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第4章

第二日一大早,陳家幾人都起來了。

陳嫵照例出門買了兩份甜湯,路過鄰居大嬸兒的攤位前,又被她喊住了。

李大嬸眼尖的在人群中看見了陳嫵的身影,她揚聲把人喚到自己跟前,又麻溜兒的用油脂布裝上包子給了自己麵前的客人,接過彆人遞過來的銅錢迅速放回自己麵前的荷兜裡。

才對一旁的陳嫵說道:“羅家那幾間屋子真不租給先生了?”

轉瞬又滿臉憂愁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家那小子今日沒去講館,在家差點沒把我煩死了,今日一早,我便打發他和他爹去鄉下收肉去了。”

李大嬸兒平日裡自己在胡同裡擺攤賣肉包,她家相公便在隔壁支了個攤子賣豬肉,攤上的豬肉都是自己去周邊鄉鎮收上來的,價格要便宜不少。

見陳嫵沒說話,李大嬸便知道這事看來是不好辦了,唉聲歎氣了一會兒,便又利落的撿了幾個包子放在陳嫵的懷中。

“你回去給先生說,羅家的宅子不租就不租了,大不了咱們街上的鄰居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個便宜點的地兒,讓孩子們繼續讀書才是。”

李大嬸自己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單純的小婦人一個,可她也知道若是陳先生的講館開不下去了,這兩條胡同上幾十個孩子便沒有地方上學,不上學便沒有出路啊。

想到自己家的兔崽子長大以後也和自己一樣擺個小攤,她是不願意的,咬了咬牙,對一旁的陳嫵道:“你去與先生說,我去找隔壁幾家商量看看,再苦也要給孩子找個上學的地兒!”

說完,不等陳嫵反應,便迅速收拾了攤位上的東西,又讓旁邊擺攤的鄰居幫忙看一眼,便匆匆離去。

看著李大嬸風風火火離去的身影,陳嫵還來不及呼喊便已經不見人影了。

與風風火火的李大嬸相比,陳嫵顯然淡定了許多。

無奈看了看懷中的包子,她進了正屋,便見陳延璋已經洗漱過了,她娘與她平日裡最是淘氣的弟弟,此時都安靜的坐在一旁。

她進了廚房,拿了碗筷出來,“爹娘,小弟,吃飯了。”

陳延璋點了點頭,起身坐在凳子上,看了看桌子上的包子也沒啃聲,安靜的吃了起來。

一旁的陳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陳星辰在一旁一會看看爹,一會看看娘,不時還要對陳嫵眨眨眼睛。

陳嫵看著都替他累,便側過身姿用膳,不去看他。

對比陳延璋的泰然模樣,陳母顯得有些心憂,若是講館開不下去了,他們家便又少了一份收入,少了一份收入意味著老大娶媳婦的日子又遙遙無期了,陳嫵又要不停的接繡活,星辰這孩子也要上山下河的滿上遍野去尋野味。

想到此處,陳母忍不住問出口,“羅家真不把宅子租給我們了?”

見陳延璋沒說話,又愁眉道:“不如在周邊胡同尋尋看,能不能找個價格合適的,老大與對門吳家的小姑娘情投意合,我還想著今年年底咱們去吳家提提,在怎麼也要試一試的,你這講館若是不開了,老大與吳家的事情怕是要黃了...”

吳家在前街上開了一家米鋪,家境要比他們家好上不少,吳家的小娘子與老大從小便情投意合,隻是吳老爹有些嫌棄陳家窮酸,故一直沒同意這份婚事,若陳家再失了講館這份進項,怕是老大與吳家小娘子隻有緣無分了。

“好了,”陳母絮絮叨叨的話讓陳延璋聽的心煩,那老吳家嫌棄他家窮,他還嫌棄吳家滿門銅臭呢,隻是老大那孩子喜歡,他才沒過多反對。

陳延璋放下碗筷,“講館的事情不用操心,昨日...”

