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的還挺多(1 / 1)

司明晏聽著魏揚小聲的講述。

“大汗的母親是西夏國的公主,汶肈的先大汗當年征西時搶走公主,生下的大汗。可後來西夏國反攻,公主又被接回了西夏國,先汗生前一直想要西征,把王妃討回來一家團聚。”魏揚道。

司明晏忍不住打斷:“等等,他團聚了,那公主現在的家不就拆散了嗎?”

魏揚不以為意:“管好自己家就得了,誰還管她們啊,再說了,是那公主不守婦道,另嫁他人,還生了個兒子,那兒子就是現在聯軍的主將,說是主將也就掛個名頭,二十出頭小屁孩兒一個,咱們大汗看在兄弟血緣的份兒上,一直讓著他。”

司明晏又問:“那這回西征是為什麼啊?先汗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是雲毅宸想要和母親團聚,弟弟不讓?”

司明晏已經腦補了一出狗血家庭倫理劇,雲毅宸就是那個一心想要撮合爸媽複婚的大兒子。

“不是,西征是內閣幕僚們和汶肈貴族的決定。”魏揚道:“尤其是叫的最凶的阿史那。”

司明晏點點頭:“阿史那什麼來頭?”

“是先汗閼氏的部族。”魏揚換了個齊國的稱呼:“就是太後。”

“是雲毅宸的嫡母?”司明晏道:“豈不是垂簾聽政。隻手遮天?”

魏揚不置可否:“沒那麼誇張,但大汗能坐上王位,確實有阿史那一族扶持之功。阿史那氏原有一個大皇子,被你們中原人殺了,那時阿史那年紀已經不小了,又不得先汗寵愛,便將大汗留在身邊撫養。但其實大汗在八歲之後幾乎都待在聖托。”

司明晏自魏揚那了解到,雲毅宸在汶肈不受待見,伊恩特又與他親近,懂事後他便喜歡待在西域與伊恩特一道,兄弟二人相差三歲,時常形影不離,但他又不喜待在西夏皇宮,故而住在離西夏皇宮不遠的聖托行宮中。隻有在年節或是雲淳召他回去時,才會回汶肈。

與阿史那感情並不深,阿史那覺得他在汶肈沒有家族幫襯,沒有根基,好拿捏,又不受西夏的重視,才在雲淳病重後決定扶持他,雲毅宸回汶肈時和現在的司明晏一般大,是十六歲,那時的伊恩特是十三歲。

雲毅宸十七歲以皇子之名監國,他十九歲時雲淳殯天,二皇子繼位。

雲毅宸拉攏諸多勢力謀反,斬斷二皇子手臂,奪權上位時,才二十歲,如今已有五年了。

“你知道城邦聯眾議和的條件,要十台蒸汽輪的事兒嗎?”司明晏問。

魏揚點頭:“就是這點最不好辦。”

“他剛剛也是這麼說,可命最重要啊。”司明晏道:“難道是汶肈朝廷裡,和貴族勢力不讓?”

“這倒不是。”魏揚道:“工廠和煤礦是大汗掌權後,才中興的。先汗時,汶肈隻知在馬背上征戰。”

司明晏睜著大大好奇的眼睛,想讓魏揚繼續往下說。

魏揚唉了一聲:“你問那麼多乾嘛?”

司明晏抱來自己的紡車模型,又拿出雲毅宸送他的蒸汽輪模型:“你知道齊國人善紡織,織物繁複,好的料子價值千金吧。”

“那又如何?”魏揚道。

“可人工拉紡車很慢的,一匹布要織很久,這導致布匹價格昂貴,普通的百姓穿不起絲綿,隻能穿粗麻。”司明晏道:“而齊國之所以國富,也是因為織物的外貿,西域城邦這邊,就很喜歡穿織金、織紗,會出高價向齊國購買。咱們來時跟的商隊不就是販賣絲綢的嗎?我仔細看了,西夏這邊的富家千金們尤愛蕾絲,可蕾絲編製繁複,七八個女工半個月才能編出一點點,編織機也很大,一塊蕾絲的價格,相當於普通百姓半年的花銷。”

魏揚不理解:“你說這些乾嘛?”

司明晏道:“齊國用水力紡車,加快了普通布匹的紡織速度,但工廠必須依水而建。我有個辦法,能讓紡車的速度更快,且無需依賴水源。”

她將蒸汽輪的模型放在紡車邊上:“將蒸汽輪與紡車結合。”

“這不可能,蒸汽輪很大的。”魏揚道:“是用礦井用來抽水的。”

司明晏當然知道,早期還未改進過的蒸汽機的用處是為煤礦泵水,從而提升煤礦挖掘的深度。但她看那模型,覺得這機器很完整,繁複程度已經堪比一個原動機了。

“不止吧。”司明晏道:“你們的火槍工廠、鋼鐵廠,肯定也用上了蒸汽輪。”

