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得新生(上)(1 / 1)

兩人在賣女求榮這事上達成一致後,難得的一同沉默了,蘇婆子也不耐煩對著蘇二這張老臉,隻說一聲出去逛逛順便把栓子帶回來,一扭身子就出了門。蘇二這段日子的心思全在安小娘身上,自然也不在意蘇婆子去哪兒。

次日清早,用過朝食,蘇婆子回房中換了身十分喜慶的裝扮,她一向愛鮮豔顏色,這滿身暗紅配深紫的裝束她素來是不喜的,又好好的描眉畫唇,鬢邊還彆著朵大紅花,瞧著時辰不過剛過巳時,就將田大郎家的門拍的震天響!

“我說田大郎,你也換身乾淨能見人的衣裳吧?就穿這個?”蘇婆子等門一開,瞧見田大那滿身補丁的粗布衣,撇了撇嘴角,雖說是奔著他窮酸才找的,可到底是要她領人上門的,這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啊!

“大娘,這是我最乾淨的一身了,特意留著出門穿的!剩下的破衣服還沒找漿洗婆子補呢。”田大撓了撓後腦勺,曉得自己這麼穿有點磕磣,又不好意思的問:“若是能借蘇老丈的?”

“他也沒甚好衣裳。尋常走街串巷賣貨郎,穿的那麼好作甚?”蘇婆子直接打斷了田大的話,她又不是瘋了,蘇二便是有衣服也不能借,若讓個夜香郎穿過,就是還回來也不能要了。

“兩貫錢可準備好了?還有你大娘我給你四處張羅的茶水錢也備下了?”蘇婆子吊著眼角,叉著腰,支著腿,一副先把事情交代明白,我才領你去的意思。

“自然備好了,蘇大娘如此照顧小子,也不能叫您老人家白費心。”田大雖是夜香郎,可論起察言觀色,他也是絲毫不差,見蘇婆子擺出副刁鑽刻薄的樣子,當即將懷中的謝媒錢雙手奉上,“這是大娘照顧小子才少收的,不管成不成,都是小子的一片心,還請大娘先賞臉收下。”

這話說的蘇婆子心裡慰貼不少,也不嫌棄田大渾身上下散不去的臭味兒,直接接過了銅板塞到懷中,故作高深的提點道:“魏宅規矩重,住的都是貴人,伺候的小丫鬟們個個絕色。你進去以後,管好自己的眼睛,彆到處瞎看,要是叫人拿住了,挨了板子,可彆說我沒跟你講。”

田大又深深作揖。恭恭敬敬的道:“小子謝過大娘提點,一定管好自己的眼睛,不給大娘惹事!”

“行了,那咱們走吧,你叫個騾車,今兒要娶新婦了,回來也叫人家坐車回來,也顯得你有麵子不是?”

“這過了門,坐不坐車也不耽誤生死都是我田大的人,大娘等我去叫個騾車,也省的大娘費腳勁了。”

……

魏宅前廳。

魏媽媽昨兒與蘇婆子通氣後,今早用過了朝食便讓婆子把這些日子裡不規矩的小丫頭們統統叫到前廳候著,自己卻不現身,隻在後院房中細細收拾好,等著蘇婆子帶人上門。

不多時,蘇婆子和田大便被婆子領到前廳,那婆子請了蘇婆子落座,隻奉上了一杯茶水,就道:“兩位稍等片刻,我去後院請了大娘子過來。”

“喲~妹妹這麼早就來了,當真是辛苦了!”魏媽媽人還未至前廳,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蘇婆子忙將茶盞放下,起身相迎,笑著道:“若能成了這樁婚事,叫我前一夜守在你這魏宅的大門口,我都高興!快瞧瞧,我替你家小丫頭尋的新婿如何?”

魏媽媽打一進這前廳,就覺得花香裡摻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又瞧見那群小丫頭們一起縮在了前廳的角落裡,心裡滿意的不行,再看這田大,衣衫襤褸,還有些跛足,心下更是一百個滿意,用這人來敲打,效果是再好不過了!

“你的眼光,我自然是放心的!怎麼沒給這位公子奉茶?”說完還故作凶狠的橫了一旁服侍的婆子。

“多謝大娘子,小子今兒帶足了銀錢來接人的,茶不茶的,實在不敢勞煩。”田大進了魏宅的門,就曉得這戶人家不是做正經行當的,他眼睛雖不敢亂看,可再瞎,眼角的餘光也能看到前廳角落裡擠擠攘攘七八個小丫頭,年紀不大,穿的卻是薄紗衣服,他是不曾踏進過花街柳巷,可他又不是傻子。

“瞧瞧,到底是新郎官,就是急!”蘇婆子打著圓場,“姐姐,也彆把你那寶貝丫鬟藏著掖著了?快領出來,也叫我們新郎官見見新婦才是!”

