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川站在殿中,目光落在顧矜身上,聽著她的話,薄唇抿成一線,眉宇間隱隱浮現一絲陰翳。
她說得沒錯,他心裡清楚得很。
江山未穩,淮王暗流湧動,朝局如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所有的一切,都得為江山讓步,包括她——顧矜,原也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可如今,這枚棋子,卻好似脫了他定好的棋局。
顧矜似乎察覺到他的沉默,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淺淡,卻透著一絲篤定:“陛下不必為難,臣妾有一想法,陛下可願一聽。”
她緩步上前,俯身靠近蕭臨川,聲音低柔,卻字字清晰,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蕭臨川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此法未免太過冒險。”
顧矜卻笑了,笑意從容,眼底波瀾不驚:“草蛇灰線,伏脈千裡。淮王既不能徹底安穩,也不能被逼得無路可退。欲控其心,需張弛有度,拉扯之間,方能令他始終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朝局上的事,陛下自有大局,那便讓臣妾在後宮替陛下分憂吧。”
蕭臨川盯著她,目光深邃,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他沉默片刻,才低聲開口:“令嬪,你身為後妃,又有了身子,本不必做這些,朕可以找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顧矜抬眸看向他,眼中沒有半分猶豫,隻有一片坦然:“臣妾想待在陛下身邊。既然無法爭奪陛下的真情,便想做一個有用之人,總不能,陛下連棋子都不願意讓臣妾做吧。”
蕭臨川的眉心微蹙,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他想問,她為何總是反複提及所謂的“真情”?
他是一個男子,更是天下的帝王,難道隻能鐘情一人不可?
他張了張口,聲音低啞:“其實你也……”
她的聲音卻搶在他之前響起:“陛下不要說了。”
顧矜的平靜語氣之下,隱隱透出一絲顫抖,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卻終究還是泄露了幾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全力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臣妾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可臣妾也不願再聽心愛之人提醒自己。”
她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睫輕顫,卻始終沒有看向他。她繼續道,聲音低而緩:“若陛下對臣妾還有一絲知己之誼,那就請陛下尊重臣妾,把臣妾當臣子,讓臣妾為陛下衝鋒陷陣吧。”
蕭臨川看著顧矜那挺直的脊背,明明是孤絕的姿態,卻莫名讓人覺得心疼。
他的心忽然軟了一瞬,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了。他想起那日,她在睡夢中說的“不要走”。
原來,那句“不要走”,竟真的是對他說的。隻是她的倔強,讓她寧願隱忍,也不願將那份脆弱表露出來。
他喉頭微動,低低歎了一口氣,語氣比往日多了幾分柔和:“好,朕答應你。但這期間若有什麼事,你一定要讓青槿來傳話給朕,絕不要苦了自己。”
顧矜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卻很快掩去。
蕭臨川抬手,緩緩覆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
那一吻,輕若鴻毛,落下時帶著一絲試探與隱忍,卻又像是某種情感在不經意間泄露。
兩人都愣住了片刻。
顧矜的身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她沒有抬頭,隻是站在那裡,像是一尊完美無缺的雕像,連呼吸都變得極輕極淺。
蕭臨川低頭看著她,目光複雜。
她的絕色容顏近在咫尺,那是他熟悉喜愛的的麵孔,可此刻,他卻第一次覺得陌生,也第一次覺得心動。
他一直以為,那些靠近她的舉動不過是欲望作祟,不過是想征服一個孤高拒絕自己的女人。
可這一吻,卻帶著某種說不清的情緒,讓他內心忍不住在她身上留戀,甚至隱隱生出幾分不安。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怕自己會失控,怕自己會從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看到什麼他無法承受的東西。
一吻既罷,他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承乾宮的大門外。
宮門緩緩閉合,將外界的蟬鳴與喧囂隔絕在外。
殿內隻剩下顧矜一人,清冷的燭光搖曳,將她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孤寂。
她抬手,指尖輕輕觸了觸額頭,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一吻的溫度。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卻連她自己都分不清這笑意到底是苦澀還是甜蜜。
帝王之愛?帝王有愛嗎?
