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引鶴前事(1 / 1)

“爺,魏宅那送了拜帖過來,您要過目嗎?”來福兒站在書房下恭敬的呈上拜匣,莊引鶴在清安縣內隻有兩房妾室,便是誰家有心想巴結,後宅夫人也不會特意下帖邀妾室聽戲看曲。

故而與各家來往走動的拜帖一概交由前院來福兒整理,挑出有用的回呈。尋常喜宴喪儀、賀壽問安這些則由前院管事按照份例打發人上門送禮即可。

“一個小娘,還往我這送上拜帖了?”莊引鶴似笑非笑的看著來福,“你也昏頭了?”

“小人不敢,隻是來送拜帖的婆子同門下提了一句蘇小娘子,小人想著,也許這份拜帖與此有關,所以才呈給爺過目。”來福兒心裡暗罵自己那個蠢貨弟弟,鑽女人的褲/襠把腦子掉裡麵了吧!還帶累爺質疑上他了。

“哦?她倒是個有膽量的,爺還沒摸上的人,她倒是先惦記上了,拿來我瞧瞧。”莊引鶴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尋常,讓人察覺不出喜怒。不過來福兒若有膽子抬頭看去,就會看到他家爺微眯著眼睛,眉眼中沒有一絲溫度。

來福兒低著頭將拜帖呈上,莊引鶴隨手拿過來翻看看了眼:“嗬,還真叫她搭上了,請爺過去吃酒?”

他這幾日得了揚州主宅大哥的來信,正為手頭上的事忙活呢,這幾日裡上下打點,疏通關係,忙的腳打後腦勺。後院兩個還時不時送些湯湯水水的補品,前兩日才叫他連人帶湯一起踹了出去,這才消停兩日。一個暗門子倒還拿起事了,心下一轉,既然不想在風月娼門裡討生活了,他也不介意幫她尋個好去處。

魏行首起初也不想寫拜帖,可是莊引鶴自上月底來過一次便再沒登門。她這才急著同蘇禾搭上關係,原本想著徐徐圖之,姑且先當個說說話的姐妹,等誆了她交心,再推心置腹的說出自己的打算,兩人若能一起,將來在莊府的後院也能互作臂膀,不至於孤立無援。可眼下這位爺似是要將她丟在一邊,她心裡曉得莊引鶴的手段,他看上的女子,還沒有上不了手的。

若等他自己成事了,那還有她什麼事,故而她思量了兩三日,小心再小心,也隻敢在拜帖中婉轉提及,蘇小娘子已上魏宅,且應承下了魏宅裡的一些針線活,若爺想要什麼樣子的汗巾子,不若親自過府同蘇小娘子說。

“你去告訴她,爺這幾日公差多,去不了。不過,爺要借她的前院擺酒請人,要她入席作陪,再尋些人陪著席中貴客,問她能不能辦?若是應了,就叫秦嬤嬤去親自安排;若不能,就尋個雅致些的莊子。”莊引鶴隨手將拜帖往書桌上一丟,朝著來福兒吩咐道。

來福兒應下後隨即退出了書房,叫吳老漢套車去魏宅,將爺的吩咐說給魏行首聽,魏行首這裡也沒少替莊引鶴置辦一些小宴席,倒還是第一次叫莊府的人過來安排。她朝身邊的綠枝使了個眼色,綠枝心下了然,從袖口裡掏出一個荷包就要塞給來福兒。

來福兒佯裝連忙推拒,隻笑著說:“行首哪需這般客氣?小人不過是替爺跑一趟罷了。”

“福大爺,我這裡還需你多照顧呢。不知這位秦嬤嬤是什麼身份?平日裡可有什麼忌諱?若我們能知道個一星半點,也好叫嬤嬤舒心些。”魏行首極客氣,這種自小就跟在莊引鶴身邊伺候的小廝,不是她能開罪的起的,況且她還念著進府,更是萬般的小心。

來福兒想了想,決定還是斟酌著挑了些說:“這位秦嬤嬤是打小就伺候爺的,最是和氣不過的了,行首隻用在前院單獨布置一件偏房,叫嬤嬤午間有個地歇歇腳即可。其餘事情,照秦嬤嬤吩咐的去辦就行。”

這位秦媽媽是他們爺的奶媽媽,不僅管著爺的後宅,而且頗得府上夫人的倚重;平日裡去壽安堂老夫人那回話,也是能得賜座的。雖在主子跟前十分得用,但卻是個謹守本分的。性子也確實和氣,不過要看是對上誰了。行院裡的小娘,隻怕是不能叫這位嬤嬤和氣了。

魏行首聽了這話,按下心中喜色,對著來福兒道:“多謝福大爺提點,還請回去告訴爺。我今日就叫人將前院收拾出來,爺什麼時候派嬤嬤來都使得!”

來福兒應承下了,當即告辭回了莊府將事情稟報清楚。不過也隻得了莊引鶴一句,還算她識趣。也就再沒彆的話了。來福兒拿著眼角的餘光去瞥莊引鶴,卻看見他們爺一臉春意的摩挲著手腕處,心裡起疑,爺啥時候有這習慣了?

魏行首送走了來福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一把抓住了綠枝的手,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顫抖:“綠枝,若……若我能得這位嬤嬤的青眼,你說,我進莊府的機會是不是能再大些?”

