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晏渾渾噩噩的過了七八日,期間被扶上馬車,運到了一個小鎮上。
待到年關,人也有了些力氣,被一個叫魏揚的接去了北都過年。
她年前全在屋裡躺著,百無聊賴,也不能總是看書,便重操舊業,乾起了初中時喜歡的雕刻。
初中時剛開始在課餘時間刻些橡皮章子,因為能蓋出漂亮的動漫人物,司明晏刻的橡皮章子幾乎成了學校裡的搶手貨。
手熟了之後就碰了石頭。
她自小手工就做的極好,就雕刻石頭這個賽道,在業餘選手裡,她自信是名列前茅的。而且她的速度很快,拇指大小的兩三天就能刻好一個。
不知不覺到過了元宵節,石頭雕刻的小玩偶攢出了二十多個,品種豐富,什麼妙蛙種子、傑尼龜、星之卡比、小火龍…甚至還有奧特曼,起初還能送出去兩個給人玩玩,隨著這些大作越來越多,又是些造型奇特的小動物,便沒人要了。
她的汶肈侍女鈴蘭曾對著皮卡丘評價:“耗子不像耗子,貓不像貓的,公主為什麼不刻點正常的小貓小狗小人兒呢?”
司明晏手上正刻著一個hello Kitty:“那多沒意思啊,那叫皮卡丘,多可愛。”
甚至還學著皮卡皮卡了兩聲。
雲毅宸在北都寄來的東西裡,看到那隻石頭雕刻的直立行走帶著大蝴蝶結穿裙子的母貓時,蒙圈的眨了眨他水藍色的漂亮眼睛:“什麼鬼東西?”
丟去一邊,半晌又撿回來看看,覺得刻得還挺像模像樣:“貓人,人貓,小…小貓人?”
雲毅宸給司明晏送給她的小禮物取了個’小貓人‘當名字,然後揣測著:“送個小破貓人什麼意思?”
司明晏還保留著原主的記憶,原主在七歲前,一直生活在北都。
養傷的日子很是無聊,除了看書雕刻,春日暖和後,她便會去街上逛逛,每每都能聽到關於她和雲毅宸的離譜傳言。
說小公主大庭廣眾跪在汶肈可汗麵前,為了求生拚命的磕頭,還抱著他在他耳邊說汙言穢語,那北蠻人荒唐至極,將小公主扛入賬中,僅僅一個晚上,小公主就被折騰的半死不活。
二八年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司明晏坐在茶館裡,隔壁還在說這個事。
傳言雖然離譜,但司明晏覺得也具有一定真實性,畢竟她那晚被雲毅宸扛在肩上時,也以為他會對自己做些荒唐的苟且之事。
卻沒想到,那家夥好像是真的很討厭中原女人。
想到這裡,便又想起那晚被他口對口喂藥,在司明晏看來,雲毅宸那晚有些落荒而逃之嫌。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難道我昏睡太長時間沒刷牙,熏著他了?
至於跑那麼快嘛。
她喝了口茶,看著窗外的藍天:“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我刻的Holle Kitty收到了嗎?唉,小Kitty不會被嫌棄吧,他這麼惡劣的人哪懂什麼叫可愛啊,肯定看一眼就給丟了。哎呀,下次見麵該怎麼辦啊…都…都親了…”
隻光想著那次的事,司明晏的臉就紅了。
一直照顧她的汶肈侍女鈴蘭從外麵買了些小吃回來,見她托腮看窗,兩腮泛紅,問:“公主可要找大夫來治治相思病?”
司明晏佯裝生氣作勢打她:“你說什麼呢!我…我哪…哪有想他,我想他乾嘛啊,我巴不得他彆再來找我了,他脾氣多差你不知道啊。”
鈴蘭正是司明晏發燒時去找來雲毅宸的侍女,當晚她當了全程的特等席觀眾,於是她對著司明晏露出了一個晦澀的笑:“我也沒說你在想大汗啊。”
“好啊,你取笑我!”她小聲抱怨:“本來還想著做裡脊肉串給你吃的,現在算了吧。”
“我想吃的,給我做嘛,我不笑你了。”
鈴蘭二十歲上下,和司明晏相處的很好。司明晏在能走動後,常複刻些能做到的現代美食,其中裡脊肉串大受院中大小侍女、侍衛們的歡迎。
她今天出門,除了逛街還去了北都的幾個紡織工廠。司明晏剛穿來時,便在記錄市井的書中提到齊國的紡織業非常發達,因為他們在水邊建紡織廠,用水力車運轉紡織機,可以快速織出大量的布匹。紡織業成了僅次於農業的齊國第二經濟支柱。
回到住處後,她托魏揚找了些木頭磁鐵等材料,仿照書上水力紡車的樣子,對照著買來的木工書,製作模型。
因為她的胳膊不能抬太高,所以水力紡車模型的進度不算快,好在她時間充足,有大把的時間在院子裡切木頭。
大約是紡車模型初具雛形時,魏揚少見的前來拜訪。
魏揚進院子時齊國的小公主正在拚木頭,打磨切割好的榫卯結構,她埋頭拚的很認真,以至於魏揚站她後麵她都沒發現。
“這是什麼?”
