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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富察岑月看著眾人走後,臉上的笑容漸漸寡淡了起來,似天邊的孤月,帶著清冷的華光。

“月光紗,可是好東西呢。”

富察岑月歎息般念叨了一句。

綠水聽到耳裡,打發走了屋內伺候的宮人,斟了一杯茶過來,輕聲道:“福晉,月光紗再稀奇也抵不上這茶,這是前兒皇上賞賜的六安瓜皮,今年雨水多,下麵就上供了不足一斤,皇上知道您愛這口味,特意吩咐全部送到了我們府上,可見您多得皇上看重,福晉嘗嘗。”

富察岑月接了瓷白小盞,一下一下撥弄著茶蓋兒,眉間蹙起,“我那是眼熱那月光紗啊,什麼樣的好東西我沒見過?能得皇阿瑪看重,我自是欣喜,可王爺他,最看重的還是富察冉煙啊,陳氏好歹是皇阿瑪親自指的,竟也不顧情麵,連夜去了她的院兒。”

“富察格格是愈發放肆些了。”

岑月放下茶盞,右手指尖輕點了點額頭,“自從她生的小格格年初感染風寒去了,她的性子便愈發古怪了些,你沒瞧見,黃氏不過說了一句,她便是要落淚珠子了,若是王爺瞧見了,還不得以為我這福晉連同後院眾人欺負她呢。”

綠水上前一步,一麵為岑月按揉著太陽穴,一麵緩緩道:“富察格格雖說於福晉同姓,可出生到底是上不得台麵,那架子做派,與秦樓楚館裡拿矯賣俏的妓子有什麼差彆,奴婢前幾日問過給她看診的太醫,說是她頭疾愈發厲害了,夜夜不能寐,便是她再怎麼得王爺寵愛,奴婢看著也不是個長命的。”

“這話可不能再提了,她是妓子,那王爺又成什麼了。”

綠水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跪了下來,“奴婢一時嘴快胡言亂語,福晉莫怪。”

“起來吧,你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記住了,一言一行都需謹慎,今日的話若是傳到王爺耳中,我也保不了你。”

綠水心下一顫,害怕的叩頭,“奴婢記住了。”

岑月輕輕嗯了一聲兒,沉吟半晌,才又道:“你去找太醫的事兒可彆讓人瞧見了。”

綠水抬起頭來,“奴婢謹慎的很,福晉放心。”

岑月歎了口氣,視線望著一旁榻上精致的撥浪鼓,情緒又惆悵了起來,“如今府中子嗣唯有我和富察冉煙所出,她為王爺生下了大阿哥,大阿哥是長,我的永璉是嫡,若是沒有大阿哥,我的永璉便是身份最珍貴的嫡長子。”

綠水忙勸解道:“福晉,咱們二阿哥雖說比大阿哥小了兩歲,可從小便聰穎,便是皇上和王爺也偏愛有佳,王爺的心結您最是明白,便是大阿哥與富察格格再怎麼折騰,也是越不過我們二阿哥的。”

岑月會意,微微一笑,轉移話題,“今日我瞧那陳氏軟弱,且眼皮也太淺了些,到底家室一般上不得台麵,

你前幾日說她家與的素雲家的事兒,到底是素雲家的太過猖狂些,你明日準備些東西給陳氏送過去,至於素雲,既然放她歸家了,以後便不用見了吧。”

“是。”

“前兒我們院裡斟茶倒水的宮女去哪兒了?”

綠水低聲道:“那宮女長相十分出眾,也不知內務府是什麼心思兒,把這樣的女子分到福晉院子裡來,奴婢思來想去,還是送出去的好,便改了個綠沁的名兒,送到陳格格房內去了。”

岑月淡淡一笑,親切拍了拍綠水的手,笑笑不語。

陳嫵與住在同一方向的格格蘇氏一同回來,格格蘇氏名喚玉蘭,她身姿修長,膚色白淨,容貌算是中上,住在玉酥軒不遠的靜月齋,她也是漢人民籍,因此見了陳嫵便顯得格外親切些。

陳嫵:這位蘇格格瞧著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若是放在現代社會,怕是個社牛的存在啊。

蘇玉蘭自以為摸透了陳氏的性子,看了看身後青黛捧著的月光紗,笑著試探道:“陳妹妹,你真就安心收下了這月光紗?”

