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紀莘來找過邱常發打聽動向,提及了紀茹已在準備出城。
陳氿聽了邱常發的轉述,心中莫名不安,雖說不出是對何不安,但還是決定出城看看。
騎馬出城後不久,在看到歪倒在小路上的馬車的那一刻,不祥的預感似乎成了真,陳氿呼吸驀地窒住,心也仿佛被狠狠揪緊。
車廂外有一攤血跡,陳氿掀開車帷,車廂內沒有血跡,也沒有人。
不敢細想是誰受了傷,陳氿循著地麵上斷斷續續的血跡,沿著她們的逃跑路線去尋人。
看到紀莘時,紀莘僵直地站在林間,一支箭正在朝著她射去。
腦中空白一片,沒有任何思索,陳氿拔出後腰處的短刀,朝那支箭飛了過去。
他清楚自己的準頭,可縱然知道他能截住那支箭,還是在這一刻驚悸得無以複加。
也是在這一刻,他之前麵對紀莘時不知所起的心悸、莫名的心疼、幼稚得不像他的慪氣,這些所有的不對勁都有了無比清晰的答案。
他心悅紀莘。
短刀劈向箭矢,改變了箭的飛行方向,將箭劈成了兩段。
匪徒四人見到來了幫手,迅速地撤了。
陳氿跳下馬,奔向紀莘,“紀莘,你有沒有受傷?”
紀莘被嚇得不輕,茫然地在原地轉了一圈,眼睛這才找回焦距,看清陳氿所在的方向。
“你,你這麼厲害的?他們好像有好幾個人,你一來,他們都跑了。”
紀莘說話的樣子呆呆的,陳氿上下打量紀莘,確認她沒有流血受傷,笑了出來。
紀莘又呆呆地問:“剛才有一支箭,然後又沒了,有什麼東西飛過去,攔住了它。你乾的?”
陳氿走開幾步,拔起釘在地上的短刀,走回紀莘麵前,把短刀在手上掂了掂,“是這個。”
“哦。”
陳氿把短刀插回腰後,他後腰處一左一右交叉地彆著兩把短刀,打扮和平日無甚區彆,隻多了兩把短刀,但就是有了幾分江湖俠客的味道。
紀莘盯著陳氿的短刀刀柄,突然間徹底回了魂,叫道:“我妹妹!阿茹和阿凝掉進獵洞裡了,你快去救她們!”
紀莘帶著陳氿走回獵洞的位置,陳氿跳下獵洞,借助著洞壁的石頭凸起,背著人攀了上來,如是兩次,紀茹和阿凝都得救了。
夾住紀茹的捕獸夾已經被拆,阿凝在獵洞裡簡單替紀茹包紮過傷口,紀莘看不見紀茹的傷,隻看得到包紮的衣物上洇出的血跡。
“阿茹,疼嗎?”
紀茹和阿凝被依次抱上馬,紀茹失血過多,麵色蒼白,微微搖了搖頭,問馬下的紀莘:“你沒遇到危險吧?”
紀莘剛想說沒有,陳氿快她一步:“她方才遇到了那幾個匪徒,險些沒命。”
紀茹大驚失色:“什麼?怎麼會這樣!”隨後聲音低了下去,“不應該是這樣的,你不該來的。”
“沒事,這不是沒事嗎。”紀莘安撫紀茹道。
陳氿覺得有些古怪,但此刻不宜深究,於是牽住韁繩,道:“你們的傷口都要抓緊處理,我送你們去莊子。”
陳氿之前在莊子露過麵,不便再進去,是以到了莊子門口之後,紀茹和阿凝下了馬,和紀莘三人做出逃跑到莊子的模樣,被莊子內的人接了進去。
陳氿看著她們三人安全進入莊子,正要離開時,紀莘又小跑了出來。
“有事?”
紀莘搖搖頭,“沒事,隻是想說聲謝謝。你今日救了我們,謝謝你。”
陳氿關心紀莘,嘴卻是欠的,“你之前都完全不理我了,現在又謝謝我?”
“一碼歸一碼。救命之恩理當湧泉相報,之前的事就算了,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
陳氿哪裡需要她報答,他現在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可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
“不用你報答,你以後能多給我些好臉色,我就謝天謝地了。”
紀莘“噗嗤”一笑,“我儘量。”
陳氿也笑,他又認真地看了幾眼紀莘,然後道:“你回去吧,她們兩個都受了傷,少不得要你照顧,你也彆累到自己。”
“好。”紀莘說完,擺擺手向陳氿道彆。
紀茹帶著袁適的印信去了莊子,可是受了傷,莊子管事不敢獨自擔下這事,所以連夜派人通知了袁適。
袁適得到消息時,華都城門已關,他在城門前等了一夜,第二日城門一開便立刻出了城,趕到了莊子上。
“郎君。”紀茹腿上已上過藥,坐在床榻上,見到袁適,又是淚眼盈盈。
袁適心疼地為紀茹拭淚,“怎麼又哭了,全都是我的不好。茹兒,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匪徒,阿凝也受了傷,還好還有一名沒受傷的婢女,扶著我們倆逃到了莊子。”
“匪徒?”袁適起疑,這條路他走過數次,從未遇到匪徒,為何偏偏茹兒遇到了?
