩晚上的變故,她的睡姿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環抱住自己,仿佛在為自己抵擋外界的侵襲。

趙真坐在床邊想,她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僅僅兩天短暫的接觸,趙瑛好像已經在他心裡烙上了深刻的印記。她大膽果決,麵對未知的敵對方會毫不猶豫地出擊,麵對掌權的上位者毫不畏懼和他們爭奪自主權。隻有真正萬眾寵愛的天之驕女,才有這樣縱橫捭闔睥睨天下的氣勢。

趙真伸出手,潔白的指尖一點點接近趙瑛的臉,隻差一點點就會觸到她的皮膚,似乎能感受到到她的體溫灼熱,能溫暖一個冰封在沉痛中的過客。

*

趙瑛一覺睡到了午飯後,剛醒來不久,門口的士兵就來報告,說女官給她留了午飯,已經送到門口了。

女官派餐時,發現趙瑛沒有派人去小廚房取用午餐,思忖半天,想到昨天大公子特彆關照趙瑛,把稀少的甜食全都賜給她,今天三公子派兵給她守門,還給她的女仆請醫師,估計趙瑛是這些小姐中最得兩位公子青睞的人,不能慢待。所以特意為她留開了餐食,放在灶上熱著,還關照守門的士兵,趙瑛小姐起來之後就告知一聲。

女官來送餐時被其她貴女看到,馬上就有人忿忿不平:“怎麼她能送餐上門,我們就要自己去拿?”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城主的女兒嗎!又不是隻她一個有個當城主的父親!”

“太猖狂了,燎城的鄭嫻小姐也是城主之女,母家還有權勢,都沒見她那麼狂。不過就是個小妾生的女兒,怎麼敢這樣作威作福的?還以為自己是王女公主呢。”

“嗬嗬,姐姐不知道,就因為是妾生的,沒見識,才敢得寵一點就心比天高了。”

突然,這群小姐身後出現兩個執戈的猛男,他們麵無表情肅然嗬斥:“瑛小姐的住處不可喧嘩!請小姐們離開!”

幾個貴女被嚇了一跳,又不敢駁斥,隻好灰溜溜地走遠一點,打算換個角落再群起圍攻趙瑛。這時有文官從外麵進來傳令,他們凡人身後還跟著幾個推人力車的仆人。

原來是東攸侯回來了,這些東西是東攸侯賞賜下來的物品。

和文官前後走進院子的幾個貴女在討論,說東攸侯是多麼年輕氣派,而且高大健碩,比大公子看著都要精神。原本討論趙瑛的幾個人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又投入了新的話題中。

趙瑛聽說東攸侯回來,沒進過思索就走到房間外,攔住一個士兵要他帶自己去見東攸侯。士兵聽令何巡,在此聽憑趙瑛小姐吩咐,不敢拖延,隻好帶她去往東攸侯的院落。

東攸侯是現任商王的親弟弟,他自住的院子無比奢華,是這座莊園的中心院落。

趙瑛踏進這裡,感慨這裡整體規製已經初步顯現出後世流行的四合院製式,達到了都邑宮殿的水平。

院落的地基比莊園裡其他的地基都要高,院內有無數個小院落,每個小院落都由近兩米的高牆圍成四方形,圍牆內有完整的四角配房,有幾個小院子裡還建了亭台水榭。

所見之處,小到門臼石,大到宮室的房頂廊柱,都有精巧的雕刻,多見龍紋、雲紋、雷紋和饕餮紋。龍紋和饕餮紋都是皇室常用的花樣。商王的兄弟也有王位繼承權,東攸侯是個有實力的繼承者。

趙瑛斷定,東攸侯一定是受先商王寵愛的兒子,所以他的封地都是繁榮的大城市,他的住處才能有這樣豪華的規格。

走進東攸侯的會客室,罕答也在,何珹與何巡作陪,幾人正在商議什麼事情。

東攸侯丁珺比趙瑛想象的要年輕,他麵相精明,眼神犀利,年約四十卻沒有顯露老態,也沒有從他臉上看到疲憊。相反,他與罕答、何珹、何巡同坐在高起的地台上時一點也沒輸,地台上鋪著柔軟的羊絨地氈,剛柔相濟,更襯得他穩重又有氣勢。

趙瑛站著向地台上的眾人行禮後,示意趙真奉上禮物。“母親在我出發昭信城前,備了一些禮物敬獻給東攸侯。母親與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東攸侯笑納。”

“收下你母親的禮物,本侯心中有愧。這兩天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趙瑛小姐受驚了,是本侯招待不周。”

“東攸侯言重了。”

仆人在台麵下的地上布置好地墊和矮桌,東攸侯示意趙瑛落座,開口道:“本來該讓你休息幾日,但是占卜出的下一個吉日時隔太久,神女擢選時間不宜延期,所以擢選仍然定在明日。”

“是。”

“趙瑛,你父親對你賦予重望,你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趙瑛暗笑,說得冠冕堂皇,恐怕是這麼多貴家小姐在此生活成本太高,東攸侯不想多花冤枉錢了。

趙瑛回應道:“多謝東攸侯教誨。神女擢選在即,我有一件事必須上報給東攸侯。”

這些參選的貴女,在東攸侯看來沒什麼區彆,各方勢力想送到他身邊的女人罷了。所以趙瑛的話他並沒放在心上,隻隨意地問:“如何?”

趙瑛直接說:“莊琴之死,鄭妘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躲在黑暗中,等著向下一個目標伏擊。不找到這個人,所有來參加祭祀的小姐都有危險。”

趙瑛明顯感到東攸侯周身的氛圍沉下來。他向來看不起各城送來的這些女人,掐尖腦袋一心想要鑽到他或者他兒子們的房裡。此刻趙瑛說出這樣的話,他自然猜想她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說這些故弄玄虛的話,讓人不得不注意她。

台上四人瞬間都看向趙瑛。何珹與何巡兩兄弟是吃驚,罕答是圍觀,丁珺是不滿,語氣帶上了明顯的斥責:“神女擢選是侍奉神明的大事,我希望趙瑛小姐注意分寸,不可說些輕薄的話褻瀆神明。”

趙瑛道:“我有辦法找到毒害莊琴的真正凶手。”

丁珺其實一點都不在意莊琴的死或者趙瑛遇蛇背後的真相,在他看來就是一群女人爭鋒相對的小把戲。趙瑛這樣跟他較真,如果不是顧及罕答也在,他此刻已經斥責她並且削除她的參選權了。

但是罕答坐在一邊看著,丁珺不敢對王權和神明不敬,考慮一番後道:“我與罕答大人宿夜趕路,從王都趕回昭信城,是因神女擢選耽誤不起。擢選在即,其他事情都必須擱置,不可為一些小事耽誤擢選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