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媽媽探話(1 / 1)

魏媽媽臉色霎時陰沉了下來,不過多年的養氣功夫叫她瞬間收回了神色,抬起頭朝著蘇婆子笑吟吟的嗔道:“妹妹還不快說與我聽聽?”

蘇婆子戀戀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點心,捧著茶喝了一口,才拿姿作態的用帕子擦擦嘴角:“姐姐的事,妹妹怎敢怠慢呢?昨兒我離了這兒,就叫了騾車直奔那夜香郎家去了,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叫他答應下來。”

魏媽媽順勢坐回繡凳上,仿佛真信了她的這番言語,慢條斯理的整理了衣袖,才開口道:“哦?他還不願?那真是辛苦妹妹這番功夫了。”

“男人嘛,就是窮的兜比臉都乾淨,說起媳婦來,便覺得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子,英明神武連公主都娶得!嫌棄姐姐的丫鬟容色不好呢!不過,叫我一通臭罵,要不是姐姐要拿那丫頭作筏子,還能輪到他個夜香郎挑三揀四?”蘇婆子說起這話,倒真有幾分咬牙切齒,這世間男子多是負心薄情的貨色!當年要不是她生了兒子,蘇二早就不曉得將她甩到哪裡去了,拚著撒潑一場,最後才如願以償進了門!

“可不嗎?不過花上幾個銅板就能娶個媳婦,疊被鋪床、延綿子嗣都齊全了,還要心痛的好似割肉一般。”魏媽媽更是語氣含冰,蘇婆子好歹是從良上岸了,她卻在這爛泥地裡打滾了一輩子,年輕時也不是沒想過尋個老實人,生養個子嗣,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可這些薄情寡義的臭男人,紅綃帳裡海誓山盟一個比一個說的情真意切,可最後都將她棄如敝履!

“不說這個了,說起來就叫人生氣!姐姐,那夜香郎昨兒已經去湊銀子了,明兒就能上門領人,姐姐可準備好了?”蘇婆子搖搖頭,當年再怎麼難過,如今她也算好過了,沒得想這糟心事來堵心。

“不過兩貫錢?還要湊?”魏媽媽倒是有些驚訝,她平素花錢不說如流水一樣般,可這兩貫錢都拿不出來,她早已過了那種窘境,自然也忘記了兩千個銅板放在手裡是何種分量。

“若是他一下就能拿出來,豈不是便宜了那丫頭,要得就是身無分文的才好,明兒姐姐將那群不規矩的小丫頭片子都喊到正廳好好看著,好吃好喝的浪著不要,生出些沒用的骨氣來,就是這個下場!”

“我正是這樣的打算呢!不過如今她們瞧著花容的下場,倒是安分了許多,明兒在敲打一番,保管以後都老老實實的了!”

“還是姐姐有手段,定能叫那群小丫頭們服服帖帖的!”蘇婆子還不忘恭維魏媽媽幾句,話在嘴裡轉了好幾圈,到底還是說了:“姐姐,若是……若是能看上我家那丫頭的針線活計,以後能不能叫我家包了?”

“那是自然,若是東西輕巧彆致,那就專門給我那大姑娘用,伺候的丫鬟婆子還不配用這麼好的呢!說起來,你們家姑娘多大歲數了?”魏媽媽雖聽了幾句街頭巷尾長嘴婆子的閒話,到底也不曾細細問過。

“今年十七了呢!我還發愁,如今也沒個婆家!她爹心裡也急,隻是女兒家,他也不好當麵直說,隻能同我嘀嘀咕咕,叫我拿個主意,尋個好人家呢!”若是要說起這事,蘇婆子那話真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上次我替她找了個頂頂好的人家,生的高大,家資又足,嫁過去隻坐等著享福,誰承想,她竟也沒這個命,想來窮苦出身,自然是配不上這福氣了!”

“哪戶人家呀?怎麼就錯過了?”魏媽媽心裡歎道,真不愧是媒婆的嘴,就那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真是叫人打心裡“佩服”,要不是她曉得那男方是乾劊子手的,還把前頭的婆娘浸豬籠了,還真要以為是個頂好的門戶呢。

“總歸不是我親生的,後娘難當,想著叫她同男方見一麵,若是合適就定日子了,誰知道她竟這麼沒膽氣,不過一個照麵,回來就病了。人家是結親又不是結仇,當下就撂開手了!”蘇婆子也不說個具體,隻挑挑揀揀對自己有利的,絮絮叨叨地說著。

“那你可打算給你這姑娘尋什麼人家?我瞧那可是個好模樣的,身段也好,若是配個尋常人家,倒是有些可惜了!”魏媽媽撚起一塊小巧彆致的荷花酥,用帕子托著,緩緩送入口中,隻淺淺咬下一點,比起蘇婆子一口半個的模樣,可不知雅致了多少。

“哎呦呦,姐姐這話說的輕巧,我和她爹都是常在下九流裡打滾的人,來往的不說是破落戶吧,家底足的那也有限。不比姐姐,來往的不是達官貴客,就是豪紳富商!”蘇婆子突然靈光一閃,隨即笑開了:“瞧我,竟是個瞎子,有姐姐這麼個富貴人在眼前,我竟不曉得求姐姐幫忙尋戶人家!真是蠢了!”