“那是自然,聽福大爺的意思,這位嬤嬤自小就在都頭身邊伺候,那分量自然非同一般,行首你這次拿出掌家的手段,將咱們這宅子前後都收拾乾淨!定能叫那位嬤嬤刮目相看!”綠枝比誰都盼著她能進莊府,隻要行首能進府中,她的下半輩子也有盼頭了。給縣尉妾室當丫鬟聽上去怎麼也比給行首當丫鬟光彩些。

“你去開了我的庫房,前院秦嬤嬤休息的屋子,我要親自布置!對了,你吩咐婆子去一趟蘇小娘子那,要她明兒就過府一趟,就說我有東西要托她做。”魏行首沒得莊引鶴的準話,心念一轉,不如先將東西準備好,等他上門那日,她在將汗巾子穿戴上,欲拒還迎間告訴他,豈不是更有趣。

綠枝得了話,剛準備轉身,卻又被魏行首叫住:“等等!”

“行首?”

“不必去了,這事暫時擱著。若是我能得秦嬤嬤的青眼,蘇小娘子那,就不必再費力氣了。”魏行首還是決定先將期望放在即將到來的秦嬤嬤身上,左不過這幾日的功夫。若真不行,再朝蘇小娘子那使勁,她那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是,那我去開庫房,行首也去挑揀挑揀?”

“走。”魏行首帶著綠枝當即去挑揀東西了。

莊引鶴的這一番安排引的魏宅裡忙亂不已,他自己卻穩坐書房內,叫來了秦嬤嬤,也不多說,隻和氣道:“這件事,就交給嬤嬤親自辦了,旁人我不放心。”

秦嬤嬤曉得事情輕重,她一個老婆子是管著後宅事,可後院裡不過兩個妾罷了,便是私下裡有些齷齪但也不敢鬨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夫人叫她跟來清安縣,主要還是照顧爺。既然爺過兩日宴請的貴人要緊,但又不便帶來府上,借一個小娘的院子,也使得。不過她心裡嫌棄不乾淨,也不願留宿,隻道:“不知爺要我過去幾日?”

“隨嬤嬤自己的安排,將前院宴客的地方布置好就行。過幾日就辛苦嬤嬤了,我叫來喜兒給你趕車,不過午間就得委屈嬤嬤在魏宅休息了。”莊引鶴自然看得出秦嬤嬤不願意住在魏宅,他也能理解。秦媽媽自小跟在自己親娘身邊,論見識手段,這些年早就熏陶出來了,自然是瞧不上那種地。他一向葷素不忌也確實不大在意這些,但是對自己的奶媽媽是真有幾分敬重的。

也不曉得揚州府上到底落了什麼把柄在人手中,旁人倒也罷了,那陳子明卻要小心應對,這人心思深沉,當年不過是個一窮二百的小子,一個三甲末流的同進士,卻能哄著一個六品官嫁女,靠著嶽家混的風生水起,如今竟也坐上了錄事參軍,雖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可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更何況此人官聲不好,向來睚眥必報。雖喜好黃白之物,但卻更愛女色,又偏偏裝得極正經,隻是每每喝醉了酒,就拉著邊上伺候的小娘行事,醜態畢露。故而他不樂意將席麵擺在莊府,在叫一群小娘在席間伺候,把他這當成什麼地界了。

莊引鶴想了想,提筆寫了請帖,邀了他,也不說彆的,隻含糊其辭的說春日裡百花盛開,請他五日後過府來賞花。一群男人,能賞什麼花?封了帖子,想了想,吩咐來福兒今日就駕車,從揚州買兩個調教好的但未曾破身的小娘直接送去魏宅,等席間再送給他賞玩。

心下定了定,擱了筆,向後仰著身子,抬手揉了揉眉頭,早知官場如此煩悶無趣,還不如舍了武舉人的身份去做買賣呢,他莊家雖不說位高權重,但是幾代延續下來,也算小有所得。他長兄次兄如今官居四品和五品;親姐嫁的極好,乃是勳貴之家;庶姐當初雖嫁商戶之子,可家中運作數年,如今也是皇商了。

不過想想也就罷了,他是家中正房幼子,兩位兄長俱已成才,他才落地,因自小就生的十分俊朗,又是個嘴甜能哄人的,整日裡把老太太哄的見牙不見眼的,就一直養在老太太房中,這般寵溺下來,自然就養成了一副霸王脾性,整個揚州莊府都無人敢觸這位爺的黴頭。

莊家科舉起家,從老爺子到他親爹以及兩位兄長,都是苦讀數十年,才中舉做官。他自開蒙時叫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教養,拘著脾性都了幾年書,中了個秀才就再不肯讀了,隻纏著祖母要學騎射武藝,氣的他祖父險些動了家法,無奈老妻護著,又想著好歹是中了秀才,也不算睜眼瞎了,故而也就丟開手由他去了,隻教訓說不許出去闖禍帶累家裡。

不曾想這莊引鶴學了好幾年,瞞著家中報了武科,一朝中舉,喜得老爺子直吹胡子,原本還擔心這個小的叫老妻寵成紈絝,卻不想還有這份際遇,便尋了門路,給他在兵部尋個缺,麵子人情都賣出去了,這小子就支個脖子說不乾,要去個窮酸小地界當個縣尉,說長這麼大還沒怎麼在外頭待過,老爺子思來想去就叫他來了清安縣,離揚州城近,若有急事,快馬加鞭一個多時辰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