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翁才做商販沒多久，並不知道有這些規矩，不過如果知道的話他也不甚在意。

在他看來，做商販嘛，不就是與人打交道？管他這地方窮點富點，最主要的還是看他的這張嘴夠不夠巧。

最怕的就是沒人，沒人那可就真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他沒像鐘實甫那般消極，一進到縣城後他便活動起來，四處向人打探青鬆縣的情況，比如縣衙在哪裡？可都有集市？大夥們平日喜歡在何處買東西？物價如何等等。

將自己想知道的都打探清楚之後，段子翁帶著鐘實甫進到客棧，憑借自己的口才硬生生的將40文錢減少到35文。

客棧掌櫃收了銀錢後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他們身旁的兩筐竹籃，好奇問：“你們這是賣什麼？”

段子翁爽朗笑道：“掌櫃的，我們這可是剛從爻縣搞來的好貨，有好些適合你這客棧的，你要不看看？”

說著，不等掌櫃回應，便先主動蹲下身將竹筐上的灰布揭開。

女掌櫃歪頭去看，隻見裡麵擺放許多她沒見過的物件，零零碎碎的，還挺多：“你們是爻縣人？這些是乾啥用的？”

她知道爻縣，聽說那裡有好大一片海，望不到儘頭的那種，她還沒見過海是什麼樣，還真挺想去看看的。

段子翁熱情自我介紹道：“我們是翎縣的，在爻縣周邊，這不聽說爻縣有許多稀奇玩意，我們就去弄了一點來給大夥看看嘛。”

接著，他舉起一個布袋打開給掌櫃的看，神秘道：“您看，這些殼子美不美？”

女掌櫃看著他手中捧著的那大小不一，顏色多樣的扇殼，眼睛瞬間一亮：“這個可真好看！”

段子翁誇讚：“您真有眼光！還有這下麵的有一些海物，都與您這客棧十分匹配。”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稍微湊近一些，用手遮住嘴巴，小聲道：“掌櫃的，我能住您的客棧也是緣分，這樣，我給您便宜些，進貨價怎麼樣？”

女掌櫃盯著一竹筐海貨：“這…多少錢呀？”

實在是太好看了！她本就對爻縣有好感，看到爻縣的東西她的確心動。

段子翁皺著五官，一臉心疼的表情：“這一袋殼子都給您，您給我五兩銀子就行，我也不賺您錢！海貨的話看您要多少。”

“五兩銀子？！”女掌櫃驚呼。

這也太貴了啊！又不能吃不能穿的！她這客棧一個月都不一定賺的到五兩銀子呢！

她漸漸擺手：“算了算了！”

段子翁說道：“掌櫃的，真不貴，咱們也挑著走了幾天幾夜呢！而且您嘗嘗這些海貨，咱們用雪捂著可新鮮了，做出來的飯菜鮮香十足！”

他皺緊眉頭，一咬牙：“這樣吧，這也要過年了，大夥都不容易，四兩銀子！”

女掌櫃搖頭，段子翁咬了咬牙，狠下心來說：“三兩銀子，不能再少了，這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才弄到的。”

她還是不為所動，段子翁見狀，長歎一口氣：“那這樣吧，我看您實在喜歡這扇殼，咱們就當交個朋友，你將35文退我，我給您五個扇殼怎麼樣？”

女掌櫃頓時猶豫起來，心裡盤算著得失：“行！”

她將35文掏出來還給段子翁，從他布袋裡選了五個自己最喜歡的。

反正客棧空著也是空著，她的確稀罕這海邊的玩意。

段子翁苦著一張臉：“掌櫃的，我可虧大了，要是下次來您這住店，您可得給我便宜點。”

女掌櫃捧著扇殼，笑得十分滿足：“沒問題！”

回到房間後一旁一直沒出聲的鐘實甫冷嘲道：“說了半天銀子沒賺到，還倒貼出去五個扇殼。”

段子翁一進到房內就連喝兩杯茶水，這一路一直在說話，快渴死他了。

喝完後他用袖子一抹嘴：“老鐘，這怎麼能叫倒貼呢？咱們這不是也一分沒花住上了客棧嗎？”

那扇殼在海邊一撿就是一大包，五個就換了一晚客房，他們賺不少呢。

鐘實甫踢了一腳竹籃：“這些貨，誰會買？”

段子翁並不著急，他走到床邊躺下，舒服地喟歎一聲：“總會有人識貨的，走這麼些天，咱們先睡一會。”

沒一會，鐘實甫就聽到他的呼嚕聲，可他自己哪兒睡的著？

心真夠大的！

鐘實甫暗罵一聲，轉身出門。

他不能讓這些貨爛在手裡！虧本他都要賣出去！

他剛一出門客棧，就有人攔住他：“大伯，有興趣聊聊嗎？”

