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母親的恥辱(1 / 1)

汶肈打來聖托城的時候黛娜正巧在聖托城的外祖家小住。聖托城距離戰場還有三個城池的距離,沒人想到雲淳的軍隊會那麼快攻入腹地。

黛娜跟著幾個家仆逃跑,嬤嬤用黑頭巾包裹住她金色的長發,看著不遠處自小跟著她長大的女仆被汶肈兵殺害,黛娜水藍色的眸中全是驚恐。

她跟著仆人們從小路逃跑,沒有車馬,一路上血和泥汙弄臟了她價值不菲的蕾絲長裙。

一路奔命,耳中是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因為過渡換氣,喉嚨裡被風割得冰涼,逃到一處城牆下,她再也沒了力氣,靠著牆根休息,雙腿不住打顫。

不遠處仍有人被殺時傳出的慘叫聲。

她被仆人們攙起還要再逃,卻被一隊騎兵攔住了去路。

為首者穿著玄色鎧甲,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衝上前,從她身側疾馳而過,順帶將她撈上了馬背,又扯開她的頭巾。

馬背上她驚恐的回頭,與那留著絡腮胡,強壯的男人四目相對,他的眸中是掠奪者強勢的占有欲,黛娜的下巴被帶著皮質手套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你叫什麼名字?”

自此黛娜的噩夢開始了,她被帶回了外祖家的後院,眼看著外祖父被那汶肈人一刀斷頭。外祖父死時,看向她的眼神,全是不舍與心疼。

黛娜滿臉淚痕呆呆的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他手上、身上沾滿了血,是城中士兵、百姓的血,也是她外祖父的血。

他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黛娜想神父所說的地獄中的阿修羅就是如此。他勾著唇角,對黛娜道:“原來你是西夏國的小公主。”他走上前,俯身撫摸黛娜金色的頭發,又湊近去嗅她:“你好香啊。”

黛娜出宮時不曾想過,這一來聖托,就是三年之久。

雲淳將她囚禁在聖托城的行宮中,為了討好她建造了一座價值不菲的水晶宮,他自滿的展示著那富麗堂皇的宮殿,將她嬌藏起來。

剛開始時雲淳還裝出一副君子的樣子,對她殷勤備至,心情好時也會來上一段海誓山盟。而黛娜有的,隻是麵對仇人的絕望。她強硬過,誓死不從,抓他、咬他,雲淳從不還手,甚至將她的反抗,當成情趣。弱小的她在雲淳麵前,無法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她甚至跪下來懇求雲淳能放她回西夏國,雲淳隻笑著將她擁入懷裡:“你是我的王妃,是獨屬於我的。”

雲淳對她的寵愛和迷戀,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可前提是她不能擁有自由,那座奢華的水晶宮成了她的囚籠。

慢慢的她開始學乖,放棄無畏的抵抗,會服軟,會哄著雲淳,她希望把雲淳哄開心了之後,他能體諒她,為她著想,給她自由。可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因為她突然的乖順,讓雲淳以為她終於愛上了自己。他強壯又野蠻,夜晚的糾纏更是永無止境。

很快,黛娜懷孕了。腹中孕育的生命,讓她感到了更深的絕望。

黛娜恨雲淳,也恨肚子裡的孩子。她不想生下仇人的孩子,她捶打腹部,偷偷喝酒,甚至想過自儘,可為了她和孩子,雲淳破天荒的停下了征戰的腳步,一步不離的守著她,守著腹中的孩子。

他會如同一個普通的丈夫一樣,靠在她的肚子上,去聽腹中孩兒的動靜,若那小東西動一下,就會讓他激動的笑出聲:“哈哈哈哈,他在踢我。”

絕望的黛娜沒有過多的表情,卻還是美的驚心動魄。

雲淳癡癡的看著她:“我希望孩子長得像你。”

黛娜垂眸落淚,她的美是西夏國的珍寶,她是國王、王後最疼愛的小公主,是整個西夏的掌上明珠,而如今懷了仇人的孩子,成了仇人的禁臠。

雲毅宸出生後,雲淳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要和西夏國建交,國王與王後要討回小公主,他沒答應還舔著臉叫人家嶽父嶽母。

西夏國假意不願交戰,於是各退一步,雲淳真的撤軍,歸還了七座城,甚至還開啟了互市。

雖然他依舊不允許黛娜出行宮,卻放了西夏的人去聖托城看望她。

雲淳的想法很簡單,他不想讓小雲毅宸在仇恨中成長,卻也知道隻要自己放手,黛娜便不會再回來。

他想從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卻不懂人心與財寶不同,是無法通過強取掠奪的。

他想要的平靜假象隻持續了半年,在半年後的一次平叛途中,他收到了西夏起兵反攻的消息。黛娜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卻沒帶上尚在繈褓的雲毅宸。她在走前甚至想掐死那孩子,但終究沒下手。