魏媽媽就等著她這句話呢,當下也不滿口應承,隻麵露難色,故意推脫道:“倒不是姐姐不肯幫這個忙,我這來往的貴人多是不假,可家裡多數都有正頭娘子的,你舍得將你那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去給人當小不成?”

廢話,當然不介意!當小也是要看給誰當小的,若是給貴人當小,那可是福氣!

“雖是舍不得,可總比叫她窮苦一生來的好吧!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若是一家子窮困潦倒,便是正頭娘子又如何?難不成能當飯吃?”蘇婆子說這話時,神色真切,一雙吊梢眼還生生擠出了兩滴淚來,“若真有那好的,還請姐姐幫我留意留意。”

“這事倒是簡單,隻是你不問問那丫頭的意思?你家當家的又是什麼個意思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來如此,我還沒見過哪個小娘子是自己選夫婿的呢!她才多大,能懂什麼?我自然是為了她好!便是說給我家當家的聽,他也是沒話說的。”

“那正好,你今兒回去也問問,得了準話,明兒告訴我。我也好替你留意著。”魏媽媽說話間,便站了起來:“我今兒還有旁的事,明兒咱們再好好說說話!”說完又吩咐了小丫鬟將今兒的點子各色挑揀些,攢一個點子盒子叫蘇婆子帶走。

蘇婆子也心急要回去同蘇二說這樁事,當下也不在意魏媽媽的逐客令,隻拿上點子盒子喜滋滋的叫了騾車回了小院。

……

待到一更天時,蘇禾將襽衫拿到堂屋,敲了敲正屋的門,道:“爹爹,弟弟的衣衫做好了,給他上身試試呢?”門應聲而開,蘇貴一下子躥了出來,一把奪過了衣服,叫囂著要蘇禾服侍他穿。

蘇二和蘇婆子隻滿臉慈愛的看著他鬨騰,蘇禾無法,隻能服侍著蘇貴穿上了新衣服,雖是緊趕慢趕一天半裁剪製好的,但是卻很是合身,蘇貴穿上說什麼也不肯脫下,隻叫嚷著一更天了,夜市都有人擺攤了,要穿著新衣服去玩,蘇二和蘇婆子今晚還有事要善良,自然不肯,隻哄著他說明兒再帶他的,蘇貴當即在地上打滾哭嚎著:“我不管!我都同虎子他們說好了!我今兒肯定要去玩的!都說了,誰不去誰是大王八!我不當王八!不當!”

“好好好,娘給你拿錢,你自己去玩行不行?隻是不許跑太遠,半個時辰裡要回來!”蘇婆子一看兒子這架勢,立馬妥協,忙哄著蘇貴,要什麼都許他。

蘇貴二話不說,總地上爬了起來,拿過蘇婆子手上的銅板就跑出去了,一刻也沒帶停的。

蘇禾隻默默看著,這時才說道:“爹得,娘。那我先回屋了。”

“等等。”蘇婆子想起魏宅的事,忙喊住蘇禾,道:“你明兒做些荷包,還有堆花兒。你把這支垂絲海棠的拿去比著做,要是做不好,我揭了你的皮!”蘇禾伸手接過這花兒,應聲好,就轉身回屋了。

蘇婆子將蘇二拉到正房裡,有意親近,將身子湊的近些,不妨叫蘇二一下子躲開了,麵子上又些掛不住,當即嘲諷道:“我人老珠黃,自然比不得那勾欄院裡的娼婦鮮嫩,當家的不愛近我的身,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說話就說話,扯什麼亂七八糟的!”蘇二一瞧蘇婆子一張老臉皮,就覺得膩歪。兩人早已不是當年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時候了!

“我今兒去了魏宅,那裡的媽媽應了我一件好事,隻是我不好做你閨女的主,隻能先問問你的意思。”蘇婆子也懶得歪纏,直接了當的說了。

“魏宅?那個暗門子?你跑去那乾什麼!”蘇二後來開始嫌棄蘇婆子,不是良家出身,每每行房時,就能想到這身子上還不曉得睡過多少男人,就覺得膈應的不行!這男人嘛,偷香竊玉的時候不覺得肮臟,娶回家當正經老婆了,自然就要百般挑剔了。

“你叫什麼?那宅子裡要給一個丫鬟尋個夫家,這才叫我幫忙的。我求了裡頭的當家媽媽,給你姑娘留意個好人家。不過,是進門做小,你若肯,我明兒就叫她幫忙留意著。”

“什麼人家?”

“魏宅裡來往的自然沒有窮酸人,你放心。”蘇婆子曉得他心動了,隨便搭上哪一個,他蘇二以後都是好日子!

“那隨你安排吧!終歸她也叫你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