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儀聽了白芷的問題,愣了一瞬,隨後心中一陣無語。一個NPC問這麼深奧的問題,還搞開放性主觀題?這策劃是覺得她腦子太清閒了吧?
她正琢磨著怎麼敷衍過去,白芷卻揮退了小荷,輕聲道:“姐姐不必擔憂,暢所欲言即可。”
說罷,她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遞到趙婉儀麵前:“這是我從家中帶來的私物,算是一點心意。”
趙婉儀接過玉佩,低頭一看,頓時眼前一亮。這玉佩雖說成色比不上那些商城限量款,但紋飾古雅精致,她逛遍商城都沒見過這種設計。
策劃組的審美終於在線了?還是說,這是一件隱藏道具?
她連忙把玉佩攥進手裡,嘴上卻故作隨意地笑道:“怎麼說呢?你是天命女主,這個設定雖然不算新奇,但總歸是給了玩家一個奮鬥的終極目標吧。”
白芷抬眼神中似有一絲探究:“終極目標?”
趙婉儀笑得更隨意了,語氣帶著幾分調侃:“嘿嘿,對啊,用金錢和努力打碎‘真愛不破’的定律,有什麼比這更爽的嗎?”
白芷的神色微微一變,眼底浮現出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情緒波動。
趙婉儀見狀,以為自己說得不夠直白,又補了一句:“不過依我看,你這個天命女主的存在感似乎有點太弱了,不夠帶勁兒,你知道吧。”
“……不夠帶勁?”
趙婉儀點點頭,語氣隨意得像是在點評一款遊戲皮膚:“你說你有那麼好的天賦,皇帝無論如何都愛你哎。你不應該力爭上遊,好好用點手段鏟除異己嗎?你可是天命女主哎,就這麼端著,有點太無趣了。”
聽到“無論如何都愛你”這幾個字,白芷的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眼底的光卻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掐滅了。
怪不得……
她和蕭臨川的相遇,雖美,卻遠不到什麼刻骨銘心的地步。
可她依然為那幾日短短的相處,苦等了十年,她明明記得少時自己也愛著紅,愛縱情山野,可遇到蕭臨川之後,她就成了一個和以前不一樣的纖纖淑女。
寫蕭臨川欣賞的簪花小楷,彈蕭臨川愛聽的高山流水,甚至連每一個微笑的弧度,似乎都在為取悅蕭臨川而存在。
她以為那是她自己為了愛的選擇,殊不知,這一切早已被寫好,被安排,被操控。
“無論如何都愛你”——這句話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割開她的心。她以為自己是特彆的,是獨一無二的,是他三千寵愛中唯一的例外。
可現在才明白,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會愛她。
蕭臨川的深情,竟然從一開始就與她無關。
她竟然還有一瞬間天真的以為,所謂“天命女主,推動劇情發展”的意思,是在指她是唯一可以主宰天命的女人?
原來不是。
“天命女主”的意思,不過是天命規定她,注定隻能做蕭臨川的女人。她的存在,她的意義,她的全部,竟然隻是為了愛他、被他愛。
多麼可笑,多麼荒唐。
趙婉儀看著白芷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她連忙擺擺手,想要補救:“啊,我不是說你這個人設做得不好哈!你彆誤會!反正你問我建議嘛,我就隨便說說。不過我也建議你先彆亂改,等我拿完宮鬥成就再說,不然你要是和那個顧矜打對台,我們這些玩家更沒有活路了。”
“顧矜?”白芷的眸光微微一動,抬起眼看向趙婉儀,語調平靜,卻隱隱透出幾分探詢,“你是說,令嬪也是……”
話到一半,她忽然頓住了,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唇角微抿,沒再繼續說下去。
趙婉儀卻渾然不覺,仍舊興致勃勃地說道:“話說,你知不知道令嬪的專屬評價怎麼觸發呀?她那邊的限量獎勵是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她的難度特彆高,什麼角色說明都沒有,感覺要拿滿成就實在太難了!”
白芷低垂著眼,聲音輕輕:“彆的NPC……我也不清楚。”
趙婉儀見白芷沒有彆的問題,便笑著起身:“好啦,那我走啦。下次有好事記得找我哦!”