話還未說話,就聽見院外傳來陳家大哥陳承安的聲音,“爹娘,小妹,小弟?我回來了。”

“是大哥,大哥回來了,”陳星辰猛的從凳子上站起來,向門外衝出去。

陳家老大陳承安在長榮大街的浠樓做賬房學徒,一個月也就兩日假期,平日都住在酒樓內,很少回來。

幾個鼻息後,就見陳星辰與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進了屋。

這男子相貌清秀,與陳嫵相貌極為相似,文質彬彬,正是陳家老大陳承安。

“爹,我聽聞羅家的宅子不租了?”

陳承安也是昨兒夜裡下了工才聽見此事,他知道他爹如今最在意的便是這講館,或許是從前的經曆讓他自覺懷才不遇,便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這講館之上,他怕家中因為這事出岔子,便一大早請了假,趕回來看看。

“這是我這個月的工錢,娘你拿著,在周邊胡同裡看能不能尋個差不多的宅子做講館。”

“這...”陳母看著長子遞過來的錢袋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接。

陳延璋站起身來,看了看長子手中的錢袋子,臉上難得露出笑意,“把錢收回去,講館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昨日來家中的貴客說了,此事自有解決的法子。”

“貴客?”

陳延璋擺擺手,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陳嫵在一旁看著,又見一旁陳母聽了此話便安心十足後,心中再一次對昨日來家中的人的身份猜測了起來。

另一頭,住在胡同街頭的羅家,也正在商議著此事。

坐在上首的羅家家主羅元勝,四十出頭的年紀,留著一把青羊胡須,此時正開口,“晃兒,你昨兒可與陳家那老小子說好了,我們家的宅子要收回來另做他用。”

坐在下麵的羅晃嬉皮笑臉地開口,“爹放心,兒子和陳老頭說的明明白白的,今日他若是不把講館給我騰出來,我自己把他的東西給丟到門外去。”

羅元勝對於兒子粗魯的處理態度不置可否,又道:“你姐姐過段時日就要歸家了,她在寶親王府伺候了這麼多年,這次是福晉恩典,提前放你姐姐回來,可想而知你姐姐在福晉跟前多有臉麵,咱們家以後就靠著與福晉這點關係了,這宅子收回來後你好生打整一番,按照你姐姐的喜好規整,若是她開心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羅家是漢軍旗,他的姐姐從前是小選進宮的,後來分給了寶親王福晉身邊當丫鬟,據說在福晉身邊很是體麵,寶親王福晉是誰?京城上下皆知,那是未來的主子娘娘!

因著有這層關係在,羅家在帽兒胡同內是十分張狂。

這次羅家的女兒是蒙主子恩典,賞賜了東西放她提前歸家,羅家雖然可惜不能在福晉身邊伺候了,可也得意自家女兒能有這份恩典。

又因著帽兒胡同的這間宅子十分狹小,便想著把前頭做講館的房子收回來,給歸家的女兒做閨房,才引出這些事來。

“爹放心,兒子把這事處理的妥妥當當的,定讓姐姐回來住的安逸舒心。”

羅元勝點了點頭,便不在意這事了。

羅晃出了家門,便往講館而去,在路上與他平日裡鬼混的幾個狐朋狗友彙合後,幾人便一同奔著講館去了。

到了講館,果然見陳家的東西還在屋內,羅晃深色陰沉,“這姓陳的真當老子是吃素的,不敢動他的東西是吧。”

跟在身後的一人也上前煽風點火,“就是,晃哥兒你和那老小子打了招呼了,那老小子還沒搬,看來是沒把晃哥兒放在眼裡啊。”

另有一人又道:“這陳老頭在胡同內有些威望,惹惱了他也不是好事,要不晃哥兒把這些東西拾掇拾掇給他送過去?”

羅晃一聽,頓時更氣了,他一腳把門踹開,又接連踹翻了幾張桌椅,憤憤道:“有些威望又如何,這帽兒胡同還是得看我羅家的,敢把老子的話當耳風,老子這就給你長個記性!”

