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揚他們走後,司明晏在院中折騰自己的自行車。因為西域能買到廣南商人帶來的橡膠。
起初她最先意識到這裡有膠可用,是在她肋骨斷裂引起氣胸,軍醫用的有彈性的繃帶,幫她加壓胸腔的時候。
她那時還不知道是什麼膠,直到來到西夏,看到了貴族們愛用的,膠製馬車輪胎。
學城中也發明過一款很高的獨輪車,因為長相怪異,難駕馭,且這邊路麵不算平整,城區工部每年會翻新壓實,不是城區的地方,全是土泥路。獨輪很容易喪失平衡摔倒,所以在西域的使用率也不高。
滄州更是沒見過。汶肈人喜跑馬,不屑於騎那種怪玩意兒。
司明晏一席褲裝短打,給車鏈條上了油,蹬上腳踏在院子裡和鈴蘭玩兒。
鈴蘭稀罕得很,綁起裙擺也要學,司明晏便像小時候爸爸教她騎自行車那樣,幫鈴蘭把著後座。
鈴蘭道:“公主,你真聰明,學城的那些先生跟你比,算什麼呀。你該去學城當先生。”
司明晏興奮的突然鬆手,害鈴蘭摔了車。她委屈問:“公主怎麼鬆手了。”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司明晏趕忙去扶她:“聰明的是你啊,我的好姐姐。”
她抱起鈴蘭蹭她的臉,恰巧被來找她的雲毅宸看見。
她眯著眼睛,笑著將軟乎乎的臉,緊緊貼在鈴蘭的臉上,上下蹭得鈴蘭麵目模糊還不罷休。
“公主!放…放開奴婢啊!”
於是雲毅宸看見司明晏雀躍而起:“我要去學城,召開發布會,把我的自行車,批量生產。就叫——”她一時愛國主義情懷高漲:“飛鴿!”
司明晏一轉頭,看見了雲毅宸。
他是因早晨伊恩特的事,想來與司明晏解釋的,又從魏揚那拿到了她寫的紡織廠的計劃書,便想來看看機器,問她還要不要見孟黃粱。
他看著那車,不吝誇讚:“你騎來我看看。”
鈴蘭忙退開,司明晏初中加上高中,騎了六年自行車,她登上腳踏,踩得起勁兒,在院子裡繞了三四圈。
“怎麼樣,市場前景很大的。”司明晏道:“批量投資生產吧。”
西域這邊與齊國一樣,貴族們服飾繁複,女子愛穿裙,又與齊國不一樣,男子穿短上衣,窄褲居多,所以很方便騎馬以及騎自行車。
可齊國和西域的普通百姓,日常都穿窄袖短打,其一是方便乾活出行,其二便是省布料便宜。
“到時候風靡西域,讓姑娘們都穿上褲子蹬自行車。”司明晏道:“比走路可快多了。”
“像塞瑟穿的那種到小腿的裙子,也能騎這車。”她想了想又道:“我畫圖紙給你,還能做的更大些,後座前杠都能坐人,還能擔柴,運些小東西。”
“好。”雲毅宸問:“那紡織機呢?”
“對了,我帶你去看。”司明晏放下自行車,往前走帶路:“我的計劃書魏揚給你了嗎?”
“聽說了「漲錢」。”
“如何?”司明晏問。
雲毅宸道:“我覺得是可行的。”
“真的假的?曲衍一副不信,害怕我的「漲錢」賣不出去。”司明晏打開機器,紡織機開始織布。
雲毅宸看了半刻鐘,一匹布就織完了。
停下機器後,雲毅宸道:“果然好,我是願意給你銀子的。”
“但又覺得我籌錢的方法好?”
雲毅宸笑道:“對。”
司明晏也跟著笑:“你狡詐,存著虧了不還錢的心思。”
雲毅宸道:“誒,瞧你說的,生意都是有風險的嘛。”
“是啊。”司明晏道:“那到時候曲衍賣錢幣的時候,在單據的最角落,寫上一行極小的「投資有風險,購買需謹慎」,這樣你到時候做假賬,不給人分錢,投資人也無話可說。”
雲毅宸道:“還沒賺錢,怎地就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他說好後,便與司明晏心照不宣的對視笑了笑。
又問:“我聽說你總給塞瑟送吃的。”
他不是聽說,而是派去屋頂上保護司明晏的暗衛回報,他每日除了齒輪皮帶燒開水,就是畫圖做飯找塞瑟。
司明晏點頭。
“怎麼不見你給我也送點來。”雲毅宸找地方坐下,很認真的說。
司明晏立馬接受到彆扭信號,端起服務式微笑開哄:“我想的呀,行宮有禦茶膳房,我的東西送不到你那。”
“借口,你進我屋時端給我不就行了。”雲毅宸道。
司明晏說:“禦茶膳房說你每日進食有時辰定數。”
“你去問過?”
