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稚拍了拍舒窈的背,唇角噙著嫋嫋的笑,解釋道:“是太子殿下,他擔心姑娘您的安全,所以假借陛下的名義讓臣每日護送你。對了,太子殿下讓臣轉告姑娘,他遠赴江南勘探這七曜,每日都會給姑娘送一幅畫作,若是姑娘安好,便回太子殿下一幅畫作,讓他安心。”
舒窈麵靨染緋,心尖細縫被暖流填滿,原來謝知聿默默為她做了這麼多的事,原來他無時不刻不在背後保護她……
舒窈睜大眼睛望著青稚,微微一笑,嗓音甜膩可人:“謝謝青稚將軍,我知道啦,我會按時每日給殿下用信鴿傳一幅畫作。”
話畢,舒窈伸出纖穠合度的玉指,緩緩卷開白色宣紙,霎時,一幅筆墨橫姿的山水畫便躍然紙上,畫中有一顆高大挺拔的蒼鬆,蒼鬆下種著成片嬌羞靈動的粉玫瑰,玫瑰花嬌豔欲滴,花瓣層層疊疊,宛如少女的紅唇,鮮紅如焰。
青稚雙手使力牽緊禦轡(馬繩),提醒舒窈:
“拿好畫,姑娘坐穩了,臣護送舒姑娘回宮!”
汗血寶馬在太醫院正門口停下,舒窈拎著裙裾,盈盈下馬。
舒窈輕抬玉足,正要跨進太醫院正門時,菊青急急忙忙從後殿衝了出來,涕淚漣漣,聲音哽咽:
“小姐,大事不好了,舒大人在為皇後娘娘把脈時,皇後娘娘突然暈倒,目前一直昏迷,陛下已命王公公把舒大人關進了慎刑司。”
舒窈兩股戰戰,掌心浮起冷汗,腳步一個趔趄,竟重重往石階上跌了去,她唇瓣哆嗦著,眸中茫然無措:
“怎麼會這樣?弄不好的話,爹爹得殺頭……”
舒窈精巧單薄的肩頭輕顫著,美眸中滑下清淚,無助地搖頭。
不行!她得救爹爹,慎刑司常年苦寒,獄卒又殘暴至極,爹爹已年逾花甲,怎麼可能熬的住……
菊青顫巍巍從袖口掏出什麼,遞給舒窈抽泣小聲道:
“小姐,我還從您的寢殿收出一封信,這封信未寫署名。”
舒窈飛快奪過信封,掏出內裡的八行箋(信紙),映入眼簾便是幾個紅字:
“今夜子時,慎刑司見,事關皇後昏迷事因,舒姑娘務必準時抵達!”
舒窈耳畔浮起謝知聿的叮囑,她記得他和她說無論如何莫要背著他見任何人,可是事關父親性命,她不得不赴約……
子時
院中,風吹樹葉簌簌搖晃,風鈴泠泠作響,星鬥滿天,蒼穹黯黑如天幕。
舒窈撩開帷幕,穿起鞋履,輕輕下榻。
她順手扯了條襦裙,飛快穿上,輕手輕腳打開寢殿的門,去後院提了個燈籠,徑直前往慎刑司。
宮燈熄滅,悠悠月光灑落宮道,夜晚深宮平添了幾縷鬼魅陰森之氣。
少女一人踽踽獨行,時間流逝,她腳步愈來愈快,純白裙裾翩躚,白紗在空中蕩漾開來。
京郊行宮
燭火如琥珀般跳動,謝知聿肩頭披著錦袍,伏在桌案前處理奏章,他時不時停下手頭的事望著門外,小順子站在他身旁為他磨墨。
男人濃眉虯結,眸色幽深,沉沉看著小順子,嗓音不怒自威:
“截至此刻,依舊未收到孤的飛鴿傳書嗎?”
小順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唇瓣哆嗦著:
“回稟殿下,奴才……奴才確實未收到飛鴿傳書,倒是收到一封急奏。”
謝知聿麵容緊繃,眼風冷冷一掃,讓人莫名心生膽寒:
“起來,把急奏給孤!”
小順子從袖口掏出急奏,呈上,小心翼翼扯了扯嘴角:
“殿下,皇後娘娘不知為何突然昏迷,舒大人此刻在慎行司,舒姑娘可能遇到危險了。”
謝知聿迅速翻開急奏,眉心突突直跳,頸上青筋微動,嗓音冷寒如冰刃:
“迅速備馬,孤要原路折返!”
小順子扯著嗓子道:“殿下,馬匹就在殿外,您的行囊奴才已為您備好,您可以即刻啟程。”
謝知聿騰地起身,從劍鞘上取了一把長劍,拂袖大步離去。
慎行司
幾個獄卒在正門口來回踱步,他們穿著藍色宮服,身配長劍,麵相陰戾殘暴。
轉角處火光忽明忽暗,兩位獄卒抬眼沿著黑暗望去,姑娘瘦弱身影若隱若現。
他們邁步迎了上去,伸出長劍攔在舒窈麵前,嗓音粗劣:
“來者何人?”