“啊!”司明晏被嚇了一跳,猛然回頭。
赫見一個人高馬大,頭發微卷,五官立體的青年站在她身後。
“你…你你……你是誰?”都把她嚇結巴了,把半成品模型抱起,直往後跑,卻覺自己實在無處可去,便蹲在牆角,一臉警惕的盯著魏揚,大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鈴蘭!”
鈴蘭聽見動靜,著急趕來院子裡,見魏揚在,便給他行禮。
“公主,這是魏揚魏大人。”
司明晏隻聽過他的名字,還以為是個中年人。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可她又很怕這些汶肈兵找她,畢竟肺上的傷現在咳嗽還會疼呢。
她還是發怵,隻敢蹲在牆角:“有…有事嗎?”
魏揚問:“你蹲那麼遠乾嘛?”
司明晏心道: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心情不好給我一腳。
“不行嗎?”
“大汗有東西給你。”
魏揚命人端來一個精巧的紅木盒,卻又不走。見司明晏還蹲在那邊,根本沒要來打開盒子看的意思。便不耐煩道:“公主請打開看看吧。”
司明晏心驚肉跳:不會是白綾、毒酒、鶴頂紅三件套吧。
“
怎麼了?”司明晏委屈:“不喜歡小雕刻可以丟了啊,這是…是什麼意思啊?”
她萬分後悔,若她死了,便可在墓誌銘上寫「一隻hello Kitty引發的血案」。
魏揚板著臉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唉,我看他…是非常喜歡。”
魏揚也想放下盒子立即就走,奈何雲毅宸白紙黑字寫著「務必見她親手打開」。
於是一個合格的心腹,立馬就領會了大汗的心意,他需將這齊國公主收到禮物打開時的表情仔細端詳,然後在下半個月交去雲毅宸那的文書裡最後寫上一句。
「禮已至,見其收下,甚喜之。」
司明晏忐忑地走上前。
“是什麼啊?”
魏揚猜想應該是衣服首飾之類女人喜歡的東西,畢竟西域城邦中商人眾多,有不少新鮮東西和罕見的寶石。
司明晏打開盒子,卻見裡邊棉錦包裹著的是一個鋼製的——蒸汽機模型。
魏揚皺眉表示不理解,哪有人會送這種東西給女人?看來大汗隻會打仗,根本不懂女人心。
他本想看看這中原公主嫌棄的黑臉,卻不料在司明晏臉上看到了欣喜若狂的震驚。
她拿出那模型細細端詳:“是鋼做的!”仔細辨認後又驚呼:“還是精鋼!”然後激動的看向魏揚:“這是什麼?”
魏揚不屑:“這都沒見過,中原人果然孤陋寡聞,此乃蒸汽輪,不過這個太小了,徒有其表。”
她將小小的鋼製模型托在手心,似乎是在看著一件耀眼的珠寶,恨不得拿放大鏡仔細辨認,蒸汽鍋、活塞、冷卻缸、冷水泵、調節閥…
她果然低估了這個時代的智慧,對比起水力紡織車,這宛如教科書般的初版蒸汽機先進太多了。
“中原沒有這東西?”
她是問句,魏揚理解成了陳述。
“當然沒有了,齊國的皇帝在三十年前,就把工匠們全趕出了齊國。”魏揚道:“你不知道嗎,當年梁王與太子爭奪皇位,梁王因手握十萬水師,八百船舶被太子黨和中原世族視作眼中釘,奪嫡失敗後,梁王一黨被清算,八百船舶付之一炬,所投他門下的工匠幾乎全被滅門,隻有少數人出逃到了汶肈或是西域。一時間無人敢再從事工匠一職,齊國的工匠們改行的改行,出走的出走。”
“八百船舶付之一炬!”司明晏脫口而出:“封建集權愚蠢至極。”
魏揚沒太懂,但也聽出了這齊國公主在罵齊國,心下覺得有些好笑。
是啊,她初中時就學過的,在高度集權農業發達的封建統治中,製造業、商業被打壓,工業會被扼殺在萌芽階段。
八百艘船舶對於富饒的齊國來說,或許隻是半年的稅收,隨便搜刮一個世家大族,或是貪官汙吏就可造出這些船,為了皇權,燒掉也一點都不可惜。
那些工匠,也不過是不安分的螻蟻,殺掉更能穩固皇位。
而商人更是最低賤的存在,最末等的人。
卻因此,讓齊國工業製造的發展停滯了三十年。
“汶肈怎麼會有這個?”司明晏問:“是逃過去的工匠做的嗎?你們拿蒸汽機做什麼?”
魏揚覺得她問題太多,且問的太深,他不好回答。
見他不想說,司明晏猜測:“用來挖礦?煉鋼?所以才有密度這麼高的精鋼,還能大批量生產火銃、火藥和子彈?”
她把穿越後所有的見聞串聯起來:“我說的沒錯吧!”
她說著竟控製不住笑了出來,她雙手珍惜的托起那小小的蒸汽輪模型,似乎正托舉著人類的未來。:“我好喜歡它,你能幫我捎封信告訴雲毅宸我特彆喜歡這個嗎?你幫我問問他,能不能帶我去看看真的蒸汽輪,我現在就去拿筆墨,明早能把信送出去嗎?”
魏揚覺得這中原女人喜好很是奇特,雲毅宸居然歪打正著送到了她的喜好上,這怎麼能不算是一種絕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