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圓形餐桌前,母親正在給餘清言盛一坨褐色粘稠狀的物體。
“今天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
......
頭頂上,巨大的白熾燈照得人晃眼睛。
“這是什麼?”
看著滑落在自己盤裡的不明物體,她有幾分嫌惡地抬頭看向父母。
“胡蘿卜混芹菜,健康又美味。”
一旁的父親從狼吞虎咽裡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餘清言:.........
她今天中午在聽到安傑森的真實身份後窘迫得要命,想也沒想就轉身離開。甚至連午飯也沒吃,此刻正餓得要命。
“你們不能點外賣麼?”
於是她帶有些情緒地推開眼前的瓷盤,放下刀叉。
.....
“這可是我花半小時做出來的.......”
氣氛安靜了半晌,爸爸才有些委屈地開口說道。
“那你說說你這個好吃麼?”
餘清言就事論事。
.....
“不好吃。”
“那不就對了。”
.......
以前在國內的時候就有許多人羨慕餘清言家庭風氣開放。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即使餘清言帶回來個女孩兒,父母也會笑著說恭喜。
對此餘清言表示:雖然女孩兒很好,但我是直的。
聽到他們的對話,媽媽忍不住歎了口氣:
“可是外賣很貴。”
“除非你願意用你自己的零花錢買,否則我們大概率是不會訂的。”
餘清言:萬惡的資本家.......
....
今天中午她發現身邊的人就是安傑森後,立馬窘迫得不行。
“對....對不起。”
舌頭跟打了結似的,怎麼都捋不直。
“什麼?”
聽到她的話,安傑森一臉笑意,湊得近了點,似是沒聽清。
於是餘清言又重複了一遍,偷偷看對方反應。
“不不不,我真的很傷心。”
安傑森的睫毛從側麵看特彆長,可能是占了基因優勢,宛若一個洋娃娃。
“我的確非常絕望,正如你所說,非常。”
......
餘清言看著對方那泫然欲泣的樣子,心道你還委屈上了?
“好吧,那祝你以後能天天開心。”
她十分誠懇地一字一頓說道,隨即單方麵以離開結束了這場對話。
隱隱約約中,安傑森似乎在身後高喊“what’s your name?”
Play boy.
在心裡給他打下這個刻板印象後,餘清言便懶得回應了。
所以當下,女生的肚子餓得發慌,可偏偏眼前的食物又難以下咽。
........
“勞駕。”
她隻能沒好氣地出聲,有些陰陽怪氣地用勺子舀起又倒下糊糊狀的物體。
“我想我們家應該還不至於連水和蛋白棒都買不起吧。”
媽媽聳了聳肩:
“那還是有,隻是看過沒過期。”
餘清言:.....我不生氣。
........
餘清言的街區到學校有專門的校車接送服務,是一個很標準的美式社區。
柏油路、綠草坪、白色的房子、大大的路標。
每天七點三十分,孩子們都抓上手機、準時站在了第二個路口,等待校車的接送。
餘清言不是個記事的人,她一向講究當日是當日畢。
前一晚朋友的消息還密密麻麻彈在主頁,顯得格外緊促。
沈韻蔓:怎麼樣?這種有好點嗎?
餘清言想了想,動手打字道:
還不錯,將就吧。
美國秋天就已經有點冷了。
打完這幾行字,她忍不住搓了搓被凍僵的手指。
.........
“早上好little lady.”
不同於以往,校車上有充足的暖氣。餘清言上車時,成團的暖意將人包圍。
“早上好。”
她也衝著司機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
基於居住的街區算是行程末端的位置,餘清言上車時,位置已所剩不多。
不同膚色的人種在軟椅上打鬨著,啃著三明治抑或是互扔書包。
餘清言看了看,本想坐在一個爆炸頭的黑人女孩旁邊,不料對上對方的眼神,
餘清言:.....
對不起,我走。
她隻得繼續緩步向裡走,路過一排又一排嬉笑著的人群。
“嘿簡,你和你男朋友的約會怎麼樣?”
“哇哦,這個遊戲實在太好玩了。”
各式各樣豐富多彩的話題不斷湧入耳朵,隻是都與她無關。
幾番搜尋,這才有了個空缺的位置。
“morning,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這排座位靠窗的那邊坐著一個戴棒球帽金色頭發的白人女孩,撐著下巴看著窗外。
聽到餘清言的問話,她緩緩扭過頭。
“sure.”
