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攸侯府21(1 / 1)

趙瑛說道:“不會耽誤,隻要東攸侯同意放權讓我徹查,一切由趙瑛一力安排,東攸侯安心準備祭祀即可,不需要為此事分心。”

眼看著丁珺沉默,趙瑛轉頭看罕答,擠眉弄眼地示意他給他說幾句話:“罕答大人覺得如何?”

罕答說:“我本不該插手東攸侯的家事。”

他什麼意思?這是要出爾反爾?這人才信誓旦旦地答應了她,現在怎麼敢這麼說!

趙瑛急道:“神女之死,事關為神明祭祀的侍者,怎麼會是家事?”

丁珺就知道罕答肯定不會管這些瑣事,隻要壓製住趙瑛就能解決,更加嚴肅地對趙瑛說:“女孩子之間起爭執,鬨出一些齟齬,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婚嫁上更有選擇的餘地,隻能算是家事。”

趙瑛看一眼罕答,他麵無表情,一副誰都不偏向的高冷模樣,氣得站起來咬牙道彆,扭頭就走。

何珹看趙瑛臉色不好,開口道:“父親,趙瑛小姐不熟悉路,我送她回去。”

“你留下。”丁珺叫住他:“明天的比選你和罕答大人商議,叫何巡去送客人。”

何巡起身稱是。

何珹低聲對何巡道:“你好好向趙瑛小姐解釋,等明日比選結束,父親定會再徹查莊琴小姐的死因,讓她不要焦急。注意你的語氣態度,不可以唐突人家。”

“兄長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何巡離開以後,丁珺正打算聽兒子向罕答彙報關於明日神女擢選之前的祭祀流程,罕答卻突然問:“東攸侯認為,神女的事是自家的家事?”

他看向東攸侯的表情雖然與先前並無不同,但丁珺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不滿。

罕答剛剛還很讚同他,怎麼現在突然向他發難?丁珺莫名其妙,又不能對神官不敬,隻能馬上做出恭敬的姿態,改口道:“大人誤會了,我怎麼敢這樣認為!事關神女擢選,絕對不可輕慢!不知道大人想如何處理?”

罕答雲淡風輕地說:“我還沒有考慮好,等我理清頭緒,會遣人來告知東攸侯。”

“是,我一定竭力配合罕答大人,將這樁祭祀和選拔辦得儘善儘美。”丁珺轉頭囑咐何珹:“此事你隨時聽罕答大人吩咐,祭祀和選拔的每個細節都必須以大人的標準來辦。”

何珹從來都唯父命是從,他有直覺,罕答在偏幫趙瑛,但他嘴上隻是應答:“是,父親。”

*

何巡追出門,小跑著走到趙瑛身邊,喘著氣卻笑盈盈地問:“你生氣啦?”

趙瑛沒有馬上對答,她一直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東攸侯這種居於高位地男性,生來對低位女性多有倨傲的心理,他不把這些狀況當一回事,她很難說服他。

何巡以為她在生氣了,摸著鼻頭尷尬地解釋道:“父親有諸多考量,因為王都有人對父親虎視眈眈,如果在父親手裡祭祀出了意外,那些人馬上就能以父親對神明不敬為由,讓陛下斥責父親,甚至可能會讓父親以死獻祭表達忠誠,所以父親想先把祭祀的神女挑出來,其他的事延後再說,並不是就不查了。”

趙瑛從何巡的話語中聽出明顯的示好意味,她抬頭看他,長睫底下的眼眸在陽光下閃現出琥珀一樣的光澤。一個逐漸成形的計劃出現在她腦子裡。

何巡不明所以,看趙瑛轉了方向走,叫住她道:“誒?你要去哪?走錯方向了!”

趙瑛這次耐心地向他解釋:“我不回房間,我去牛棚看看明天祭祀的牲牛吃藥了沒。”說完,還若有似無地展開一個笑容。

“原來如此……”何巡閃爍其詞道:“你對神明恭敬,定會得到神明庇護的。明天即使你落選,父親肯定也會給你一個好的安排。”

趙瑛沒明白:“安排什麼?”

父親會不會安排何巡不知道,但他自己會去向父親表明,說對趙瑛頗有好感,就讓她留下來做他的妾室。去年他的二兄長也這樣去和東攸侯表明心跡,最後父親就同意了他納妾的請求。

何巡心裡有鬼,掩飾道:“沒什麼。對了,父親說要賞賜各城來的小姐,女官馬上會把賜下的禮品送到你們的房間裡。”

“已經收到了。”吃飯以後就送來了,趙瑛當時著急見東攸侯,那些東西堆在那看都沒看。

何巡又開始摸鼻頭,每到他緊張的時候,他就愛做這個小動作來掩飾。“你記得留心,其中有個小木盒子,裡麵有兩顆藥丸,是烏泉城宗氏進貢的神藥。”

“這麼大方?”趙瑛不疑有他,讚道:“這麼多人,每人兩顆就是八十顆神藥,宗家主竟然向東攸侯進供了這麼多。”

何巡的臉一陣青紅交替,他故作鎮定道:“哎你反正不用擔心啦,如果宗家的女眷和我家聯姻,神藥以後有的是。”

“哦?”趙瑛說:“看三公子的意思,像是對烏泉城的小姐誌在必得了?”