白芷卻在她轉身時開了口:“姐姐。”
“謝謝你今天的話,不過,還請你不要對外人提起。”說完,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這玉佩,我隻有一枚。”
趙婉儀低頭看了看手裡那塊玉佩,頓時眼睛一亮,她本來還想著一出門就去玩家論壇炫耀,但聽到白芷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這塊玉佩更顯珍貴了,仿佛自己得到了什麼獨一無二的獎勵似的,忙不迭地答應:“你放心,我嘴巴最嚴了!絕對不多嘴!”
*
趙婉儀離開後,白芷靜靜地坐在原地,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眼眶早已紅腫,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被限製的,遠遠不止是命運。
還有性格。
心地純善,溫柔端正——這是她的“人設”,也是她的枷鎖。
她甚至做不出砸碎杯盞、掀翻桌案的舉動。怒火燒到胸口,卻隻能化作無力的歎息。那些該有的憤怒、該有的反抗,似乎都被天命剝奪了。
就像此時此刻,她甚至還來不及為自己剛剛論證的既定命運感到悲傷,就開始為顧矜感到擔憂。
那一日,她親眼看到顧矜崩潰的場景。她以為顧矜也是一個所謂的“玩家”,是那些能操控一切的外來者。可現在想來,顧矜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怎麼會是裝出來的?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困在這個世界裡的可憐人?
白芷越想越心驚。
她記得少年時的顧矜,和現在完全不同。那時候的顧矜雖是將門之後,卻體弱多病,性格柔弱,凡事都沒主意,總是依賴他人。而現在的顧矜,剛毅果斷,目光如刀,步步為營,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也是被“劇情”限定了人生嗎?
那她的命運,又是什麼?
白芷心中湧起一陣懊悔,自己竟然曾懷疑過顧矜……她怎麼可以懷疑她呢?
念頭剛起,白芷的心猛地一沉。不好,若自己真的是“天命女主”,那顧矜呢?按照“劇本”的邏輯,她必然隻能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可趙婉儀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這宮裡,哪裡有什麼好命的配角?無非都是宮鬥的犧牲品,是墊腳石罷了。
顧矜會不會也是……
白芷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一陣慌亂和窒息般的恐懼襲來。她忽然感到強烈的不安,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她眼前悄然流逝,而她卻無能為力。
不行,她必須去告訴顧矜!她必須提醒她,必須讓她知道,她們都被困在這座命運的牢籠裡!
“矜矜……”白芷低聲喚了一句,猛地站起身,也顧不得整理衣裙,快步向承乾宮而去。
承乾宮宮門緊閉,自從蕭臨川因顧矜出宮一事大發雷霆後,整座宮殿便被禁足。如今已是深秋,連宮門口的落葉都無人清掃,厚厚地堆積在地上,透著一股冷清的蕭索之意。
白芷推開承乾宮的宮門,滿心的焦慮與不安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害怕顧矜真的如自己所想,是被命運推向深淵的“犧牲品”。她害怕自己來晚了,害怕顧矜已經在這場無形的棋局中失去了更多。
然而,當她踏入承乾宮,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愣住了。
金黃色的銀杏葉鋪滿地麵,風一吹,葉片輕輕翻動,帶著一種秋日特有的靜謐與溫暖。顧矜的躺椅放在銀杏樹下,陽光灑在她身上,柔和地勾勒出她的輪廓。
她正低頭逗弄著一隻雪白的小狗,那小狗調皮地在她腳邊打轉,顧矜時而輕笑,時而伸手撓它的下巴,眉眼間儘是溫柔的笑意。
白芷的目光落在顧矜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是顯而易見的孕像。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柔和的母性光輝,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是那麼幸福、安然,仿佛世間的一切風雨都與她無關。
聽見腳步聲,顧矜抬起頭,看到白芷的身影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阿芷,這麼久了,也隻有你肯來看我。”
她的聲音依舊熟悉,帶著一如既往的親切與溫暖,仿佛她們之間從未隔著那些複雜的宮廷爭鬥與命運的枷鎖。
白芷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本來滿心焦急,想著要告訴顧矜真相,要提醒她她們不過是命運的囚徒,可此刻,看著顧矜臉上那樣的笑容,她忽然覺得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
她不能說。
不行。
無論顧矜拿到的是什麼樣的劇本,此時告訴她所謂的“真相”,都太過殘酷了。
看著她現在的模樣,白芷忽然覺得,如果顧矜真的能在這場命運的棋局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打破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