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著頭,臉色蒼白,眼睛泛紅,看上去好不可憐,可是她就是固執地不接裴頌安的話,撇過頭去,根本不搭理裴頌安。
等身體好不容易緩過來,又往前走去,隻是一個踉蹌,差點又跌倒。
裴頌安看著她搖搖晃晃的,強硬地說道:“莊雨眠,手給我!”
“不牢將軍費神。”
裴頌安聽到莊雨眠這句“將軍”,心中怒火蔓延,也不管莊雨眠願不願意,直接抓住她,將她帶到了馬上。
莊雨眠還在生氣,根本不願意和裴頌安共乘一匹馬,她不斷地掙紮,喊道:“裴頌安,你放我下去。”
裴頌安不聽,拉著韁繩就想走,然而莊雨眠實在不甘心,鬨騰地要下去。
裴頌安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厲聲說道:“你要想清楚,這峽穀中屍體縱橫,我們走後,漆黑一片,山中野獸便會被血腥味引來啃食這些屍體。而你,也會成為野獸嘴下的食物,被分屍而死。”
莊雨眠被嚇得沒有一絲血色,不敢再掙紮,隻是委屈地淌眼淚。
裴頌安見莊雨眠被嚇得不清,用手撫上她的眼睛,幫她遮住這血腥的場麵。
觸手之時,一片溫熱,滾燙滾燙的,燙得他不由地煩躁起來,剛剛為了讓她安穩,說得太過了,他又有些後悔。
隻是說出口的話是收不回來了。
莊雨眠雖然被嚇得不得不和裴頌安共乘一匹馬,但是身體始終坐正,並不想靠近裴頌安。
裴頌安臉色如深井一般深沉,他故意駕著馬往高低不平地地方跑去。
路程顛顛簸簸,慣性使然,莊雨眠不得不間歇地靠在裴頌安的胸膛上。
裴頌安的心情不知不覺地好了些,莊雨眠卻覺得更加憋屈。
從峽穀到京城並不是很遠,但是這一路對於莊雨眠來說卻顯得格外漫長。
第二日是個難得的晴天,沒有風,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中午時分,陽暉看到前方水草豐茂,猶豫了下,騎著馬跑到裴頌安旁邊。
“將軍,我們連夜殺敵趕路,將士們早就疲憊不堪了,馬也沒有精神,離京城還要半日的路程,不如我們到前方休息片刻再出發吧。”
裴頌安掃視一眼,整個軍隊無精打采的,就連莊雨眠都沒有精神,不再鬨騰了。
裴頌安說道:“好,你去安排一下。”
陽暉立刻將這個消息傳達了下去,眾人雀躍起來,快速地行駛到前方,下馬解鞍,動作利落乾脆。
裴頌安也從馬上下來,他伸出手去幫莊雨眠,但是被莊雨眠給拒絕了,她自己扶著馬脖子,踩著馬蹬下來了。
不遠處,有一處潺潺流淌的小溪,她緩步走到溪邊,捧起水洗臉。
溪水從她的額頭一直流到她的下巴,再有一兩滴滑到她的脖子裡,冰涼刺骨,刺得她迷糊的腦袋清醒起來。
隨後無儘的迷茫浮現在腦海,眼前的溪水一路向東流去,雖然慢,卻有自己的方向。
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她將下巴抵在膝蓋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整個人仿佛被奪去了靈魂,了無生氣的。
裴頌安從莊雨眠下馬之後,就一直關注著她。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莊雨眠,萎靡不振,失去了活力。當初他從蒼狼國人手中救下她,狼狽之極,但是一雙眼睛閃著亮光,充滿了無限的生機。
周圍炊煙升起,馬兒們在吃草補充能量,將士們挖坑搭灶,撿拾木柴,燒火取暖。他們的乾糧很簡單,是出發時從寧山縣帶的饅頭,如今已是又硬又乾。
陽暉將饅頭和水袋拿給裴頌安:“將軍,吃點東西。”
裴頌安依舊在看莊雨眠,問道:“莊姑娘餓了好久了,你先給她送過去吧。”
陽暉急忙說道:“將軍,莊姑娘的那份我已經給她準備好了,將軍你自己送過去吧。”
裴頌安看著陽暉手中的饅頭,眉頭微皺,但出門在外,夥食方麵隻能這麼簡陋。
他接過水袋和饅頭,剛要向莊雨眠走去,卻又猶豫了。
陽暉問道:“將軍,你怎麼不走了。”
裴頌安握著手中的東西,想著昨天莊雨眠激動的情緒,眉眼微沉:“算了,你給她送去吧,好好勸她吃飯。”
陽暉為難:“將軍——”
“彆廢話,讓她好好吃飯。”
陽暉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裴頌安給打斷了。他隻能硬著頭皮向莊雨眠走去。
莊雨眠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饅頭和水袋,她以為是裴頌安,話也不說,就掉轉頭去。
陽暉不得已說道:“莊姑娘,餓了這麼久了,吃點吧。不然怎麼有精力到京城了。”
莊雨眠聽到聲音,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她說:“是你啊。陽大人,我不餓,你把東西拿走吧。”
陽暉內心歎了一口氣:“莊姑娘,將軍一直在擔心你,他怕你不肯接受他的東西,才讓我來送。不信的話,你回頭看,他一直在看著你。”
莊雨眠條件反射地向後看了一眼,裴頌安的確在看著她。她迅速地撇過頭:“那又怎麼樣了?他不是照樣騙了我那麼久。”
陽暉啞口無言,這事的確是他們將軍理虧,但這事必須得有將軍親自解釋才行。
“莊姑娘,這也是迫不得已。不過,您也不能隨意糟蹋自己的身體啊,吃一點吧,下午還有好長的路了。也當是幫幫我,完不成任務,將軍肯定要責罰我。”
莊雨眠不知道聽見去了哪一句,她接過饅頭和水袋:“好,謝謝你。”
“不用謝。”陽暉趕緊回絕,然後去複命。
莊雨眠拿著饅頭,一口一口地啃起來,平時乾硬的饅頭好似多了一絲鹹味,鹹在了心頭。
裴頌安看著陽暉走過來,問道:“怎麼樣?”