命運或許就是如此巧合,雲淳在平叛時受了重傷,此後他雖有意想要再西征,卻因舊疾纏身喪失了最好的時機。

雲毅宸自記事起就輾轉與西夏和汶肈之間,倒不是兩個地方都搶著要他,而是兩個地方都不太想要他。

他在草原上時,會被汶肈貴族家的孩子們欺負,他們說不願意跟藍眼睛的娘娘腔玩,還說她阿媽是西夏的狐狸精。他父汗的閼氏阿史那氏嫡出的大皇子三年前在和齊國的戰爭中,被齊國的將領殺死了,雲淳憐憫阿史那喪子便將雲毅宸交給了阿史那撫養。

阿史那氏的親生兒子被中原人殺死了,她便恨上了齊國。雲毅宸並未見過阿史那年輕時的樣子,僅用中年女子的標準來看,她的長相隻能算是平凡,再加上總是浸潤在喪子之痛裡,便讓她更加陰鷙了幾分。她雖然不會在肉/體上虐待雲毅宸,但也絕無半點感情。

若雲毅宸今日贏了什麼,或是學了什麼,她會冷冷一笑,說她的大皇子在雲毅宸這個年紀時,已經能如何如何了。

若今日雲毅宸被欺負了,輸了,或是被搶走了什麼,她更是會輕蔑的說:“西夏賤婢的種,也隻能如此了,若我的大皇子還在,能有你什麼事。”

更要命的是她對中原人,對齊國那源源不絕的恨意,或者說是整個阿史那一族,對齊國的恨意。汶肈攻破北都後,在北都殘殺平民的都是阿史那一族的部將。他們部族出了一位天之驕子,本該繼承雲淳的可汗之位,可卻被齊國斬殺了,他們認為雲毅宸不過是個撿漏的人,因為閼氏沒有親子,隻能扶持他。

再說雲淳這位父汗吧,他是給過雲毅宸父愛的,因為雲毅宸是他心愛女人的孩子,可他的愛陰晴不定,時而又十分暴躁,或許隻是因為一句童言無忌的話,雲毅宸就會受罰,兄弟們的爭吵中,他也從未偏袒過雲毅宸。

可他又會抱雲毅宸,親自教他騎馬,他的第一隻蒼鷹也是父汗送的,幼年的雲毅宸被雲淳放在膝上,父子二人一同對著熬鷹。會與他說草原上英雄的故事,甚至還常說要把雲毅宸的母妃接來團聚。

可他也是恨雲毅宸的,因為她心愛的女人,在回西夏不久,就再婚生了兒子,那便是城邦聯眾的首領,西夏國的小世子,雲毅宸同母異父的弟弟——伊恩特。

於是幼年不懂事的雲毅宸會一臉天真的問:“弟弟也回來嗎?”

那時的雲毅宸覺得父汗的臉,比草原上的天氣還善變,他此前還是溫情脈脈,卻在這句話後,死死鉗住雲毅宸的肩膀,目露凶光:“那個野種不是你的弟弟,他是你的敵人,是整個汶肈的敵人。”他多年征戰留下的傷痛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因情緒激動他劇烈的咳嗽著,仍是不鬆手。

雲毅宸的肩被他死死扣著,耳畔是他暴怒的惡言:“待我養好傷,蕩平西夏,將野種的頭割下來喂狗!”

五歲的雲毅宸那晚躲在被子裡默默地哭了一整夜,他希望父汗的傷能好,卻害怕他傷好後,真的會把小弟弟的頭割下來喂狗。

隨著雲毅宸漸漸長大,看著他那雙眼睛,雲淳就會想起黛娜,他年紀漸長舊疾又遷延不愈,見不到心愛的女人,有太多遺憾無法完成,便越來越看不得雲毅宸那雙藍眸。於是時常將雲毅宸丟去西夏。

西夏那邊,伊恩特是很喜歡哥哥的,他從會走路開始,就是雲毅宸的跟屁蟲。可黛娜和老王後絕不會給雲毅宸一點好臉色,因為除了眼睛,雲毅宸的長相簡直就是雲淳的翻版,看著雲毅宸這張臉,黛娜就會想起被殺的外祖,和飽受屈辱被囚禁在水晶宮的歲月。

被強迫生下來的孩子,是母親的恥辱,身為恥辱的雲毅宸,又如何能奢望黛娜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