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叫不殘暴?(1 / 1)

司明晏閉上眼睛,小聲且認真的唱起了她學了小半月的汶肈民歌,是首姑娘唱給心愛男子的情歌,她唱的汶肈語清晰標準,卻不似原本的高亢,沒有草原人的狂放野蠻,是江南的腔調,宛轉悠揚,是用她細軟的歌喉悠悠傾訴。

「今夜的風,要往何方;星漢隨你的目光流轉。洺川的水,要往何方,月光灑在你的身上。清風若懂我,該吹往你所在的方向。洺川的水也不能將我的心阻攔。吾之所愛在遠方征戰,願我的祈禱可飛往他身旁。春日裡青草漫漫,吾愛何時回還,夏日時又行至洺川旁,秋風起溫酒已涼,吾之所愛已戰死在冬季的雪原上。星漢不再流轉,我的月亮也已落下了山。」

雲毅宸覺得這首悲哀的情歌,很適合她這麼唱,如果她能收收那討好的笑就更好了。如此他可以大發慈悲將她丟去西域城邦的酒館裡賣唱。

“唱完了?”

乖乖點頭:“嗯嗯”

司明晏覺得自己的表現可太棒了,唱歌的時候一直笑著對雲毅宸放電,那電量絕對能把他的腦子電暈。

雲毅宸也少見的露出微笑,他年紀不大,唇紅齒白,藍幽幽的眼睛彎成月牙,開口卻是。

——“拖下去砍了。”

他雖這麼說,卻不大聲,沒叫來人。

司明晏趕忙跪爬著抱住他的大腿:“噓噓噓!說什麼呢!為什麼啊?”抬頭對他眨巴眼睛:“我唱的不好嗎?”

“你不好好唱,一直笑著對我擠眉弄眼。”

我去,大哥你講點道理啊!我…我…擠眉弄眼!?

司明晏立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是嗎?可能是因為太害怕了,要不我再唱一遍,給個機會?”

雲毅宸一副大發慈悲的樣子:“好吧,免得你們中原人說我殘暴。”

大哥你這叫不殘暴!?

司明晏抱著他的大腿,又把歌再唱了一遍。她唱歌時想起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覺得自己應該也給雲毅宸講故事,留懸念,活過第二天再告訴他結局。可她平時隻看些論文期刊,實在沒什麼故事好講。

唱完後,她又眼巴巴的抬頭看著雲毅宸:“我能不死了嗎?”

雲毅宸一手撐著頭,一手捏住了司明晏的下巴,扭著她的頭看她。而後悠悠道:“再唱一遍。”

司明晏隻好維持著被他捏著下巴,與他四目相對的姿勢又唱了一遍。

“你的膽子很大。”

司明晏仿佛拿到了老師期末的評語。

“我討厭膽子大的中原人。”

司明晏心道:你可以把前綴劃掉,你就是討厭中原人,膽子大不大你都討厭。

他手微微用力,被捏住的下巴一陣酸疼,眼淚就控製不住的流下來了。

“你還很怕痛,窩囊得很。”雲毅宸搖搖頭:“為了活命,可以跪在地上抱我的大腿,中原人都是你這種貨色。”

不喜歡你早說啊!

司明晏弱弱的放掉了抱著他大腿的雙手。

“就你這樣,窩囊,自作聰明,又喜歡耍心機,以為自己很漂亮的女人,還想活命?”

“我不是自作聰明,我是真的很聰明。”司明晏道:“大汗可知,一位聰明勤勞善良的母親,對一個家庭的影響有多大。她可規勸丈夫,教導子女,操持家務,使家族團結。如果不然,男子無妻子規勸,行差踏錯,子女無母親教導,頑劣妄為,家務無人操持,家不成家。小家尚且如此,國家也是一樣。所以我很有用處,我應該活著。”

雲毅宸很擅長嘲諷:“你不該當公主,應該去做傳教士。”

司明晏的杏眼暗淡了下來:“如果能選,我也不願當齊國的公主。我才十六歲,本該是學習玩鬨的年紀,卻背負上所謂家國命運,被丟到你這兒送死。”

“我既身處劣勢,小命危在旦夕,如何能不工於心計以求活命?”司明晏看向他,鄭重道:“無論民族,男女,甚至無論是否是人,隻要生於世間,就不該輕易赴死。”

雲毅宸鬆開了她的下巴,不再看她的雙眸,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道:“如此,那你以後就當個婢女伺候我吧。我要休息了,叫人送熱水我要洗澡,然後去賬外侯著。”

“而且我……”司明晏仍舊一股腦的要發表自己對命運的演講,突然反應過來,這家夥居然鬆口了,他…真的放過自己了:“啊?我…活了?”

雲毅宸不耐煩的輕踢開她:“對,滾出去。”

司明晏立馬起身,提著裙子出帳篷給他要熱水洗澡。王帳的仆人們是伺候他慣了的,熱水、大澡盆、屏風這些很快就搬了進去,司明晏也依言守在賬外,可她漸漸發現有些不對,這些在賬外站崗的士兵和仆人們都穿的很厚實。塞外冬夜是很冷的,她這一身鳳冠霞帔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根本經不住這麼凍。

她小聲問一旁的婢女:“這位美麗的小姐姐,我能回去換身棉服嗎?”

那婢女起初沒說話,經不住司明晏死纏爛打。

“我好冷啊,要凍死了。”

婢女微微點頭:“你小聲點,快去快回,莫要鬨出太大動靜,免得大汗知道後怪罪。”

“哦哦。”

可她走了兩步,又回來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回我的廂房,我頭先是蒙著蓋頭,被綁到這兒來的。”

那婢女衝她搖搖頭。

“那我能去哪兒領身棉服嗎?”司明晏心想,仆人的工作服總得給她發一件吧。

那婢女又搖搖頭。

司明晏被凍得在寒風中直跺腳,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可王帳內雲毅宸的澡還沒洗好。

“他要洗多久啊?怎麼比女人還要磨蹭?”司明晏雙臂抱著自己瑟瑟發抖:“他洗好了會叫我進去給我安排住處的吧?”