“不怎麼樣,莊姑娘麵色憔悴,看著很傷心。將軍,說實話,莊姑娘沒有做對我們不利的事,還發明了馬鐙,處處為我們著想,我們當時真不該懷疑他。”
他每說一句,裴頌安的臉色就冷了一度,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將整句話說完。
“將軍,要不您還是好好道歉一次吧。”陽暉底氣不足地說完這句話,就溜了。
留下裴頌安一人在風中思索。
太陽慢慢西移,士兵們休息得差不多了,裴頌安便命令大家開始出發,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京城。
他踩著馬蹬,飛身上馬,騎到莊雨眠的身後,說道:“上馬吧。”
莊雨眠看都沒看,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裴頌安頓了一下,直接下馬走到莊雨眠的旁邊,抱起她,就將她放到了馬背上,而他迅速上馬,不給莊雨眠任何掙紮的餘地。
莊雨眠從上一次就發現裴頌安在某些方麵特彆的霸道與固執,所以她也不白費力氣掙紮了,反正再過一下午就到京城了。
裴頌安回到京城時,天色已黑,京城裡的百姓全都閉門休息。
他回京城的事,沒有人知道。城門口守門的士兵直接攔住了他們,裴頌安騎著馬到守城士兵的前麵。
沉著臉道:“本將回來了,開門。”
守城士兵一看是裴頌安,立馬謝罪:“裴將軍饒命,剛剛並沒有看到您。”
裴頌安擺擺手,示意他們快點開門。
守城士兵對視了一眼,他們看向裴頌安身後的那群黑衣人,問道:“將軍,不知道後麵的是什麼?”
裴頌安耐著性子回道:“那些都是刺殺本將的人。開門,有問題我來擔責。”
而裴頌安的騎兵團都住在了城外,他們是不能進入到京城裡的。
這次為了押解刺客,便調了非常少的一部分人幫忙。
裴頌安語氣不好,那兩個士兵也不敢過分惹怒裴頌安,立馬去開門。
臨走之前,裴頌安叮囑道:“天色晚了,不必去吵醒皇上,明早我會自己去麵聖。”
兩個士兵急忙答應。
陽暉按照裴頌安的命令,將這些刺客都關進了大牢。
裴頌安則帶著莊雨眠直接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門前掛著燈籠,守門的人半睡半醒中看到裴頌安回來了,頓時驚醒了,立馬就去院子裡喊管家。
裴管家是跟著第一批回京的軍隊一起回來的,雖然他當時很擔心裴頌安的傷勢,但架不住裴頌安的強硬勸說,便回京了。
裴管家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他氣喘籲籲,麵露喜色,第一句便是:“將軍,你終於回來了?你的傷好了嗎?”
莊雨眠聽到這句話,稍稍有了一點反應,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裴頌安模糊地回答了管家的問題,下馬,將手伸出去,想扶莊雨眠下來。
然而莊雨眠直接忽視,自己踩著馬蹬下來。
下來的一瞬間,莊雨眠覺得自己的大腿內側很疼,騎了這麼長時間的馬,她的大腿內側應該是被磨破了。先前在馬上沒感覺,現在才感受它火辣辣的,不是一般的疼。
裴管家也發現了莊雨眠和裴頌安之間微妙的氣氛,他有些疑惑,他離開的時候,兩個人不是好好的嗎?
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提醒裴頌安帶莊雨眠回府休息。
裴頌安伸手去扶莊雨眠,被莊雨眠冷聲拒絕。
在這麼多人麵前,裴頌安也有些惱了,他從下午一直在照顧著她,她卻不領情,他一拂袖,就離開了。
莊雨眠低頭,向著府裡走去,然而大腿內側的摩擦比她想的還嚴重,她忍著痛慢慢地向前走。
裴頌安走到府裡,想到中午莊雨眠孤零零地坐在溪邊的場景,他便於心不忍,轉頭看莊雨眠有沒有跟上來?
隻見她速度極慢,走路姿勢很不自然,裴頌安一下子就猜出她受傷了。
他心急地走向莊雨眠,疼惜道:“眠兒,你哪裡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