…

林蘇葉從衙門出來後便在街上閒逛起來。

青鬆縣城內不算大，從頭走到尾也要不了一整日，她來到集市，街道兩邊的小商小販的確不少，但都是附近村民買的自己家糧食。

繞了一圈，她來到城北街上，見到兩個挑著擔子的外鄉人。

她眼中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們身後，看到他們進到客棧內。

林蘇葉在門側聽了個全程，她垂眸，心裡有了數。

等兩人上樓後，林蘇葉進到客棧內。

女掌櫃正擺弄著手上的扇貝，見有人影，抬頭一看，驚訝道：“蘇葉小姐？”

林蘇葉親切一笑：“最近生意怎麼樣？”

女掌櫃歎了口氣說道：“唉，不怎麼好呢，這幾日都沒客人。”

林蘇葉微微挑眉：“方才我見有兩位外鄉人進來，他們可是長住？”

“他們啊？”女掌櫃搖了搖頭：“隻是歇腳一晚就走。”

林蘇葉點頭，低頭狀似不經意地看到她台麵上的扇殼：“你這玩意挺好看的，剛買的？”

女掌櫃不好意思笑道：“哪兒有錢買啊，這是和剛剛那兩人換的，他們手上還有好些，你說我這手，忍不住想要這些稀奇玩意。”

林蘇葉理解道：“都一樣，我瞧著都十分好看，他們那裡都是這個？”

女掌櫃回想了一番剛剛看到的：“還有一些海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長得奇奇怪怪還一股味，我也沒見過，買來也不會吃，那味我也聞不來就沒問他們。”

林蘇葉輕笑：“那行，我就來溜達溜達，天冷，記得去領豆漿喝。”

女掌櫃眉開眼笑：“每日都去領呢！這一日不喝總感覺欠欠的，謝謝蘇葉小姐和衙門的各位大人了！”

林蘇葉轉身走出客棧，在對麵茶館點了杯茶水，剛喝兩口，就見客棧有人出來。

林蘇葉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皺著眉頭的中年男子身邊，語氣平緩問：“大伯，有興趣聊聊嗎？”

鐘實甫轉頭，隻見說話的是一個少女，年歲不大。

他下意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姑娘，她身上披著一件鬥篷，應該是狐狸毛，鬆軟度和成色極好，一看就價格不菲。

她神態溫和，秀氣的五官還有些青澀，但周身氣質卻滿是不合她年歲的淡然從容。

鐘實甫微微一愣：“姑娘可有何事？”

林蘇葉淺笑道：“大伯，我剛聽到你們和掌櫃的談話，你們手上有海貨？”

鐘實甫警惕起來：“姑娘偷聽我們講話？”

林蘇葉擺擺手，溫和道：“大伯莫要誤會，我無意冒犯，隻是我對海邊的事物很感興趣，聽聞你們有許多海貨，不知能否讓我見識一下？”

鐘實甫猶豫片刻，想到這姑娘看起來家境不錯，也許可以做成一筆買賣。

於是他點點頭：“我們的確進了一批海貨，我上去給你拿下來。”

“多謝大伯。”林蘇葉感激點頭，指著對麵的茶館：“我在那等你。”

沒一會，鐘實甫便挑著兩筐竹籃過來，他將竹筐放在腿邊，坐到林蘇葉對麵：“都在這了，你看看。”

林蘇葉將鬥篷往後一揚，不拘小節地蹲下，用手揭開遮著的灰布。

剛一揭開，一股濃烈的鹹腥味撲麵而來。

林蘇葉卻絲毫不介意，眼睛發亮地查看起來。

隻見竹筐裡擺滿了各種貝類、海蝦、海帶、梭子蟹等。

真是…許久沒見了啊！

林蘇葉暗自感慨，目前海邊和沙漠地區她都沒讓人去過，因為不管是衙門還是鏢局的都對二者不熟悉，她也怕他們遇上台風海嘯不知該怎麼處理。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海產品，林蘇葉眼睛都在泛光。

她沒表現出來，十分隨意地翻了兩下便起身坐下，神色淡然：“大伯，你們這都已經放了好幾日了吧？”

鐘實甫說起就歎氣：“是啊，從爻縣一路過來，沒碰到一個買家。”

林蘇葉輕輕挑眉，“那大伯打算怎麼辦？再找不到買主，這些東西可就要壞了。”

鐘實甫一臉無奈，“我也正發愁呢，姑娘可有意願想買？我可以便宜賣你。”

林蘇葉神情並沒變化：“大伯打算怎麼賣？”

鐘實甫沉默一會，沉聲道：“這兩筐，十二兩銀子怎麼樣？”

林蘇葉輕笑：“大伯，你知道如今十二兩銀子能買多少糧食嗎？這海貨可沒多少人會吃，味道又腥肉又少。”

鐘實甫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他皺眉：“那你出個價吧。”

隻要不全砸手裡就行！

林蘇葉低頭看著兩筐海貨，薄唇輕啟：“五兩銀子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