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自從蘇二起了賣女求榮的念頭後,便一直想法子該如何自救?她才穿來一個月,掰著手指思來想去,來往算親近的攏共就王家一家子,不得以隻能上門求助。
王婆子覺得給縣尉當妾房雖不好,但也比將來胡亂許了人家強,蘇禾將來若是幫襯不上娘家,蘇婆子那個黑心肝的東西定是不會幫她撐腰的,這樣的娘家等於沒有。可是子女婚嫁,終究是父母點頭,她們是外人,能幫的實在有限。
原本以為蘇婆子會因她拒為妾而惱羞成怒,不曾想人家還是同往日一般,即不曾過分苛責,但是也沒給什麼好臉子,也不曾限製她出門,魏宅那邊的生意來往也是照舊。
蘇禾雖覺得奇怪,但是心裡也稍稍安定,待到五月中旬時,事情過去一月有餘,也不見那個縣尉大人有什麼動靜,想來她一個市井門戶略有姿色的女子不過就是達官貴人的一時興起,貴人多忘事,撂開手也就忘記了。
莊引鶴是真沒忘,隻是上次陳子明那打點好,他又接到父親書信,此事還是讓人聽到了風聲,畢竟當街鞭打百姓,誰曉得那日圍觀的人中,有誰是莊府的對頭呢?雖是子侄禍事,但到底還是有人欲借此事妄圖再起波瀾,莊引鶴隻能連夜到揚州府,拿了陳子明的手書,快馬加鞭速去東京。
此事可大可小,但在關鍵時刻,就是一柄好刀,不至於叫莊家脫一層皮,但是能讓長兄此次升遷變成泡影,如今朝中三黨相爭已是水火不容,等他帶著陳子明的手書拜見父兄後,前後折騰了這些時日,終於返程,路過揚州時,還帶上了被次兄一腳踢出家門的侄兒。
“既然你爹叫你跟我好好磨磨性子,那就彆怪做小叔的下手狠了。”莊引鶴回程也不急,雙手抱胸,慵懶的靠在車壁上,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莊明成,這孫子!叫他來回奔波了這麼些日子,這也不算什麼,要是真拖累了長兄,他這輩子的前程也就到頭了。
“小叔,我那天真是昏頭了,平日裡我真不敢!”莊明成縮在車廂的角落裡,看起來頗有些可憐巴巴的,哪還有揚州城裡小爺的模樣,他起初還有些嘴硬,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打了就打了,他父親乃揚州府一方官員!還擺不平這樣的小事?
直到被扒了褲子,壓在祖宗祠堂前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通家法,打的他半個月沒下床,如今這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就被他親爹一腳踹出門了。
“那你再同我說說,你那天到底怎麼回事?怎就動上手了?”莊引鶴雖不敢說完全了解這個侄子,但是也曉得他乃是次兄中年得的庶子,長於後院婦人之手,養的嘛,說句不學無術都是抬舉他了。要說好色是有的,但是拿著鞭子當街動手,他還沒這個膽子。
莊明成一臉菜色的看著閒散瀟灑的小叔,猶豫了半晌,才壯著膽子道:“小叔,你讓我坐會唄?我這傷還沒好呢。”
“咻——”莊明成看著直奔麵中而來的扇子,條件反射的抬起手擋住了,隻敢嘟囔著:“不坐就不坐唄,怎麼還動上手了?這可是玉扇!他爹還成日說他敗家?真應該叫他爹來看看小叔!”
“說!”莊引鶴麵色冰冷,幾乎從牙縫裡咬出來的字,這樣清新脫俗的蠢貨,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但是出自自家,那真叫人氣的肝疼!
“我——我那天是歇在了萬花樓,”莊明成苦著臉,拚命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本想著一早就回去的,但是不知怎麼,又被人拉去吃了好些酒,迷迷糊糊的出來,等我酒醒的時候,就看到我自己拿著鞭子打了人!”
“小叔!我那天真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記不大清楚了,我是好色,看見漂亮小娘就邁不開腿,可是這樣的事,我爹千叮嚀萬囑咐,我真不敢犯啊!”莊明成這下是真欲哭無淚了,他就是出門睡個小娘,哪曾想就成這樣了,他冤枉啊!
莊引鶴也不再搭理他,靠著車壁,將眼睛閉上,眼不見心不煩,叫人下了套,到如今都還沒反應過來,這樣的子侄,日後就守在揚州老宅吧!
來福兒聽著車廂裡的動靜,這明成少爺——哎!他都忍不住搖了搖頭,蠢呐!
等馬車到了魏宅,已經未時了。
盯著莊府動靜的年輕男子看到車架,直奔魏宅去了,魏媽媽得了莊引鶴回來的消息,轉了轉茶盞,心中下了決斷,夜長夢多,就今天吧!
蘇禾這一個月每隔一日都要來一趟魏宅,這幾日更是日日來,魏行首說六月初,揚州運河上有各家行首乘畫舫獻藝,她要做一套彆致出彩的衣衫,也不必非要豔壓群芳,但也不能過於狼狽,叫人覺得她這個行首不過虛名。
蘇禾一個月都忙於此事,今天一早就過來琢磨,如今內衫已經做好,想著時辰不早了,正欲辭彆,魏行首卻被魏媽媽叫去了,這裡又是行首內室,她看著桌上空了的茶盞,有些乾渴,想著喊綠枝,卻無人應答。
忙糊塗了,綠枝自然是跟著行首走了,待到人回時,再討一口茶水吃就是了,因著天氣緩和起來,魏宅的小廚房研製了不少時令飲子,有些她極喜歡,有些就平平了。
“莊都頭回了清安縣,你可想好了?”魏媽媽麵色嚴肅的看著她。
“想好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蘇禾這姑娘秉性良善,我看她待綠枝這樣的下人,也都是和顏悅色,即便我已經將她奉為貴客,也不見她抖落起來。”魏行首想,她要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一定是極愛同這樣的小娘子相交的,可惜,她不是。
“那你回去吧,留住了人就行,其餘事情,你不用管。”魏媽媽盯著魏行首的眼睛,你我既已下了決定,那就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那是我們的生路!