陳嫵腳步一頓,麵有困惑。

毫不避諱道:“蘇姐姐,這月光紗輕盈光彩,如月華流灑在錦緞上,我出身小門小戶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好東西,富察格格既然送我了,我自收下便是,莫不是她並不舍得這好東西,不是成心送我的?”

蘇玉蘭眼眸中不屑之色飛速即逝,假意奇道:“妹妹也太過單純了些,你沒瞧見黃格格就沒有收富察格格的東西?”

陳嫵麵上一片稚色,頷首中略帶歡喜,“瞧見了啊,這不,她不收,正好富察格格把這兩匹月光紗都送我了。”

陳嫵愛不釋手的又摸了摸青黛手中的月光紗,一副得了便宜的滿足模樣。

蘇玉蘭認真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一臉單純,做不得假,隻好搖了搖頭,與她邊走邊道:“妹妹初入府中,有些事情還不知道,在咱們這些人眼裡,這月光紗便是再怎麼稀奇,也比不上王爺的寵愛,黃格格一月裡就得見王爺兩三日,可富察格格卻也分走了,便是送她月亮,她也不會稀罕的。”

說完又看了看陳嫵,瞧了瞧四周沒有旁人,才忍不住上前握著她的手推心置腹,“好妹妹,你昨兒頭一日進府,富察格格便如此拂了你的臉麵,也不知道府中的小人會如何一議論你呢。”

陳嫵睜著一雙杏眼認真聽完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蘇姐姐是說,昨日富察格格從我院子內喚走了王爺,我不應該收了這月光紗輕易了了此事?收了便顯得我好欺負是不?”

見她終於懂了,蘇玉蘭眼眸之中幽光一閃,輕輕點了點頭。

陳嫵掙脫了她的手,往她臉上凝了一眼,轉眼間嘴角便掛著清甜的笑意,似不明白,“可是是王爺要走啊,我便是不願意放王爺走,王爺也不會聽我的啊,走與不走,都在王爺,不在富察格格。”

“若是府中下人議論嚼舌根,我自去拿了人送到福晉跟前,由得福晉處置。”

蘇玉蘭不想她竟然是這樣的想法,臉上愕然得差點掛不住溫婉的笑容,眼角不自覺抽了抽,這是什麼人啊,怎麼不安套路出牌。

兩人已經來到花園小徑的分叉路口,陳嫵還是故作無知的率先行禮,“蘇姐姐,這月光紗我喜歡的緊,這就回去做身衣服,就不陪姐姐了。”

蘇玉蘭勉強道了聲好。

兩人一道向東直達玉酥軒,一道向西便是靜月閣。

陳嫵走了幾步,直到遠處沒了腳步聲,才立在小徑旁撫了撫鬢邊的發絲兒,又拍了拍胸口,心頭嘀咕著著:從今的情形看來,以後的日子不無聊咯呀。

到了玉酥軒,已經是午膳前後了,一上午在福晉的院子裡裝聾作啞看了熱鬨,雖然她自己保不齊也成了彆人眼中的熱鬨。

陳嫵略顯疲態的坐在榻上,青黛最是機靈有眼力兒見,放下了手中的錦緞便過來給她捶背捏肩,吐槽道:“格格,奴婢瞧那蘇格格也不是個好相處的,就她那心思也太明顯了吧。”

青黛從前混跡市斤,形形色色的人瞧了不少,對於這蘇格格,她是一眼便瞧了個分明。

陳嫵那會不知道,她翻了個身,似譏似諷,“她這是看著我傻,想拿我當槍使呢,我偏不如她的願,給我下套,咱們關上院門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何必去惹這些是非。”

她隻想當路人甲看戲,可沒想著上台去演,對於蘇玉蘭,她隻能裝傻充愣,謝謝,不約。

青黛一邊捶肩一邊認同的點了點頭,轉眼又道:“可奴婢瞧這富察格格,這做派也太...”

陳嫵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不以為意,“這院子裡的女人,各有各的做派,有她這樣的,咱們以後看的熱鬨定不少。”

“可若是王爺下次來,她又來搶可怎麼辦?”

陳嫵卻不放在心上,擺擺手不在意道:“她要來搶,也要看王爺願不願意再去才是。”

她陳嫵雖說隻想著過安穩日子,可也不是不明白,要想過的好,得在那位正主兒心裡留下點東西才是,既然入了這潛邸,她也不會真像個麵團兒似的,任人揉搓。

若這陳氏真是個麵團似的人,也不會在乾隆的後宮中活到九十多歲!