無人回應她。

又過了一會兒司明晏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腳趾從被凍得很疼逐漸到已沒有了知覺,雪花落在她的喜服上化成水,更是冷的透心。

看著王賬頂端通風口冒出的熱氣,司明晏覺得她的腦子都被凍麻了:他不會猝死在裡邊了吧,汶肈的洗澡盆保溫效果那麼好的嗎?

又過了一會兒,王帳內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司明晏已經被凍得能看見自己的太奶了。她想:王帳裡那麼大,他還有屏風遮著,我先偷偷溜進去烤烤火,等聽到他洗好的動靜,我再偷偷出來。

怎麼辦,我好像進去是死,留在外麵更是要凍死。

於是司明晏選擇了——不管了,隻要不是現在凍死就行。

她一鼓作氣,掀開厚重的氈子門簾,衝進了王帳,和半裸著正在穿衣服的雲毅宸撞了個正著。司明晏捂著眼睛跪倒在火爐邊,臉朝著地:“大汗饒命,我在外麵快要被凍死了。”

雲毅宸明顯被她嚇了一跳,,小聲驚呼了一個“啊”,有一瞬竟緊張的捂著自己的身子,回過神又覺得自己有什麼好害羞的,才恢複如常神色,見她一把跪在地下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沒有把戲沒有把戲。”司明晏反射性的抬起頭要看著雲毅宸解釋,卻又看到他穿著幾乎透明的紗袍,散而大的衣領處露著大片的胸肌和腹肌,便又連忙捂住了眼睛。

她的手被凍得青紫,此前被踩出的傷口已經有些發黑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司明晏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好像真的難逃一死了:“我…我在外麵太冷了,”竟委屈的哭了出來:“下雪了,真的很冷。”

哭著仍舊不敢睜眼,眉毛鼻子眼睛皺在一塊:“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回去添衣服來著,可白天的時候,是蒙著蓋頭被綁來你這兒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住處,我問旁邊的侍女小姐姐去哪兒領工作服,她也沒告訴我。我真的是太冷了,才會想偷偷溜進來烤火的,不是故意要看你的裸…”

雲毅宸捂她嘴還慢了一步,體字已經出口了。

“彆說了。”

被雲毅宸捂住嘴,更是把她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嚇斷了,她甚至以為雲毅宸是來扭斷她脖子的。

“對不起,我不是女流氓真的,我真的不是要偷看你洗澡,我是…我是真的太冷了。”

被雲毅宸捂著嘴吧還是不敢睜眼,也不敢不解釋,她怕一停嘴就會聽到雲毅宸的:拉出去砍了。

她抽泣著,她想雲毅宸肯定會把她丟去馬廄,明天凍成冰棍,吊在營帳外的大樹下,把之前和親公主們的死法全給她來一套用以泄她看到了他裸/體的恨。

一想到這,她哭的更大聲,也解釋的更大聲,聲音從雲毅宸捂著她嘴巴的指縫裡透出,順帶還沾了雲毅宸一手的鼻涕、眼淚和口水。

“嗚嗚嗚…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沒看到你沒穿衣服,我…嗚嗚嗚一進來就捂著眼睛的。”

“彆再說了!”

“求求你不要把我丟去馬廄,求求你不要把我做成冰棍兒……哇啊啊啊!”雲毅宸:“不要拿槍把我打成篩子…不要掏我的腸子…嗚嗚嗚我真的…哇啊啊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開始胡言亂語:“你長得又帥,身材又好,胸肌那麼大…又那麼厲害,就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了好不好?嗚嗚嗚…”

“閉嘴!”

她被嚇得不輕,根本聽不見雲毅宸的話。

“我絕對不會跟彆人說你身上很白,胸口有龍紋刺青,腰上還有一顆紅色的痣的!嗚嗚嗚,我不會說的。”

雲毅宸無可奈何,手上用力,開始堵她的鼻子。

“我不會……嗯嗯嗯…告訴…彆人嗚嗚嗚……你嗯嗯嗯……身上……”

果然堵著鼻子沒氣了,她才說不出話來。

司明晏心裡想著:完了完了,他惱羞成怒了,這是要悶死我。

被憋得半死,求生欲旺盛的她開始睜開眼睛手亂抓:“嗯嗯嗯!”

竟也抓著雲毅宸的脖頸和脖子上的頭發掙紮。

“彆拽我頭發啊!”

“嗚嗚嗚!!”

雲毅宸徹底對她無語,直接揪著後領,拎起來給丟去了賬外。

司明晏被丟出了帳篷,口鼻不再被堵住,為了活命她大口吸著冰涼的冷氣。大雪落在她的發上,身上,眼睫上,鼻梁上,她冷靜下來,望向站著的雲毅宸。

他早在司明晏大哭時穿好了中衣,還披了件裘衣,卻還光著腳,捂著被她撓破的脖子,居高臨下看著她,表情有一絲厭惡。

可雪夜中,被寒冷傷害的中原公主卻更美的驚心動魄。她如受驚小鹿般顫抖著的深黑眸子,豔紅的喜服,如白玉般的肌膚,還有她哭紅的臉,以及雖然不再發出聲音,卻仍舊如泉般湧出的淚……

美人落淚都像是從眼中滴落珍珠。

於是那絲厭惡竟也慢慢消散,擦了一把被撓破的後頸:“冷靜了?彆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