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是因為她殺了蘭琴來找她麻煩的嗎?
莊琴的名字也是名在前氏在後,可見她是蘭琴嫡親的妹妹。蘭琴之死的細節莊琴未必知道,必須得解釋清楚,否則剛到昭信城就與人結仇,以後也許麻煩更多。
於是趙瑛放下酒碗,好聲說:“當時的情況非我所願。我知道可能我怎麼說都像是狡辯,蘭琴確實是我親手殺的,但其中另有隱情。因為你父親沒有給好處錢,那劊子手故意讓蘭琴吃苦頭,她哭求想得到一個解脫,那天在場的隻有我一個受害者有理由開口,所以我才向大神官請求,由我來給蘭琴一個痛快。”
誰知莊琴卻很誠懇地笑起來:“姐姐不要誤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能理解就好。”
“這樁事上我還要多謝姐姐呢,是姐姐給了我一個來東攸國的機會,以後如果有幸與姐姐一同留下,還請姐姐憐惜照顧。”
莊琴頂著一張無害誠懇的臉,端起趙瑛的酒杯塞到趙瑛手裡,“姐姐怎麼不喝呢?是不肯原諒妹妹嗎?”
隻一句話就引得趙瑛頻頻解釋,莊琴已經能肯定,對自己來說,趙瑛算不得威脅。在趙瑛解釋之前,她還會擔心對方是個狠角色,現在看來,趙瑛當時主動要求殺了蘭琴,完全就是自己想泄憤,所以這才著急忙慌編理由向她解釋。
莊琴慣會察言觀色,她早就看出來自己的姐姐蘭琴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所以提前在蘭琴身邊做好安排,收買她的馬奴衝撞趙瑛,拉蘭琴擋槍。
果然,不知情的蘭琴因為這件事成為了眾矢之的,父親為了讓她入選還買了通神官,正好這件事被爆出來,蘭琴就成了家族的棄子。
如果她這位姐姐再有能耐一點,還輪不到自己上位補缺呢。
對不起了,大姐姐。怪隻怪大家命不好,生在這樣的家族裡。兄弟姐妹太多,為了踏上權勢的高階,隻能相互爭資源,一點親情都很奢侈呢。
*
此刻,織花和趙真在宴會大殿外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起坐下來吃烤麅子腿。
小姐們赴宴,她們這些仆人是沒有飯吃的。要等主人吃完之後,奴仆才能分食剩下的食物,這樣的規矩在任何一個大家族都是如此。
趙真習慣了貴族家庭對待仆人的一套做派,第一次遇上趙瑛這樣不一樣的人,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
織花看他沒有動食物,提醒道:“趕快吃吧,吃完了回去候著,保不齊小姐隨時要找人伺候。”
“是。”趙真應聲,喝了一口陶碗裡的粟米粥。
粥還是熱的,綿潤清香。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喝過這樣好喝的熱粥了。東攸侯府尚且好些,會給奴仆吃大豆葉或者韭菜混合豆類煮的湯,以前他服侍的人家,給奴隸吃的都是糠餅。
入了秋之後,夜裡風涼,熱湯下肚,整個人都是暖和的。還有這條完整的烤麅子腿,乾乾淨淨,一口都沒有動過。
趙瑛,似乎和其他人是有一些不一樣。
“織花姐,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趙真無意識地問出口。
看她給大公子送禮的時候,那些精美的東西在她眼裡仿佛再普通不過,這樣的晚宴,最昂貴難得的食物她嘗都不嘗一口,直接就賞給了仆人。她會讓人以她的名義去院子裡要來井水,卻隻是用來給他洗手擦身,那樣潔淨的井水在她看來都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從這些細節來看,趙瑛又不像是剛得到名字的奴生子,反倒像個生來就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可她會管她的女仆叫花姨,會好聲好氣地和他說,以後他是她的人,她會保護他的。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會把奴仆當成是個人一樣對待呢?
織花喝了一口果漿汁,笑笑說:“小姐向來貴族做派,愛乾淨,每天要沐浴,睡前要泡腳,還很怕熱愛穿絲綢。誰叫小姐命好,是夫人的獨女,夫人有幾十家作坊、十幾個莊園的私產,有的是資本供小姐揮霍。”
她又道:“小姐心善,但在小姐跟前做事絕不能偷懶,夫人讓我跟著小姐,就是替她管好小姐手下的人。我們夫人對女奴有的是手段,彆讓我看見你犯懶。”
趙真很淺地發出一聲嗤,聽不出是嘲笑還是覺得好笑。真是個命好的大小姐。
但他麵上依舊是謹小慎微地服從模樣,小聲說:“是,我一定會儘心侍奉小姐。”
織花看趙真拿著麅子腿一直沒吃,便道:“麅子腿還熱著,趕緊吃。小姐大方,脾氣又好,能跟著小姐是你命好。”
*
宴會廳裡的氣氛開始熱烈起來,來自兩個城的貴女們都是帶了家裡的教訓和規矩來的,在這樣的場合不敢耽於吃喝,稍微吃了些烤肉和湯飯後就開始相互敬酒。
有的膽子大,直接端著酒杯去敬主座上的大公子何珹,與何珹相談甚歡。有的去敬三公子何巡,何巡雖然飲了敬酒,卻懶得搭理人,去敬酒的碰了個硬釘子回座位了。
趙瑛剛喝完莊琴敬的酒,還沒有坐下,馬上又有來敬酒的。是燎城城主之女,鄭嫻。
鄭嫻端著酒杯:“趙瑛小姐,我聽說了下午的事,感謝小姐替燎城向神明表明衷心,燎城的牲牛就勞煩瑛小姐醫治了。”她飲了一口杯中酒,又問:“不知趙瑛小姐從哪裡學的醫治術,母家是哪裡呢?”
趙瑛暗自感覺來者不善,好像是來探她的底細的。
但好在鄭嫻沒有一上來就一口悶,讓她也能緩緩。趙瑛意思意思抿了一口酒說:“我隻會醫治牛羊,彆的都不會。我母親是海岱城主的六夫人,少時母親替我請來貞人教授占卜術,順帶學了些醫治畜禽的皮毛。”
鄭嫻拿起手帕捂著嘴笑,她的手帕是絲綢的,沒有苧麻布手帕那麼吸水,但更光滑,也更昂貴。她放下手帕,在趙瑛的桌邊坐下,趙瑛便也跟著坐下來。
鄭嫻從酒罐裡舀起一勺酒給趙瑛加滿,又說:“趙瑛小姐是不吃犬肉嗎?你這桌沒有上烤犬肉。”
趙瑛這桌上因為沒了最大的主菜麅子腿,豬蹄又被她吃了,隻剩下一些零碎的副菜:肉類還剩烤鴨肉條、烤蚌肉,主食有一個雜豆高粱米飯,蔬菜是煮韭菜、煮水芹,水果是柿子和棗子,還有幾疊薑末、桂末、大醬、鹽一類的調料,看著挺寒磣。
她正想解釋,這時又有海岱城的女孩過來了她們這桌敬酒。來的兩個女孩一個叫趙伶,一個叫趙禾,她們坐在趙瑛後麵,剛剛向莊琴敬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