陳嫵心裡明白,幾個女人便是爭的和烏雞眼兒似的,男人不愛,便是打破了頭,也就那樣。

就好似在現代,原配抓小三,一般在現場都是按著小三使勁打,要她說,這事就該抓著男人打才對了,畢竟打了這小三,以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的小四、小五。

可隻要解決了男人的問題,那所有的事情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綠沁乖乖立在一旁,見了天色時辰便安靜退出房門,找了小寧子去膳房取膳去。

回了屋內,瞧見桌上擺放的月光紗,便斟了一杯茶送到格格手中,問道:“格格,這月光紗可要收起來?”

陳嫵喝了口茶,眼光落在桌上的兩匹布上,正好無所事事,自己便給自己尋些樂子,她搖了搖頭,“放在哪兒吧,這麼好的料子不用也是可惜了,我下午來做身兒衣裳。”

“格格,府內有針線房,不如尋了人過來,你給她們說了款式花樣,讓她們做好送過來,也不用你動手。”

“不用,索性無事,我自己做就成。

而且我這衣服隻有我自己能做。”

陳嫵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

她話音剛落,就見小寧子提著膳盒回來了,綠沁見了,便與他一同擺好了膳食,又伺候著格格淨了手,才去用膳。

陳嫵今早就用了一碗稀粥和幾個餑餑,此時對王府內的菜肴十分好奇,畢竟這可關係著她今後的生活水平呢,陳嫵坐在桌前,看了看今日的午膳,一道鹹水鴨子,一道芙蓉豆腐,一道白汁兒魚花,並兩道時蔬、一道靚湯。

雖隻是小小的格格,可這待遇真是妥妥的啊,陳嫵也是滿足了,畢竟她前兒十幾年日日夜夜的做繡活,也不能日日吃這些,難怪還是皇家好啊,古往今來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進來。

還不容她感歎,門外便傳來人聲,一小太監走了進來,跪在地上。

“格格,王爺今日用膳時,見雪花雞子用的香甜,正好惦記著格格,便吩咐奴才送過來給格格嘗嘗,順便告知格格一聲,王爺今兒晚上在玉酥軒用膳。”

大老板晚上過來用膳,那她不是又有口福了,想到這兒陳嫵含笑道:“有勞公公跑這一趟了,還請公公回去回王爺一句,妾身多謝王爺惦記,青黛。”

青黛立即從抽屜裡抓了幾十個銅板放在小太監手中。

小太監道了謝,便弓著身子退出了屋內。

陳嫵瞧著桌子上的菜色更加滿意了,看來伺候好了大老板,她這待遇便肉眼可見的一步步好了起來啊。

香甜的用過午膳後,陳嫵便開始打瞌睡了起來,她倚在軟塌上,與青黛、綠沁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話,眼皮子漸漸沉重了起來,不多時便徹底睡去了。

青黛與綠沁兩人相視一笑,都安靜了下來。

等陳嫵午睡醒了過後,已經是用點心的時辰了,她還惦記著今早得的兩匹月光紗,興致勃勃的吩咐綠沁尋了針線籃子,擺了月光紗在桌上,自顧自的開始描起了樣式來。

這月光紗輕薄如毛,入手柔軟,閃著一層層粉白變化的光澤,與前世的真絲大差不差的,的確是難得的好東西。

青黛與綠沁在一旁伺候著,見陳嫵動作嫻熟,不到一刻鐘,便有了裙擺的雛形,隻是這樣式,綠沁是越看越不明白。

“格格,這衣裳的裙擺會不會太短了一些,”綠沁見格格一剪刀下去,那整批的月光紗便成了兩截兒,又見這衣衫款式既不像是氅衣,也不像是襦裙,忍不住出身問道。

陳嫵垂首在桌麵上,聞言提著紗在身上比劃了一下,道:“不短不短,我覺著剛剛好了。”

她做的並不是如今傳統的宮裝,而是模仿者前世曾經看過的清漢女的衣裙款式,把氅衣改短至膝下,又作了馬麵裙搭配著,鑲邊撚襟,左右開至腋下,開衩的頂端又裝飾有雲頭。

剩下的半匹料子,陳嫵思索了一瞬,便有了想法,真絲的料子做睡衣是最好的。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條吊帶真絲睡衣便有了輪廓。

漸漸的衣衫愈發工整了,陳嫵抬起頭,動了動僵硬的脖頸,滿意的點了點頭,才發現不知不覺竟然日頭已經西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