“那是自然!”魏婆子朝著身邊的婆子低聲吩咐了句,看著那婆子出了前廳,又轉臉看向前廳角落裡的一群丫頭,嘴角帶笑,語氣溫和:“你們這群沒規矩的小丫頭,躲那麼遠做什麼?你們花容姐姐好誌氣,要嫁出去做正頭娘子,媽媽我最是個慈悲心腸的,也不好攔著她的好前途,還不快過來給你們姐夫見禮?”說完,手中的蓋碗不輕不重的碰上了茶盞,發出了青瓷相撞的清脆聲。

那群小丫頭隻推搡著不肯近前,她們其中有窮苦家的姑娘被娘老子賣來的,也有被抄官宦家裡發賣出來的,還有些原就是下九流的路子來的,隻是有些輕佻不服管教,故而就一起拉了過來。

“扭扭捏捏的做什麼?蓮兒,就從你開始。”魏媽媽也不耐煩了,直接點了其中一個,嘴角帶著笑意,可眼神射過去,好像一條藏匿於陰暗角落裡的毒蛇,若被它盯上,隻有亡命的下場。

魏媽媽的話音剛落,那群小丫頭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由蓮兒帶頭,一個個過來向所謂的姐夫見禮,等挨個見完,田大早已經漲紅了臉,一直蔓延到脖子。等兩個粗壯的婆子將花容架著到前廳,那群小丫頭們是徹底老實了。

她們這些小娘子被買來的日子都差不離,有人早幾日,有人晚幾日。買來後,都分在一起住,花容她們也是見過的,雖不是國色天香,可也能稱一句小家碧玉的,如今這滿身餿味,瘦骨嶙峋的模樣,叫人看著都不敢認!

其中一個小娘子,怯生生的喊了一聲:“花容姐姐?”

花容抬起臉,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她已經有些神誌不清醒了,隻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是到了閻羅殿了嗎?

這些日子,她被關在幽暗的屋子裡,為防她自戕,又捆在屋裡的柱子上,一日裡隻供一碗清水、一碗薄粥,魏媽媽吩咐留口氣就行了。她出恭時,也有婆子在一旁盯著,她們不必如此謹慎,她如今就是想上吊,也沒有力氣將繩子甩過房梁。

那群小娘子被花容臉上扭曲蔓延的傷疤徹底嚇住了。

那日,府上來了客,她們被叫去在席間端茶奉水,也學學姐姐們是如何伺候人的,魏媽媽吩咐了,誰敢出岔子,就彆怪她心狠。她們見了席間那群貴客不羈的樣子,眼爭爭看著一個肥胖如豬的男子將手伸進了一個姐姐的裙擺中,後來席間的一個大官人笑侃了一句,不多時宴席就散了。第二日一早,她看著花容坐在她們梳妝的銅鏡前坐了許久許久,直到同屋的人催促她。她好像下定了決心,拿起了一支簪子,將它抵在眼下,刺破了血肉,閉上眼睛,淚水混著血液隨著簪子的滑動一起流了下來。同住的妹妹被嚇到,驚叫出聲後,闖進了一位婆子,將花容姐姐拖拽出屋子,自此,她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魏媽媽朝著田大道:“瞧瞧,新郎官可彆後悔了?不然我隻能將這丫頭發賣到下等妓院去了。”

田大是被花容臉上的傷嚇了一跳,可心裡卻隻有敬佩,一個姑娘,想要在這樣的死路裡掙出一條活路來,是要何等的勇氣,他看出來今天魏媽媽是要拿他和她作筏子,麵上頗有幾分嫌棄:“小子是聽蘇大娘說過,容貌有損,可這損的也太嚴重了!”言語中的不滿就是傻子都能聽出來。

蘇婆子將手中帕子一甩,堆著滿臉的假笑,道:“你這小子,還挑三撿四起來了?不過是兩貫錢,怎麼?還想娶個天仙不成?這長相嘛,彆嫌大娘說話糙,這燈一吹,上了坑都一樣!”

“你要是願意?我就將這丫頭的身契給你,咱們銀貨兩清,若是不願意,今兒就作罷了。”魏媽媽也不催促,隻看著那群小丫頭,老實了?老實了就好,好好看看花容的下場,若還有不老實的,她自然也有彆的手段對付!一群小丫頭片子,也配跟她玩心眼子。什麼東西!

田大上前握住花容的一條手臂,瘦的嚇人,將人拖拽起來,又用另一隻手捏開了她的嘴,好似買牲畜一樣驗看牙口,故意上下打量了許久,才有些不情不願的道:“媽媽,她這般瘦,可彆有什麼病吧?就這樣的,也不曉得能不能給我生兒子!”說著,將捏著胳膊的手鬆開,走到花容的身側,又用腳輕輕踢了踢。

“這個你放心,就是瘦了些,病是絕對沒有的。”

“那行吧!兩貫錢,雖叫我欠了些債,不過屋裡有個娘們,欠就欠吧!”田大好似下定決心一樣,依依不舍的從懷裡掏出兩貫錢,順勢就要走到魏媽媽身前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