舒窈心口一顫,顫巍巍伸手從衣襟中掏出八行箋,遞到獄卒麵前,輕聲喃喃:
“舒崇光之女舒窈,前往慎刑司赴來信人之約。”
一聽她這樣說,獄卒才收起劍,拉開朱紅色木門,放她進入。
木門打開,舒窈躡手躡腳往裡走,兩旁鐵門緊閉,鐵門潮濕沾著紅鏽,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水氣,上頭燭火散發著幽幽的光,風一拂過,燭光來回跳動,眺望窗外,空氣中幽藍的磷火胡亂飛舞,仿佛冤魂不甘的嘶吼。
舒窈挺拔的脊背瞬間佝僂,步伐被背後喑啞粗澀的嗓音定住:
“來者何人?”
舒窈回首,不遠處站著一位身著宦官服的年輕宦官,舒窈眉心漸漸攏起,水眸中溢滿害怕,趔趄地向前,掏出八行箋遞給他。
那人抬眸,眸光森寒刺骨,聳聳肩,斜睨舒窈一眼,嗓音陰柔鬼魅:
“隨我來吧!”
“咯吱”一聲,宦官推開潮濕陳舊的木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一個窄小的會客間。
會客間中心擺著一張木桌,木桌上放著佳肴和美酒,靠牆邊的那個座位上,一位身著紅色宦官服的男人正襟危坐。
年輕宦官走上前,雙袖拂地,言語諂媚:
“大人,這是舒姑娘。”
舒窈望著紅衣宦官,倒抽了一口氣,這不正是皇帝謝威身旁的大宦官王公公嘛,難道他還負責審訊爹爹,聽說王公公手段殘忍陰戾,他手底下冤案無數,這可如何是好?
年輕宦官眸光冷淡瞥舒窈一眼,嗓音陰冷如地獄中吹出的鬼風:
“站著不動做什麼,過來,坐到王公公身邊!”
舒窈渾身一哆嗦,脊背莫名一寒,她麵靨慘白,如糊了一層漿糊,顫巍巍提腿,一步一頓行至木桌邊。
她抬起黏膩的葇荑,扶著木桌,望著麵前暴戾恣睢的人,頓住腳步。
王公公撩起眼皮,眼風往舒窈身上一甩,冷笑道:
“舒姑娘,坐咱家身邊來,舒大人就在隔壁屋子裡,陪咱家喝幾杯,喝完後我帶姑娘去看舒大人。”
舒窈後背爬上一股惡寒,想張嘴說話,喉間卻被什麼生生堵住,嫩白的葇荑死死攥緊衣擺,把平滑的衣擺揉的雜亂不堪。
年輕宦官見舒窈紋絲不動,大步向前,伸出長腿,一腳踹在舒窈的膕窩,疼痛如煙花炸開般蔓延開來,舒窈一時劇痛難忍,竟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此時已是晚春,舒窈穿得極薄,隻有一件純白的襦裙,她跪的速度極快,隨著突然下跪,胸前飽滿軟酥豐盈,在空氣中漾成一道旖旎的弧度。
惹得王公公渾身一緊,身前女子禍水絕色,清透的月光從石窗中透進,灑在女子瓷白瑩潤的麵靨上,翠眉黑目,唇紅齒白,愈發顯得她清透妖媚,宛如沾著晨露的瑰麗粉玫瑰,等著她的主人采擷。
王公公眸色漸深,視線往舒窈身上掃過,這丫頭果真生得極好,瓊鼻紅唇,眸若秋水,身子柔軟若水又玲瓏有致,果真能榮獲“大乾第一美人”的美譽。隻可惜出身低微,五品芝麻小官的女兒,還是庶出,當太子通房被太子玩弄還不如從了他……
王公公喟歎一聲,他於十歲便入宮,如今已愈三十載,這輩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玩弄權術,攻於心計又是為了什麼?
若能得此絕色佳人當作對食,家有美人豔冶柔媚,那他這輩子也便沒白活……
王公公倏然起身,兩大步走到舒窈身前,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掌,捏起少女窄小的下頜,輕輕一抬,唇角銜起冷笑:
“舒姑娘,陪咱家喝幾杯,良辰美景,莫辜負!”
舒窈鴉睫輕顫,濃密長睫沾染水光,晶瑩剔透猶如碎鑽,水眸中一片倉皇:
“求王公公高抬貴手,放過臣女爹爹!”
王公公指骨使力,舒窈疼的眼淚絲絲,喉間溢出痛苦的呻吟:
“舒姑娘,我當然可以放過你父親,隻不過決定權在於你。”
舒窈悚然搖頭,嗓音發顫:“謝知聿,你在哪裡?”
王公公神色冷凝,眉眼冷漠,潑舒窈冷水:
“舒姑娘,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此刻正流連於美人春帳中呢,又怎會記得和你的露水情緣呢?”
舒窈死死咬著唇,胸脯劇烈起伏,揚起一張雪白倔強的小臉,朝他淬了口:
“你以為你綁了我爹爹就能得逞嗎?做夢!”
王公公瞅她冥頑不靈,朝年輕宦官使了個眼色,吐出幾個字:
“去把舒崇光帶上來。”
“是,大人!”
年輕宦官打開木門,大步流星朝長廊走去,木門大開著,簌簌冷風不停往屋裡灌,拍的木門發出規律的響聲,猶如閻王的召喚,月光清冷漏在冰涼的地板上,映出白霜花一般的冷光,恐懼在舒窈內心嘶吼。
半晌,有鐵鏈摩擦地板的聲音從遠處悠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