紀茹見袁適皺眉思索,問道:“郎君在想什麼?”
袁適騰地站起,憤怒地道:“是公主!一定是她乾的!我向她坦誠了你的身份,她一定是覺得麵上無光,所以這麼做!”
紀茹無法起身,拽了拽袁適衣袖,仰頭對他道:“郎君,那幾名匪徒已經跑了,無憑無據的,郎君不要多想了。更何況,郎君不必為了我與公主交惡,不值得的。”
袁適坐回床沿,“胡說,你怎麼會不值得?”
莊子中的婢女前來敲門,稟告道:“阿郎,殿下派人來了,說是來接娘子去公主府。”
袁適剛剛壓下的怒火又燃了起來,“她假惺惺地要做甚!她除掉你不成,難道還要再下一次手嗎!”
紀茹揮揮手示意婢女退下,而後柔柔地勸慰道:“郎君,是我們的計劃奏效了,這是好事呀!”
“茹兒,”袁適遲疑了,“這樣真的好嗎。我實在是擔心,她殺你一次不成,難保會不會再次動手。她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雖說現在是讓你進府,可你進了公主府之後,受她折磨羞辱怎麼辦?”
紀茹抱住袁適,道:“郎君,隻要我有了名分,公主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地就殺了我的。隻要我活著,能日夜陪著郎君,無論公主會對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袁適聽得更加心痛,抱緊紀茹,下定決心,“茹兒,好茹兒,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紀茹的手落在袁適背後,默默攥緊。
計劃又成功了一步,後麵的每一步她也一定會成功,她一定可以找出陷害阿姊的人。
清商奉命接紀茹進公主府,剛剛安頓好人,便來向永慶公主複命。
永慶公主正焦躁不安地揮著羅扇,見清商進來,放下羅扇,問道:“怎麼用了那麼久?”
清商臉上還有一道一寸長的血痂,因永慶公主嫌醜,故而在血痂周圍畫了斜紅遮掩著。
“回殿下,駙馬是真的有意將人送走,人昨日已經出了城,幸好昨晚在莊子上留宿,今日這才找到了人。據說,她昨日遇上了匪徒,我看了,她和她的婢女都受了傷。”
“匪徒?如今可是太平盛世,哪來的匪徒?”永慶公主疑道。
“殿下說的是,依我看,匪徒是袁家人找的。”清商回道。
“袁家人?他們為何這麼做?”
“駙馬與殿下不睦,惹得滿城都是流言蜚語。我覺得,很有可能是袁家人識趣,想主動除掉這個女子,向殿下示好。”
永慶公主得意地笑了一聲,“你說得有道理。若不是有我,他們袁家早就有多遠死多遠了!人還活著呢吧?我廢了這麼大力氣,若是接回來個死人,那可真是晦氣透了!”
“隻是受了傷,看著很是憔悴,但無性命之憂。”
“那就好,她最好能緊緊纏住袁適,彆再讓這個無趣的人整日在我麵前晃!”終於解決了心頭大患,永慶公主此刻很是洋洋得意。
親眼見到紀茹被公主府的人接走,紀莘也回了華都城。紀茹做了她的部分,紀莘也該謀劃好後麵的事。
紀莘到丁家時,陳氿正在院子裡教丁小苗刀法,隻不過陳氿手中拿的是他的短刀,丁小苗拿著比劃的是木刀。
丁小苗口中“嘿,哈”有聲,十分專注,陳氿卻聽到了門外來人,見到紀莘後,拍了拍丁小苗的頭,對他道:“先練到這兒,你去玩會兒吧。”
丁小苗正練得起勁,不願停下,可他崇拜陳氿,自然得聽話,於是撅著嘴撿起地上散落的長短不一的木刀,進了主屋。
陳氿收了短刀,問紀莘:“有事?”
陳氿成了紀莘的救命恩人,紀莘不好再針鋒相對地與他相處,可她又已習慣了那般,實在不知該如何客氣,尤其眼下她還有事相求。
紀莘不說話,陳氿也不急著問,隻道:“小禾今日做了薑飲,你也進屋嘗嘗。”
無人的西麵房間內,兩人相對而坐,紀莘捧著陶碗,小口小口地喝著薑飲,但依舊沉默。
紀莘來找他,不可能沒有事,什麼事能讓紀莘如此難以開口?
陳氿隱隱有了預感,心下一沉。
“陳氿,”紀莘反複斟酌說辭後,終於開了口,“我想加入奇真軼報。”
紀莘說的事和陳氿預料的不一樣,但他猜得出紀莘的目的,正因如此,他才無法不擔憂。
“我不能答應你。”陳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