“兄弟們,幫我把這些桌椅板凳全部扔出去,點個火把,全都給我燒了。”

原先那人上前一步,遲疑的勸解著,“晃哥兒,這會不會太過了,不如我們把東西丟出去就好,點火這事,要是惹出麻煩就不好了。”

羅晃在帽兒胡同內稱王稱霸慣了,什麼時候會聽彆人勸阻的,更何況他從來沒把陳家放在眼裡,眼前這人三番兩次為陳家說話,已然引起他的不滿。

羅晃臉色漆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吳冰,你若是不願意與我混了,自己離去便可。”

“羅哥說笑了,兄弟不是這個意思,”那吳冰訕訕道,低著頭搬起東西來。

陳家。

用過早膳後,陳延璋也沒出去,呆在梧桐樹下看書,他如今一掃從前的情緒低迷,心境上好似有了很大的改變,從前那張寡言的臉上,露出了幾次笑意,就陳嫵今日看到的,算下來便不下五次。

因著陳承安還要上工,陳嫵便收拾了些東西裝在一個包裹內,送他出門,“大哥,這裡麵裝了些醃菜,還有我做的幾雙布鞋,你回去後記得把醃菜單獨存放,免得串了味兒。”

陳承安看了看手中的包裹,笑了笑,揉了揉陳嫵的發頂,“少接些繡活,你大哥也在掙錢了,用不著你這麼拚,你與娘做會兒繡活就要起身走走,歇歇眼,特彆是你,彆年紀輕輕的就壞了眼睛,以後可不好嫁人了。”

陳嫵不滿拍開了他的手掌,撇了撇嘴,“不嫁人最好,買個相公回來也是一樣的。”

這話太過出格,可陳承安卻不驚訝,可見陳嫵這想法不是一天半天的,陳承安無奈地又敲了敲她的額頭。

陳承安正要轉身離去之時,隻見陳嫵突然驚訝的指著煙袋兒胡同的方向,“大哥,你看著火的是不是講館方向?”

講館位於帽兒胡同和煙袋胡同之間,此時正起著濃煙,時而還能看見衝天的火光。

陳承安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眼神冷了下來,“這羅家太可惡了,竟然敢放火。”

陳嫵白著臉搖了搖頭,道:“在京城縱火可是大罪,羅家的大人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估計是羅家那跋扈的羅晃,不知天高地厚才做的這傻事。”

火光衝天而起,帶起滾滾濃煙,不多時整個帽兒胡同的人都跑了出來,對著起火方向指指點點。

“這羅家膽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縱火?”

“你怎知道是羅家縱火?”

“你看起火的地點是不是講館,昨日羅晃可在胡記酒家說了,若是陳先生不把東西搬走,他就一把大火全燒了。”

“天啊,這羅晃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誰說不是呢,可誰叫人家有個好姐姐,在寶親王福晉身邊伺候,寶親王福晉是誰?那可是未來的主子娘娘!”

“噓,你小聲一點,不要命了。”

...

陳延璋聽見動靜,此時也背著雙手從屋裡走了出來。

看見起火的方向,他忍不住黑了臉,“羅家庶子,不堪為人。”

陳嫵看了看四處直衝天際的滾滾濃煙,一雙柳葉眉糾在一起,一時也沒了主意,“爹,這可怎麼辦?”

這樣大的活,兩個胡同街道緊密,住著不少人家,若是一個不小心,整條街都可能燃起來,這羅晃膽子也忒大了些。

陳延璋望了望天,臉色難看的很,道:“先等等看。”

這時人群之中傳來一陣略顯得尖銳的聲音,“陳延璋陳先生可在?”

這聲音尖銳高亢,與一般的男聲不同。

陳延璋一點也不差異,反倒是鬆了口氣,挺了挺身子,望著人群中氣十足的回道:“陳延璋在此!”

(陳延璋:唉呀媽呀,等了這麼對年,沒想到還能混個官身。

太監:不好意思,沒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