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和銀錠(1 / 1)

誰引柳絲長 一山蘭 4114 字 4個月前

“柳夫人彆急,多一半是搜查的人生疑,實際並不相乾。不過在下對刑部不熟悉,怕後麵的事難以打問,答應柳夫人麵見計年兄,恐怕也隻好食言了。”沈泊言麵帶愧色道。

“沈公子彆這麼說,若非公子鼎力相助,此時我還心慌意亂,不知頭腦。——到了刑部,或許讓我們見他也不一定。”柳樂鎮定地笑一笑,其實心中卻也不免著慌。

“柳夫人能這樣想便好。”沈泊言說,“在這兒我也沒幫上忙,案子去了刑部,至少審理是在眼前了,免得柳夫人日夜懸心。我也還會再想想辦法,看有沒有望在一二日內見到計年兄。”

柳樂問:“家夫最近一兩日就去刑部嗎?”

沈泊言點點頭:“應該不出三日。”

“那沈公子看,若我明日去刑部,是否可以知道搜出的物證是什麼?”

沈泊言未及答話,一個小吏走進來,他皺了眉,剛要開口,那人上前,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要見我?”沈泊言吃驚道。

“李大人要你立即去。”那小吏板著臉說。

沈泊言隻好起身向柳樂致歉:“上司吩咐我去一趟,勞柳夫人等候一會兒。”

柳樂連忙答應,請他快去。

誰知沈泊言這一去去了好久,三刻鐘後還不見回來,柳樂怕他是被公事絆住了,又放心不下搜查一事,和巧鶯商量,預備留張字條,明日再來。

她低下頭正要寫字,又一個小吏推門進來,“沈大人說今日有事,不便再談,勞夫人等候多時,十分抱歉,請夫人先回吧。”

“我沒什麼要緊話了,請沈大人千萬彆不過意。”柳樂塞給小吏幾錢銀子,“我們這就要走,煩你替我向沈大人致謝。”

事不湊巧,柳樂隻得垂頭從大理寺出來,卻見門前正正中中的位置,停著一輛馬車,看樣子已停了一段時候,還打算再停下去,因那車夫彎著身抱著腿,正把臉埋在膝中休息。

柳樂注意到這輛車是因它停得實在大模大樣,平時若有人乘車來大理寺,下車下得稍慢了些,都會招來門子的吆喝,令車子速速駛離,哪怕是來衙門辦事的官員臨時停車,也會停到後頭去,絕不允許誰堵了大門。柳樂看這車子雖尋常,但車夫如此旁若無人,猜他送來的一定是個很大的官,莫非就是因這個才把沈泊言叫了走,可他不是隻是個小吏麼?

她亂猜了一猜,心思又轉到沈泊言說的話上頭:計家住宅被占了這麼久,也未聽見搜出贓物來,如今倒突然找到了,怕不是差人們為了交差,隨便尋了樣東西上報。這未嘗不是件好事——計家這一向窘迫得狠了,帶出來的細軟七七八八賣了個淨,除了幾件萬分舍不得離手的首飾,再找不出一件當頭,因此全家都盼著宅子早些還回來,若遲幾日,隻怕家裡的東西叫那些人偷偷搬光了。既然搜查已有結果,看他們還有什麼不歸還的理由。

柳樂越想越氣,恨不得立時去烏桕巷瞧瞧,又記起今天是約好要和哥哥見麵的日子,正好把這件事告訴柳圖。待她回到那賃來的寒傖、敗落的院子時,天已晚了,各間屋內卻一個人都沒有,不過也就喝口水的工夫,管家扶著計銜山,高嫻、計晴攙著董素娥,幾個人唉聲歎氣進了門。

“父親母親是從烏桕巷回來?”柳樂上前問。

計銜山咳了一聲,搖著頭進屋去了。董素娥停住腳:“搜出東西了,讓你父親去看是不是咱們家的,他畫了押,他們才封起來,拿車拉了走。”

“是什麼?”

“銀子,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柳樂懵了,“我們哪裡來那麼多——”

計家父子三人做官,全部的收入就是薪俸加上養廉銀,外加幾片田地上的地租。和普通百姓相比,他們自然十分富裕,可毋需細想:就算把所有這些收入統統聚在一起,就算這些年全家沒花過一文錢,也不可能積起一萬兩銀子。

“你父親和我都不知,”董素娥無力地說,“他們要再去問春兒和晨兒。”

“拿車拉走,是現銀?”柳樂著急問道。

“你知道?”董素娥扭頭盯著柳樂。

“我不知道,我是想咱們家不可能有,在哪裡找到的?”

“在花園,說把那個小花園掘了個遍,是從山石旁邊挖出來的。”

“銀子埋在土裡?什麼樣的銀子?”

“可不是在土裡埋著?五十兩的大錠子。”董素娥不耐煩了,想要進屋。

柳樂拉住她:“母親,你想,一萬兩都是錠子,都要用車來拉,那是多麼大一堆,怎麼可能瞞著人帶進來?這不是晨大哥或計春大哥帶回家的。”

高嫻忙說:“對呀,我也說不可能,銀子拿油紙封著,四隻一包,足有五十包,一包包拆開都讓我們數了,光看就看了半日。兩百錠,一萬兩,真有這些錢,咱們怎會一點兒不知?”