她當然沒有,她和雲毅宸一起用過晚膳,見識過禦茶膳房的手筆,光一個青菜都要拿老母雞湯佐燉。除了偶爾幾個,其他的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做法,精細得堪稱奢華分子料理,放在現代是要開在北京二環以內,低消兩千每客,收百分之十五服務費的。
她隻好承認:“我做的上不得台麵。”
雲毅宸也是大方:“我也不是那種很能上台麵的人。”
他對自己的認知很低,所以能認同司明晏‘你來我去’的說話方式,也可讓司明晏直呼其名,甚至就連她幾乎很少行禮都能無視。
所以司明晏與他相處起來很隨性,草原人性格豪放不拘小禮,他不像個帝王,司明晏的現代人腦子也沒把他當帝王,更像是員工和老板的關係。
雲毅宸這句話提醒了司明晏,於是她便想起了行禮。
雲毅宸擺手:“遲了,少些虛禮吧。”
“哎呀,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拍拍身上的灰,半個了小凳坐在雲毅宸對麵。
雲毅宸又道:“我聽聞齊國宮中禮教森嚴,你卻很少記得行禮。”
司明晏的OOC不少,隻不過原先沒見他在意。
自那次被雲毅宸喂藥,久彆重逢又給予擁抱之後,兩人也自動淡化了隔閡,有些像是舊友。
司明晏從隨身的小荷包裡拿出了一枚用彩紙包著的鬆子糖遞給他,沒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剩這幾顆了,給你嘗嘗。”
這鬆子糖是司明晏用鬆子和蔗糖糖漿混合做的,她在工坊忙的顧不上吃中飯,便含一顆。彩紙是鈴蘭裁的,包好之後精致可愛,分了一大半給行宮中的小宮女們。
司明晏又指指他的肩膀:“疼好些了嗎?”
“喝了止疼藥。”雲毅宸道:“你還要見孟太師嗎?”
司明晏點頭。
“沈緒平是孟太師的學生。”
雲毅宸叫他太師是為尊重,也確實給了官職的俸祿,因為蒸汽輪的事宜還指望著他。
司明晏道:“看來那孟太師對我也存有好奇,才把沈緒平放來監視我。”
“那人如何?”
司明晏道:“以機械匠人的標準看,技術很好,辦事也靠譜。”
雲毅宸又問:“你若不喜,可以把他換走。”
“沒有。”司明晏道:“人家要入局,我何苦關門?人要進來,才有故事嘛。”
雲毅宸道:“孟太師喜歡將他的機器藏起來,你倒坦蕩。”
司明晏道:“我的紡織機是為了你征戰擴來的疆域內百姓,人人都有衣穿。況且我的機器,並不完美,有很大的升級空間,這靠我一個人是不夠的,需要全天下的工匠,共同努力。”
“但隻靠著熱愛或空話,工業發展不起來。”司明晏道:“人性為利益所驅動,紡織機提高紡織效率,能賺錢,才會有聰明人往裡鑽。”
雲毅宸將那鬆子糖塞進嘴裡,甜味在舌尖化開:“為了降低成本,賺到更多的錢,便會有工匠進一步改造你的機器,更大的提升效率?”
司明晏點頭:“對,其實除了織布機,還有更多的領域,比如你看中的農桑。”
雲毅宸點頭:“我打算花重金請些農桑學者去滄州。”
“那你呢?我也想要回滄州去籌措紡織廠的事。”司明晏想到了伊恩特:“今早…你們是徹底講和冰釋了?”
雲毅宸竟從善如流的知無不言:“明日我要去一趟西夏的國都。”
司明晏不解。
“大概五日左右回來。”雲毅宸繼續道:“我這半月都未早朝,城邦聯軍裡本就有我傷重瀕死的傳聞,汶肈軍中是信我沉溺女色的,但剛剛阿史那宏茂找我時,我穿了白衣,讓他看見了我肩上滲出的血。”
司明晏看他,他臉色還是很差的。
雲毅宸接著道:“等會兒還需你與我一同出去演一場戲。”
司明晏想問清楚:“演戲可以,但你要跟我說清楚,你去西夏國都乾什麼?為什麼此前隱瞞傷情,如今又主動承認傷重?”
雲毅宸朝司明晏招了招手:“附耳來。”
阿史那宏茂帶著幾個幕僚依約等在行宮的議政殿,司明晏攙扶著雲毅宸坐上主位的龍椅。
坐下幾人行禮山呼萬歲後,拿到了雲毅宸終於鬆口,封給阿史那部族的牧場和礦脈。
宏茂假裝不經意的打量著雲毅宸,上午他的傷口在滲血,如今麵如土色,走路都不穩,想來聯軍裡的傳言不虛。
他越來越確定,這女人就是個幌子,分明是雲毅宸自己身體不支無法上朝。
果然聽他淡淡的說了兩句話就要走。
將將走到最末一節台階,竟腳下不穩,歪倒在了那齊國妖妃的身上。
那女人被他砸倒,坐在台階上,奮力支撐著他。四周親兵、侍衛、幕僚一擁而上,幫著去扶。
司明晏怕得抖如篩糠,用絲帕掩麵,大喊著:“傳禦醫,快點!大汗…嚶嚶嚶…您怎麼了?您…快睜眼看看妾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