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岱之城03(1 / 1)

海岱城的城主府,位於整個井字型城市的中心區。

今晚參選的女孩要入住神廟,也就是城裡最大的祭祀大院,位於城市最北端,從城主府出門,坐車一路向北,大約兩刻鐘就到。

夏朝崇尚鬼神,所有的附屬國皆如此,國人無論貧窮富貴,都熱衷一切祭祀。

城北的神廟大院是專門為城中富貴階層建造的。通往神廟的道路上鋪著磨平的青石塊,車馬行著極為平穩。有錢的貴族出門才會坐馬車,馴馬珍貴,馬車易損,所以把道路修建得寬闊平整,能減少車輪的磨損,馬匹也好走一些。

平民們大多去城西的祭祀大院,去城西祭祀區的道路就要破敗得多,路上隻鋪一層碎石,車馬不好走,但行人不受影響。

同去神廟過夜的,還有趙瑛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道路寬闊,完全足夠三駕馬車並駕前行,但兩個姐姐很識趣,讓車奴跟在趙瑛的馬車後麵走。

馬車行至神廟,要下車步行進入,趙瑛掀開車門簾,輕巧地躍下馬車,昂首挺胸走到大門口。她兩個姐姐也各自帶了一名女仆,跟在她和織花的後麵依次進門。

神廟中的仆人們出來行禮迎接,接待趙瑛三姐妹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穿著乾淨,看起來像個頗有體麵的仆人。

織花先一步對他說:“我家主人是城主趙羯。”

仆人恭敬地彎腰鞠躬:“問趙大人安好。我叫阿狐,三位小姐,請跟我來。”

眾人跟著往裡走。阿狐邊走邊說:“祭祀大院除了正殿以外,還有幾處分散的附房,最大的一處聯排附房是神職人員的住處。”

雖然已經入秋,但是這個時候還十分炎熱,去向住處的一路上,水池裡的碗蓮依然開得茂盛。趙瑛拉住織花的袖子說:“池子裡有好多碗蓮啊,底下會不會結了許多藕?”

織花微微蹙眉,掰開她的手,“彆亂看。”

趙瑛若無其事地把手縮回袖子裡。

走到一處獨立的院子,聽到裡麵人聲嘈雜,有一聲抱怨傳到院外來:“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我要跟彆人合住?我不願意。”

阿狐連忙解釋:“小姐們要入住的是一個單獨院子,每年重大祭祀時供巫女和巫師暫時居住的。參選的小姐多,今天隻能委屈小姐將就一夜。”

織花道了一聲“有勞”,遞了一枚又大又圓貝幣給他。因是一家人,這份賞錢當是三個趙家小姐一塊給的。

這種大號的貝幣是市麵上流通貨幣中最大的單位,趙瑛穿到商國之後,花了許久才把這個時代的貨幣價值理明白。她自己總結,大號貝幣的購買力約等於人民幣一萬塊,中號貝幣約等於一百塊,小號貝幣約等於十塊,代換以後就好理解得多。

好生富貴的一家,一出手就是一個大貝幣!阿狐樂得感恩戴德的,開心道:“多謝小姐賞,多謝小姐賞!小姐們留意著腳底下!”

他又介紹說:“咱們這兒所有人都隻能帶一名女仆入住,不過另有幾個男女仆人會在院子裡服侍,小姐您有任何事,都隨時喚我。”

趙瑛很隨意道:“不礙事,反正就一晚上。

這個院子和她母親的院子一樣,也種了很多果樹,果樹底下,零散地聚了幾波女孩在聊天。

阿狐引著幾人走進一個房間。

這是一個華麗富貴的房間,平整碩大的青石壘成牆麵,牆上有獸骨和獸皮製成的裝飾物。

架子上收藏著不少陶器,黑色和本色居多,也有白陶,繪製著水波的紋樣。白陶在這個時代數量很少,所以顯得珍貴,隻有富貴的階層才舍得買白陶來使用,多數人家買個白陶都隻當成擺件,放著裝飾而已。

這本來是個大開間,不過現在用簾子隔成了幾個隔間。地台上鋪著夔紋鑲邊的軟氈,軟氈上是帶靠背的長椅。

先到的女孩都在門外聊天,女仆們在為主人整理鋪蓋被子。織花也說:“小姐快去外麵,等這裡收拾好了我來叫你。”

趙瑛正好借機離開。她來時看到院子外水塘中的碗蓮開得好,香氣濃鬱芬芳,就想去摘一朵放在房間裡,能掩一掩這些人的氣息。

趙瑛跑到水塘邊,蹲下來自言自語說:“都說碗蓮的氣息能讓人心神放鬆,今晚我能否安睡,就仰仗諸位了。我隻采摘一支,要是今晚睡得好,明天我再來道謝。”說完,她趴下身體,探手要去采花。

忽然,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一個人慢悠悠地說:“你在做什麼?”

另一個凶狠一點的聲音急切地道:“什麼人?抓住她!”

趙瑛連忙準備起身,但是沒來得及站穩,就被兩個仆人從背後捉住放倒在地上。她扭了一下手臂,沒能掙開,高喊:“大膽,不知道我是誰嗎!”