“那怎麼從咱家裡挖出來了?”董素娥呆了一忽兒,問道。

“肯定是有人事先放進去的。”柳樂冷笑,想了一想,說,“就算一日帶一錠,也有兩百日,大半年這麼久,銀子藏在哪裡?難不成事先挖好了坑,每日丟進去一塊?那麼大一個坑,也不是輕易就挖出來。再說園子裡經常有花匠等人進出,便是山石後頭再不顯眼的地方,也不可能成日挖開又蓋上而不被發現。母親,絕對不可能是晨大哥,也不是春大哥。要是沒這一萬兩,我心裡還亂亂的,如今反倒有底了。若他們找的就是這一萬兩銀子,那顯然是有人陷害咱們——誰指使人把銀子放進去,誰就是陷害咱們的人。”

“是誰?——咱們可沒得罪過人。”董素娥白了臉,嘴唇顫抖起來。

“銀子到底是誰先發現,誰挖出來的,若能當堂對證就好了。”柳樂一邊思索一邊說,心裡想著要如何才能抓住這個人。可是一個疑點突然冒出來:隻要說從計家挖出了贓銀,不論多少,便是千金也夠給計晨定罪了。這個要實施陷害的人,拿出三千、五千已經極多,為什麼一定要破費一萬兩?除非他還想傳達出一個意思——他對銀錢根本不在乎,一萬兩在他是小意思,而且他還能避開看守,把小山似的一堆銀子輕而易舉地運進去、埋好。到底是何許人有這般能耐,難道他真的可以壓住計家,讓他們翻不得身?

柳樂也打了一個顫。

次日,柳樂先不急去刑部,又去了大理寺,門上人攔住她說:“你找的人刑部提走了,有事請往刑部去。”

柳樂忙問:“沈主簿在不在,能不能請他出來一下?”

小吏道:“沈主簿今日不在,明日也不在。”

“他去哪兒了?”柳樂驚詫道。

“這我可不知。”小吏扔下幾個字便撇開了她。

柳樂一愕,感到事情不好:沈泊言初出茅廬,不曉得利害,彆因他古道熱腸,反害他丟了職,那真令她於心何安?計家到底惹上了誰,要對他們如此趕儘殺絕,連一個毫無乾係、隻是仗義相助的青年都不肯放過?

她連手腳都冰涼了,在大理寺外徘徊了一會兒,忽地看見昨日為沈泊言傳話的小吏從門口出來,急忙上前。

對方也是徑向她走來,近了悄聲道:“我就想著夫人這時恐怕過來。——沈主簿要我轉告夫人,彆在這裡耽擱,恐怕沒用了,請夫人直接去刑部,計大人和他兄長都已經提到刑部去了。”

“沈大人去哪兒了?”柳樂急問。

“廬州府有幾件案子,把沈大人派去了,今早上剛走。沈大人走得太急,沒法給夫人留書,差我留神看著,等候夫人過來。”

“沈大人經常出去辦差?每次去多久?”

“沈大人出京辦差是常有的事。多不過一兩個月,這回大概也是。”

柳樂的心這才落下,向他道了謝,轉身去探刑部。

刑部的大門比大理寺更寬,院子比大理寺更深,門上的人兩隻眼睛也吊得更高。柳樂冷眼看著,等柳圖過來。她已和哥哥說好,今天就在刑部門口碰麵。

過了一會兒,柳圖到了,搖著頭說:“才剛剛轉到這兒來,我還沒打聽到該找哪位大人,吳大人家裡的買辦那兒沒探到東西。不過管獄的人是叫許冕,有個朋友認識,大概能和他說上話。”

“沒事,我就去問一問。”

如今柳樂膽氣更壯,走上門就問:“計正華和計正辰可是在這裡收著?案子歸哪位大人管?”

“人是在這兒,其它事我們不知。”兩個人倒是頗客氣地說。

“我們是家人,要去探望,送些衣物,請你二位回許大人一聲。”

“不必回了,許大人在裡麵,你們直接進去找他吧。”說著,便指給他們位置。

當下,柳樂、柳圖見到了管獄的,柳圖遞上朋友寫好的信,這許冕展開看一眼,忙向柳圖打躬:“久仰久仰!一向少會,勞動柳大爺了。”

柳圖和他客氣幾句,說:“許大人事忙,不多擾了,今日是為家妹的事來。請看在叔宏兄麵上,行個方便,讓家妹見一見我那妹夫。”

許冕苦笑著說:“柳大爺有吩咐,在下敢不照辦?更彆論高三爺和在下的交情。這裡現今涉重案的案犯有二三十人,都不準探望,但若是彆個,在下還能想想辦法,唯獨令妹丈這件案子上頭特彆有令,實在辦不到。彆說你們,我和他打個照麵都難。”

說來說去,刑部還是來這一套!柳樂生氣又失望,可是許冕客客氣氣的,又有哥哥的朋友在內,不好衝人家發火。柳圖仍笑著問:“送幾件東西都不行?”

“也不是不行,隻是在下交不到令妹丈手裡,也是要先遞給彆人,恐怕要仔仔細細翻檢過才給拿去。若不介懷,我倒是能給你們轉交。”

“還有一位我妹夫的兄長,他也不準見?兩人是關在一處嗎?”

“他們是分開的兩間屋子,但兩個人是一般的,都不準見,不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