本來放紅色書包的地方隨即被挪開,餘清言這才有了“安身之處”。
車行幾十分鐘,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
美國的學校有個特點,那就是走班製。老師有固定的教室,而學生實行換教室——意味著每個人都可以選自己需要的課,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課程表。
“藝術,要上。文學,要上。曆史,要上。數學,要上。”
當初餘清言選班時,不同科目一陣哐哐亂選。
“你還是少選點吧。”
一旁的媽媽沒好氣地倒著牛奶,語重心長地勸道;
“選你ap需要的。”
......
因此在最後權衡再三後,餘清言還是選了幾個好申大學和sat必備的。
而今天,正好就是上數學課的日子。
.....
前一周的各種課程下,餘清言發現自己很難聽懂老師在講啥。
她必須底下開著語音識彆翻譯器,然後再動筆。
但數學就像天生契合她一樣——不需要多想或者完全聽懂老師在講啥,便可即刻動筆。
尤其是代數板塊,此刻對她來說是真的不算難。
餘清言的數學老師是個紅棕色頭發的中年女性,為人溫柔寬和,渾身散發著知性的光芒。
“我聽說你們中國的數學學習很有難度。”
在餘清言麵前,她笑盈盈地拉近著距離。
“啊....對。”
餘清言被那溫柔的表情弄得卡了一下殼,瘋狂組織語言:
“我們....比較注重難度。”
“那我希望我能讓你領略數學的樂趣。”
老師從善如流。
餘清言:好感動。
.....
她當下下了校車,便匆匆趕向104的教室。可不能讓喜歡的老師察覺自己遲到——她這樣想著。
104在白色建築物一層走廊的儘頭,趕到後,幸好還沒有上課。
餘清言看了看,選擇了一個比較靠前的空位。
因為是上午第一節,外加上是數學,所以來這個時間段的人並不算多。
落座後,她拿出了定裝筆記本和簽字筆,小心翼翼地擺在跟前。本以為自己四周不會有人,不料卻還是來了個學生。
.....
對方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顯得身姿俊逸,膚白若雪。
餘清言轉過頭,對上那雙天藍色的眼珠,心裡一驚,頓時一萬句美國國罵飄過。
——隻見安傑森不知何時到來,頭發自然得像找頂級造型師做過一樣。見到餘清言,他也笑了笑,形貌迤邐地不像真人。
他說:
“呀啊,好久不見。”
......
老師在上麵講著代數的入門理論,餘清言在下麵幾乎要把筆記本戳出一個洞。
一旁的安傑森聽得似乎倒很認真,長長的睫毛垂下,宛如輕盈的蝶翼。
.....
不是餘清言懷疑,是她真心覺得安德森這種人應該是不會選數學的。
對方就像美式高中電影裡那種叱吒風雲的萬人迷——應該是整日泡在橄欖球隊裡才對。
......
【怎麼了?】
察覺到了女生的走神,安傑森遞過來了一張小紙條。
餘清言垂眼看了看,想了想,寫道:
【你為什麼來上這節數學?】
.......
粗粗的簽字筆微微有點漏墨,刷刷地聲音下,安傑森很快寫完,又傳了回來:
【因為這節課有你啊。】
餘清言看到被猛地一嗆,頓時咳得驚天動地。
........
“餘你還好嗎?”
台上的老師注意到動靜,有些關切似的停下了講課的進程,耐心地詢問道。
“我沒事。”
餘清言擺了擺手示意,隨即龍飛鳳舞地寫下:
【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
.....
她這話說得不客氣,但安傑森看了隻是輕輕一笑,不慌不忙地補全前麵的話:
【因為這節課有你啊,我想搶走亞洲人的第一。】
.....
餘清言接過一看,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好大的口氣,你還是先學懂再說吧。
她原封不動地把話寫上去,但安傑森卻沒有再回複了。
側過頭,對方金燦燦的頭發再黃色的燈光下,像是發光的冠冕。
“所以我們下次的quiz就在周五,請大家認真準備。”
言語間,數學老師的聲音響起,餘清言瞬間回過神。
quiz就是班級裡會打分的一個小考試,也許安傑森想爭奪的就是這個。
笑話。餘清言想,自己十幾年來接受的中式教育還怕的了你?
她定裝上筆記,蓋上簽字筆。
能不死你。
又一個答案新鮮出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