那凶惡的聲音說:“神廟的任何物品都屬於神明,盜采池蓮就是對神明不敬。我不管你是誰,神廟容不得任何褻瀆。”

一上來就扣罪名?但趙瑛一身反骨,頂話就道:“我沒褻瀆,這不是有商有量的嗎?”

另一個慢悠悠的聲音發笑起來,“放開她吧。”

仆人聽了之後鬆開了手。

趙瑛總算能站起來,轉身看到兩個穿著神職服侍的中年男人,年輕的約摸二十七八,年長的三十出頭。年長的那個是個大眾臉,但生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看起來懶洋洋的,很好說話的模樣。

原來是他。趙瑛認得他,幼時母親請來教過她數算的巫師,風邢。

另一個有一頭微卷的黑發,神情淩厲,這人是第一次見,趙瑛不認識。

風邢很溫和地問:“在神廟裡不求神靈護佑,卻來和池蓮商量,小姐果真不覺得自己找錯了方向?”

趙瑛垂首向二人行了個禮,起身回答:“一點小事就求神靈相幫,神靈怎麼看得上這種無用的人?”

“有意思的說法。”風邢悄悄以手指指身旁的人,然後又搖搖手。“可否告訴我小姐的芳名?”他這是在暗示她,不要讓旁邊的人知道他們倆認識。

趙瑛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茬問:“你是誰,王都來的大神官?”

“自然不是。罕答大人今夜不住在此處。我的名字是風邢。”

趙瑛不禁想笑。演得真好,真的像初次見麵的兩個人一樣。“原來是風邢大人。”她行了個禮才說:“我叫趙瑛。”

風邢點點頭,突然蹲了下來。旁邊的巫師問他:“你乾什麼?”

風邢手長腳長的,輕而易舉就采了一支蓮花和一些蓮葉,站起來滿不在乎地說:“我聽一個相熟的舊識說過,人人都想得到神助,可神明也有無法注視到的角落,所以她從不求神,隻相信自己。”

嘿,趕巧了,這個相熟的舊識趙瑛也認識,就是她的母親。這句話,她磨耳朵一般聽了十五年。“大人的這位舊識深得我心,我也向來覺得,求人不如求己。”趙瑛說。

在這個即將入夜的傍晚,風邢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明亮。他不顧身邊那卷發巫師古怪的眼神,把摘下來的花遞給趙瑛,動作優雅,眼神慈愛。“收下吧。神明會願意為你助力的。”

旁邊的巫師皺著眉,看著很不滿的模樣。風邢拍拍他的肩膀,“鄒璉,放輕鬆點。這些年輕的女孩兒不是你這種糟老頭子能理解的。走吧。”

鄒璉還想說幾句,但是被風邢圈著肩膀推走了。他們帶來的六七個仆人像老實的工蟻一般,排隊跟在他們身後離開。

趙瑛沒有多逗留,連忙捧著碗蓮跑回入住的院子。

剛剛是因為遇到風邢才放她一馬,萬一路上再遇到一個不長眼的,過來替神廟伸張正義,她一個外來人私自摘花,往嚴重點說,就跟奴隸偷吃主人的瓜果一樣,死罪能逃,活罪彆想免。

好在這一路相安無事,直到走回院子,都沒有再遇到其他人。

走進院子時,碰上一大波女孩聚在院子裡聊天。趙瑛走近了,聽見其中一個在問話,聽著語氣甚是倨傲,仿佛勝券在握的樣子:“如果選中了神女會怎麼樣?”問話的人趙瑛認識,叫蘭琴。

有個不認識的女孩答話道:“神女向來受人尊敬,如果入選東都的第一神殿成為神女,就能以此提高身份,嫁到貴族家。”

另一個問:“那你們聽說過答氏嗎?”

剛剛回答的女孩又搶答:“答氏是原先葛國的貴族,富可敵國,還擁有至高無上的神力。”

蘭琴顯然是這個小團體的中心,臉上掛著淡然的笑說:“我聽說答氏的族長歸順商國之後,仍然貴為神廟的大神官。”

“沒錯,貴不可言,隻可遠觀,高不可攀。”

“那你們聽說了嗎,這次初選的主選官就是答氏的族長,罕答大人。”

趙瑛插話道:“罕答是誰?好奇怪的名字。”

搶答的女孩轉頭,上下看了趙瑛一番,“罕答大人你都不知道?他是答氏的族長,把代表自身的罕字放在代表家族的答字麵前,以顯示他的尊榮。”

“能被這樣稱呼的人,隻有一族的族長,或者族長的正妻所生的兒女。”

“就像蘭琴姐姐一樣,她是族長夫人生的女兒,才能把代表氏族的琴字放在名字後頭。”

趙瑛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受教了。”因為趙瑛在這個時代的爹沒有正妻,又是泥腿子出身,沒有氏,隻以封邑名“趙”字為姓,她家沒有這一套規矩,所以這個說法對她還挺新鮮。

圍著蘭琴聊天的女孩們像是遇到了什麼樂子,其中一個嗤笑出聲:“她怎麼這麼蠢?連這些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