“沒有的事!你不要誤會。”何巡著急了,趙瑛怎麼能這麼扭曲他的意思!“我沒有想要娶宗家的貴女。”

越解釋越何巡的臉越熱。“我不需要那麼多女人,我現在隻有兩個妾室,而我大哥有兩名夫人六名妾室,二哥有十二名妾室,足可見他們對女人的需求更高,就算宗家的女兒要嫁過來做妾室,也該是我兩個哥哥。”

他觀察趙瑛的表情,感覺自己這番話說服了趙瑛,才又定下心道:“我父親很看中烏泉城的城主,如果他的侄女想要做夫人,或許會選擇嫁給我兩個弟弟,他們都還沒有妻妾。”

趙瑛大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她很認真地眨著眼問他:“三公子,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何巡愣住了,熱意從臉頰蔓延到耳根,結巴地說:“什,什麼事?”

“算了,當我沒說。”

“我又沒說不答應。你要問什麼啊?”何巡著急心想,趙瑛是不是在想讓他跟父親提兩人的婚事?

他等了會兒,趙瑛卻一直沒說話。

“你乾嘛不問了?”何巡偷偷用餘光瞟她,“我能不能答應,要看是什麼事。你先說說看。”

“算了。這件事你不一定能做主。”趙瑛心想,還是去問大公子吧。

“誒,你到底要我做什麼?”何巡急了:“你倒是問啊!我能答應,你快說!”

“真的?”趙瑛狐疑地問。

何巡咬牙切齒道:“真的!”

趙瑛說:“我要你帶我去地牢,我要見鄭妘。”

何巡:“……”

*

時隔一日,趙瑛再次走進地牢。

羅實受命帶路,不情不願地在前麵舉著火把,嘴欠地說:“小姐怎麼又來了?地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們這些嬌小姐要耍矯情,也不該到這裡耍啊!這不純純找事嗎!

何巡上前一腳踢在羅實的屁股上:“叫你帶路,彆那麼多廢話!蠢貨!”

羅實踉踉蹌蹌,往前衝了幾步才站穩腳,回頭一看不得了。

上一次,三公子不情不願地給趙瑛領路;這一次,三公子把人護在身邊,伸手虛虛地把趙瑛半圈外懷裡,他的手雖然沒有觸碰到她的肩,可是那一股保護的意味呼之欲出。

羅實沒搞明白,自家公子這兩天為什麼出現了極致的反差,隻歎自己倒黴,沒能跟著像大公子一樣情緒穩定的上官。

他認命地諂笑陪罪道:“公子罵的對,公子踢的好,是我欠。”又殷勤地向趙瑛道:“瑛小姐小心腳下,這裡有隻手。”說罷,還體貼地把火把舉低,讓趙瑛看得清地上那隻白骨森森的手。

何巡正好低頭,猛地驚到,下意識地抱緊了趙瑛的雙肩,還躲到了她身後,整個上身都貼在她背後。

“你乾嘛?”趙瑛狐疑。

何巡連忙從她背後移開,訕訕地解釋:“你、彆誤會,我不是害怕啊!”他隻是剛才借機摟著趙瑛心虛,才會被嚇到。都怪羅實這蠢貨,什麼時候不好照,偏偏這個時候給他照個骨頭!

羅實著實太尷尬,他也沒想到,三公子怎麼就會被這麼點小玩意兒嚇到?“公子,你沒事吧?”

“快走,彆廢話!”何巡給羅實又來了一腳,借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幾人沿著幽暗的走道繼續向前走。

重罪的人都關在牢房深處,所以越往裡,血腥味和腐爛味更濃,哭喊聲也漸弱。因為受了重刑的人沒有力氣哭喊。

越安靜,空氣中的壓迫感越重。直到走進關押鄭妘的囚室,這種壓迫感幾乎到達了頂峰。

火把照亮了狹小逼仄的囚室,趙瑛看到鄭妘蜷縮著身體躺在泥地上。幾隻灰黃毛色的老鼠正在她身邊吱吱亂叫,空間猛然被照亮,老鼠受驚後無處遁形,到處躲藏。有一隻還撞在鄭妘的小腿上,那處有一塊骨頭刺破皮膚突出在外,是開放性骨折留下的外露傷口。

鄭妘並沒有失去知覺,她醒著,看到有人進入囚室,她很想坐起來,可是她的腿斷了,兩天滴水未進,已經完全脫力,沒辦法支撐她坐起來,隻能嘶啞呐喊:“求求你們,去告知我父母……”

趙瑛蹲下來,非常輕柔小心地把人扶起來。

能感覺到鄭妘正在發燒,整個人都很燙。她身上穿的質地優渥的綢緞衣衫破爛不堪,臉頰上有被蟲鼠啃咬的細小傷痕。

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女,經曆這樣的折磨,一般人早就崩潰了。但鄭妘依舊留存著理智,趙瑛攙扶她時,她虛弱地道了一聲“多謝你”。

趙瑛欽佩她這份意誌力,把人扶起之後說:“不必謝我,如果你還能走出這裡,你要謝的人是你自己。”

“你是誰?”鄭妘顫抖著唇問:“我還能出去嗎?”

“我是海岱城的趙瑛。”趙瑛回頭望向何巡,向他要求道:“你答應我的。”

“當然。”何巡吩咐外麵:“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