魏行首的眼神絲毫不避讓,回看著魏媽媽,我沒有彆的選擇,謝謝媽媽為我操持。
魏行首回到內室,看著蘇禾還在埋頭縫製外衫,拉著她的手,溫和的笑著:“妹妹也仔細眼睛,歇一歇不妨事。”
“想著早日替姐姐縫製完,也好上身試試,要是哪裡不合身了,我再改動改動。”蘇禾透過窗戶看著外頭,又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能討姐姐一碗飲子嗎?”
“何時同我這般客氣了?綠枝叫媽媽留住問話了,我叫旁人給你端一碗?”
“謝謝姐姐。”
“對了,昨天內衫縫製好了,你替我試試?我兩身形相似,銅鏡照不清楚,你們都說好看,我自己還不曾看過上身如何呢?”
“這,這可不行,這衣服用料極好,姐姐身嬌體貴,我怎好胡亂穿姐姐的衣服,不行的。”蘇禾連連拒絕,若是尋常外衫,她隨意穿一下也就罷了,可這身乃是行首為此次獻藝特意裁製的衣服,她實在不能答應。
“沒事,一會我同綠枝一起幫你穿,你叫我看看嘛~~”魏行首拉著蘇禾的手,來回輕搖。
“姐姐,我這身上皆是汗,要是汙了姐姐的衣服,我真是萬死都不夠賠罪的,實在是不能幫到姐姐了。”
“哪裡有汗了,我這內室,日頭上來就叫人放了冰鑒,再說了,這衣衫待你都做完,我是要叫人漿洗的,便是有些汗也無妨,你若是再這般推拒,我可就真生氣了!”魏行首歪著頭,故意擺出一副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再也不同你好了的神色。
恰好此時綠枝也回來了,聽到這話,也笑著同蘇禾道:“蘇姑娘怕是不知道,昨兒我們行首在銅鏡麵前來回看了兩盞茶的功夫呢,銅鏡不清晰,氣的行首晡食都沒用。”綠枝正說著話呢,門外傳來仆婦的聲音:“行首,蘇姑娘的飲子備好了。”
綠枝出了外間的門,接過了婆子手中的托盤,看了一眼她,那婆子隻拿手輕輕擦過綠枝的手,也不再有什麼動作,轉身就走了。
綠枝端著托盤回了內室,才又續起剛才的話:“我倒是有心想替行首試試,可姑娘你瞧我,比我家行首矮了一個頭呢,實在是我這個當丫鬟的無用,才叫姑娘幫忙。”
“哎呀,你都叫我一聲姐姐了,不過一件衣裳,有什麼不能試的,你就當幫幫我嘛~”魏行首一雙含水眸,就這麼俏生生的看著蘇禾。
“好吧好吧,既然姐姐堅持,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蘇禾無奈的點了點頭。
魏行首一聽蘇禾點頭,連忙叫綠枝服侍她換了衣衫,蘇禾隻害羞的不肯,叫兩人去外間等著,蘇禾換上衣服後,才打開內室的門,魏行首抬頭一看,當即讚歎:“妹妹這樣好的身段,平日裡都掩在了寬大粗衣下,當真可惜!”
這內衫乃是水紅色玉紗所製,有些輕薄透膚,蘇禾肌膚勝雪,這樣明豔內衫襯的她麵容都帶著豔色,魏行首端起一旁的飲子,雙手奉上,故作玩笑道:“還請小娘子飲下,你最愛的豆蔻飲子。”
蘇禾一遍笑嗔:“姐姐做什麼怪樣子呢?”一邊接過飲子,觸手微涼,應該是冰鎮過的,蘇禾將飲子慢慢飲下,卻不曾注意到站在她身後的綠枝正死死盯著她,直到她將飲子都喝完,才不動聲色的看著魏行首輕輕頷首。
“飲子我也喝完了,內衫我也替姐姐試過了,這下能放我家去了吧?”蘇禾笑著看向魏行首。
“今兒謝過妹妹了,綠枝你去吩咐一下,今兒叫人送妹妹家去,確實有些晚了,”魏行首拉住蘇禾的手,好像沒看夠一般,“妹妹轉個身我瞧瞧?”
蘇禾依言左右各轉了一圈,忽然輕搖了搖頭,素手撫上太陽穴,“姐姐,我怎麼有點暈?可是轉猛了?”
藥效起了——
“我撫你去軟榻上靠靠,妹妹緩緩呢?”魏行首將人扶上美人榻,見蘇禾已經徹底不清醒了,又將窗戶關上,看著去而複返的綠枝:“安排人去莊府通報了?”
“安排了,想來一炷香的時間都頭就能過來,行首,咱們要不要請個大夫?”
“請個吧,畢竟是不小心送錯了的飲子。”
等莊引鶴匆匆趕來時,推開內室的門——
蘇禾麵色潮紅的臥在美人榻上,神色迷離,水紅的內衫在來回扭動的不耐中,早已鬆散了許多,聽見有人推開了門,鬆鬆掛在肩頭的玉紗在她努力支撐起上半身時滑落——
繡著海棠花的翠色抹胸,起伏的雪色,仰起臉的無辜迷茫,一雙眼睛裡都是渴求,伴隨著微微喘息的聲音——
“砰——”內室的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