魏揚用吃驚的眼神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司明晏道:“其實你們思想上有錯誤,先進的技術需要分享出來,更多的學者工匠探索其中原理,對其進行改造,才能有更大的提升。”

“其實大汗也是這麼想的。”魏揚道:“可孟太師不讓。”

魏揚口中的孟太師,是位名叫孟黃粱的中原人。人很神秘,年過五旬,魏揚也沒怎麼見過,隻知道雲毅宸十分敬重他,叫他太師,。

“聽說那孟太師曾是梁王船隊中的工匠。”魏揚道:“梁王一黨被肅清後,他逃到了自由城邦聖托。”

被雲淳殺害的上一任聖托城主,黛娜的外祖——約薩爾,是一位十分開明的城主,聖托比西域的其他王國和城邦都要小,卻因為寶石、鹽礦和港口等產業十分富庶。

約薩爾減輕稅收,所有商品的稅收,比起西域其他國家和城邦,隻有三分之一。且開放城關,商人們隻需登記,就可入城。

聖托原本就擁有西域最大的學城,在約薩爾統治的幾十年裡,更是將學城壯大,吸引了無數學者,在聖托求學。

孟黃粱逃來聖托後,一直受約薩爾照顧,他為約薩爾製造了能加速采鹽的機器,且一直在學城教課。

雲淳來後,在乎的是寶石和鹽礦,雖然攻城時殺了少部分的學者,但未傷及根本。

汶肈接管聖托後,延續了約薩爾的舊製,到雲毅宸掌權後,又建了不少工廠。

魏揚不太知道孟黃粱和雲毅宸之間具體的情況,隻道他有印象時,孟黃粱就在幫雲毅宸製作火槍了。

“你的意思是,那位孟太師現在在聖托咯?”

“應該是,他幾乎不出學城。”

“帶我去找他!”司明晏激動的站起來,目光炯炯看著魏揚。

魏揚皺眉。

司明晏解釋道:“我要把蒸汽輪和紡織車結合起來,讓布匹的產量上升。”

魏揚仍舊呆呆的看著她。

司明晏拍了拍魏揚的肩膀:“你還不懂嗎,布就是錢,你們不正是在為錢發愁嗎?”

“你這是在異想天開。”

司明晏笑道:“魏揚,人類的每一個進步,都是因為異想天開。人作為高智動物,與其他動物的區彆就是——人會使用工具。”

她有一定的理論基礎,她堅信隻要看到蒸汽輪,她肯定能畫出設計圖紙。

“你真的隻是齊國的公主?”

司明晏點點頭:“不像嗎?”

魏揚覺得她拚木頭時像個工匠、剛剛舌戰時像個幕僚、人類來人類去時像個神婆、趴在雲毅宸身上撒嬌時像個狐狸精,唯獨不像公主。

因為魏揚和學城那邊不熟,並不敢在沒有雲毅宸授意的情況下帶司明晏去找孟黃粱,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人帶著司明晏去看了鹽場和礦場,自己則調了些親兵,守著雲毅宸。

當司明晏近距離的看到那有兩層樓高的蒸汽機時,徹底呆住了。

煤炭的濃煙、齒輪轉動的嘈雜聲,為了覆蓋蒸汽輪,建立的高大穹頂,還有工廠上空蒸汽飄揚。

不同於司明晏在課本上了解的近現代蒸汽機,汶肈的蒸汽輪運轉著數條近百米的運輸帶,且一座機器可以負責整座工廠的原力運行。

機器的運轉、啟停、冷卻等,都由孟黃粱派來的學子負責。

她前前後後跑了三天,仔細的觀察著,才回行宮準備著手畫設計圖紙,和改造事宜。

她每日白天去工廠,晚上回住處,因為太累,沾床就能睡著。

有次出門前看到了雲毅宸,他臉色更差了,看了眼正在往馬車上爬的司明晏,沒說話,就轉身要走。

司明晏背著卷軸,腰包裡還裝著測量用的卷尺,掀開馬車的簾子,對他喊道:“你彆擔心蒸汽輪的事了,他們要就給,我幫你做新的蒸汽輪。”

那時的雲毅宸雖然不信他的話,但也沒出手阻止,他想隨她來去吧,這座行宮已經禁錮過一個公主了,他不能再綁著另一個。

那晚司明晏回來,睡前突然想起了雲毅宸,早晨時他的臉色很差,便披上衣服走去了他的寢宮。

屋裡還亮著燈,門口的侍衛通報後為司明晏開門。

司明晏走進去後,想了想,給靠在軟榻上看書的雲毅宸行了個跪禮。

“你總算是想起來見我是要跪的。”雲毅宸這話是用打趣兒的口吻說出的,帶這些有氣無力。他其實並不在乎司明晏是否對他行禮,他甚至想告訴她,無需跪下。

他向司明晏伸手:“你坐我身邊來吧。”

司明晏帶來了自己畫了小部分的零件圖紙,她打開卷軸獻寶一樣的給雲毅宸看。

若換做彆人,肯定會說她胡鬨。

可雲毅宸竟接過,認真地看起來:“我少時也在學城中讀了些關於機甲的書,正是在那時認識的孟太師。可惜學的東西太雜,對機甲製造也並無天分,回草原後就荒廢了。”

他的話有些自謙,彆的不說,能授意建造如此多的工廠,便知關於蒸汽輪的製造,用途,他都是了然於心的。

看那圖紙有模有樣,倒是比孟黃粱坐下許多弟子畫的都要好。

“你養在深閨,如何能知道這些?”