她低垂的眸中掠過一絲嘲諷,隨即又歸於平靜。
或許是有的吧,隻是見多了那些將真情踐踏於腳下的天下之主,她根本不相信有什麼純粹的愛。
權謀之下,情感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甚至連一絲餘地都沒有。她早已習慣了看透,也早已學會了不信。
可也許,正因為心底那一點點不甘與矛盾,她才會創作出白芷——那個在她筆下承載帝王所有真情的女子。
白芷是她的寄托,是她將那些不敢相信的美好化作虛構的容器,賦予她純粹無暇的愛與信念。她讓白芷成為那個可以被帝王真正深愛的人,成為那個她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的存在。
如今,她也不想打破自己的期待。
白芷可以擁有帝王的愛,而顧矜,隻需要擁有自己就夠了。
*
且說趙婉儀是真心熱愛這場宮鬥遊戲,堪稱傳說中的成就收集大佬。
近幾日,宮中局勢愈發微妙,顧矜和慶寧之間暗流湧動,風頭一時無兩。
先是聽說皇上頻頻去顧矜宮中走動,眼巴巴地關心她,結果正巧撞上顧矜私自出宮,龍顏震怒,將她禁足宮中。
此事一出,連帶著整個後宮的出宮概率都隨之被係統調低,玩家們一片哀嚎。
趙婉儀卻從中敏銳地察覺到,這絕不僅僅是一場普通的宮鬥事件。顧矜的禁足背後,或許隱藏著更深的博弈,而慶寧看似得寵,也未必能獨善其身。這種高風險的局麵,稍有不慎便可能成為兩方火力交鋒的犧牲品。她思索再三,果斷選擇遠離,不去摻和這場高端局,靜觀其變才是上策。
不過嘛,宮裡除了那些不好惹的高位,還有些花花朵朵,那些不成氣候的小答應小常在卻完全不在她的顧慮範圍之內。
於是,毀容丸、厭勝之術等手段接連出手,一個個小NPC被她輕鬆“收割”,成就欄上的戰績不斷增加。一時間,趙婉儀忙得不亦樂乎,宮鬥遊戲的樂趣被她發揮得淋漓儘致。
這日,她正坐在自己的宮中,翻看著成就界麵,欣賞那一排排金燦燦的解鎖徽章,心中滿是滿足感。
忽然,白芷身邊的小荷前來傳話。
“趙貴人安,我家小主近日得了一翁江南的油菜花蜜,特意煮了甜茶,想請貴人一同過去品嘗。”小荷恭敬地行禮,聲音柔和有禮。
趙婉儀聞言,眉頭微蹙,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我和白芷素無深交,她突然請我喝茶,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她抬眸淡淡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推拒:“多謝你家主子抬愛,隻是……我與貴人素日並無往來,實在不敢叨擾。”
小荷卻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張花箋,雙手遞上:“小主說了,還請貴人先過目這花箋,再做決定。”
趙婉儀狐疑地接過花箋,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隻見花箋上赫然寫著四個字:“有獎評價”。
小荷見補充道:“我家小主特意交代,這花箋是貴人獨有的,後宮之中,唯有您一人可得。”
聽到這話,趙婉儀心中猛地一跳,隱隱有些激動:獨有的?後宮隻有我一份?這難道是遊戲裡的VIP專屬渠道?遊戲策劃真是越來越懂整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麵上卻不動聲色,端正坐姿,輕輕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請回稟你家小主,我稍後便到。”
趙不多時,她便盛裝出發,隨小荷一路前往鐘粹宮。
剛踏入宮門,趙婉儀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瞬——鐘粹宮內沒有那些俗豔的裝飾,簾幔是杭綢蘇繡的,色澤素雅,紋路精致,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案幾上的擺件也不多,但每一件都顯得價值不菲,仿佛在無聲地宣示著這裡主人獨有的尊貴地位。
“果然是天命女主的氣場。”趙婉儀心裡感慨,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幾眼,“商城裡那些帶特效的裝飾,在這裡簡直不值一提。好東西就是這樣,不需要花裡胡哨的特效加成。”
小荷將她引入正殿,白芷早已端坐在主位上,身著一襲素雅的月白色宮裝,襯得她如同畫中人一般清麗動人。她見趙婉儀進來,便微微起身相迎,語氣溫柔:“姐姐請坐,今日得了些江南的油菜花蜜,煮了甜茶,想著姐姐素來品味獨到,便請您過來一起嘗嘗。”
桌上早已擺好了兩盞甜茶,茶香撲鼻,顏色清透,茶盞則是上好的汝窯青瓷,連杯沿的釉色都溫潤如玉。
趙婉儀卻不敢輕易動杯,畢竟宮鬥遊戲裡茶杯裡下毒這種橋段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正準備翻出背包裡的銀針試試毒,卻聽見白芷忽然開口。
“姐姐不必擔憂,今日是……係統,安排我請你過來,不過有些想聽聽姐姐的知心話。”
趙婉儀的手頓在半空,抬頭看向白芷,眼中滿是狐疑。這白芷可是個NPC,怎麼能說出“係統”二字?
她心中一沉,隨即又一轉念:既然NPC開口提到“係統”,那八成是策劃安排的特殊劇情或者評價測試了。
想到這裡,她頓時放下心來,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的笑意:“真是這樣啊,那多簡單,直接說就行嘛哈哈。”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端起甜茶,不顧儀態地大口啜了幾口,甚至還砸了砸嘴,讚道:“嗯,味道不錯!”
這一舉動,白芷和她身後小荷看到趙婉儀大變的舉止,都似愣住了。小荷微微張著嘴,眼神中帶著些許驚愕,而白芷則定定地看著她,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痛楚,但這表情很快便被她掩蓋了下去。
白芷沉默片刻,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似乎在斟酌著什麼,終於開口:“你……覺得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