司明晏早想好了借口:“我皇兄的封地靠近原先梁王的封地,宮中藏有許多製造書籍,我平時無事經常翻看。”

“僅僅隻是翻看,就能畫出如此精密的圖紙?”顯然雲毅宸是不信的。

但他並不想繼續深究,他如今麵對司明晏倒真的不敢問太多,就像今早,他不問她去哪一樣。父母的事讓他自小就明白,過多的掌控反而會將人推開。司明晏並沒有做危害他的事,他也有時間等司明晏的坦白。

“中原民間的機甲製造雖然已經停滯,但皇家還是養了些工匠的。”司明晏補充道:“南都城牆上的火炮就是他們的傑作。”

雲毅宸邊看圖紙邊點頭。

司明晏又問:“都三天了,議和的事……”

雲毅宸道:“已經快談妥了,可以先給三台。”

司明晏自憂轉喜:“真的嗎?他們同意了?”

“我讓親信調來的一萬玄甲鐵騎昨日已經入城了,我明天會下令讓前線撤軍五十裡。”雲毅宸道:“我的傷沒有說。”

司明晏明白他的意思,玄甲鐵騎是他的親兵。他把親兵調來城裡保護自己,再下令前線撤軍,以防有其餘部族的將士,因不願撤軍,不服挑事。

而他受傷的事,自然更不能讓那些人知道,在如此慕強的汶肈,那些部族將領,知道他受傷,造反奪權都未可知。

畢竟他的可汗之位,也是砍了前一個的手臂,搶來的,這點不得不防。

司明晏想:看來還是槍杆子裡出政權,隻有真槍實彈那些人才會怕。

“能瞞住嗎?”司明晏問:“你這傷一時半會好不全。西域那邊不會說嗎?還有還有,隻調來了一萬人,太少了吧?”

“那邊不會,比起彆人,西夏更希望汶肈的可汗是我。我還能坐下與他們談談條件,其餘汶肈人,是絕無可能的。”

富裕的地方是不想打戰的,西域的城邦和齊國都是如此。可汶肈氣候惡劣,土地貧瘠,他們長在馬背上,不掠奪無法存活。

他耐心的解釋著:“兵調來太多,城邦聯眾會拒絕議和的。”

雲毅宸歎了口氣:“為了隱瞞傷勢呢,我還需每日巡營、早朝,耐著性子聽他們吵架,不能露出破綻。”

而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司明晏想到之前鈴蘭說的,雲毅宸每日卯時就要到軍營,算了算他隻能睡四個小時不到了。

“你明日卯時還要去巡營?”司明晏問。

雲毅宸點頭。

“你的臉色很差,你知道嗎?”司明晏道:“你這樣出門,反而會讓人發現你很虛弱。”

雲毅宸自然知道,但他出門前會收拾齊整,細作們隻敢在遠處觀望,並不會發現臉色那麼細致的事。

“萬一你暈倒了怎麼辦?”司明晏看著他,不好說他這樣子半死不活的。

見他不答話,司明晏起身要把他從軟榻上拉起來:“你去床上睡,彆靠在這兒。

雲毅宸聽話的就這麼被她牽上了床。

“快躺下,閉眼睛睡覺。”司明晏道:“你明天也彆去巡營,彆去早朝了。也沒個重要的事,那些人又聒噪,真是恨不得撕爛他們的嘴!”

雲毅宸:“可……”

司明晏打斷他:“我知道,要演戲,要讓他們沒發現你受傷,我今晚睡外麵的軟榻,明天要是有人催你上朝,你躺著彆動,我起來給他們攆走。”

“你?”雲毅宸沒懂她的意思:“你怎麼攆?”

他想的是,難道這小公主要拿根長棍去趕人?

“你彆管,安心睡覺。”司明晏將他按著躺下:“我自有辦法,這件事對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雲毅宸順勢拉住她的手:“說清楚。”

司明晏抽過手:“這都不懂。”但又不好意思明說:“你自己想吧,我不說。”

直到司明晏已經躺在外間軟榻上,蓋上被子,昏昏欲睡,雲毅宸還在糾結,他出聲問:“司明晏,說清楚,不然我睡不著。”

司明晏忍了半天,聽到裡麵人掀被子的動靜才隻好開口:“你彆出來啊,好好睡覺。就是…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前一句。”

雲毅宸想到了她之前的扭捏做派,笑了笑:“嗬…你懂的還挺多。”

司明晏反咬著下唇,在心裡罵他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