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氿談得太不愉快,紀莘一氣之下吃得太多,回袁宅東跨院時,險些鑽不進狗洞。
紀茹和阿凝在院子裡的牡丹花圃內,一人在修剪,一人在澆水。
“你回來了!”紀茹看見紀莘,喚道。
紀莘朝兩人笑了笑,覺得花圃裡的牡丹很是眼熟,似乎正是她幫袁適婢女搬的那些。
“這些牡丹是袁適種的?”紀莘問。
阿凝道:“是啊,娘子喜愛花草,尤喜牡丹,郎君特意為娘子種的,還說隻要娘子喜歡,儘可挑開得最好的簪發,不過娘子舍不得,一朵都不肯摘。”
阿凝笑得促狹,紀茹神色卻淡淡的,問紀莘道:“可還順利?”
“陳氿已經同我說了具體計劃,我亦覺得可行,回房間我細細和你講一遍。”
回房間要多喝幾杯茶水,炙羊肉吃多了,太膩。紀莘想道。
“好啊。”紀茹挽住紀莘,“現在就回去說。”
“阿莘奔波辛苦,不如先用夕食,用過飯再談事也不遲。”阿凝道,“食材我已準備好了,很快便可做好夕食。”
“彆,彆,不用。”紀莘此刻一聽吃的就覺得堵得慌,“今日夕食我就不吃了,我著實吃不下。”
“你怎麼了?”紀茹關切又好奇地看著紀莘。
紀莘尷尬地笑笑,她和陳氿置氣,給自己撐得半死,太丟人了,她可說不出口。
“那我先去看看娘子的湯藥吧,也該到煎好的時辰了。”阿凝道。
紀茹朝阿凝點點頭,又對紀莘道:“我們回房間,你仔細同我說說。”
紀莘跟著紀茹回房,連灌三杯茶水後,事無巨細地將計劃重複了一遍。
“這位陳東家是有些聰明,他不算認識永慶公主和袁適,卻將他們兩人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離十。”紀茹聽後如是道。
“阿茹,你有把握說服袁適嗎?”
“我有把握。”
“可自從永慶公主來過之後,袁適沒有回過宅子,等他回來不知要等到何時。”
“阿姊,不必擔心,我有法子讓他來見我。隻要他來,我自能說服他。”
紀茹語氣篤定,紀莘也再不擔心這一點,可她還有其他顧慮。
自從她與紀茹相認,有些話她早就想說,再三遲疑之後,紀莘開了口。
“阿茹,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袁適,去過平靜安穩的日子?從前我對不起你,連累了你,你逃過一劫,該好好過你自己的人生。你再向前一步,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下結束一切,尚且來得及。”
“阿姊,你不希望我查出真相,為你和馮阿娘報仇?”紀茹滿眼難以置信。
“前世的禍事是我闖下的,無論是查真相,還是找害我之人,都該由我來做。阿茹,你值得擁有更安穩、更快樂的人生,不該為這件事搭上你的一輩子。”
“阿姊,你彆說了!”紀茹陡然抬高音調,站起身尖叫道,“我不可能放棄!”
紀莘沒想到紀茹如此抵觸,反應竟這麼強烈,跟著站起身安撫紀茹,“好了,好了,我先不說就是了。”
紀茹渾身顫抖,緊緊抓住紀莘手臂哀求:“阿姊,求求你,不要阻止我好不好。阿姊,在我被放出來,回到榮慶公主府的那段日子裡,我時時刻刻都在痛恨自己背叛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憑什麼還活著,可我不敢自我了斷,因為我怕黃泉路上見到你,見到馮阿娘,我沒臉麵見你們!阿姊,我不需要什麼快樂人生,報仇就是我的全部,隻有這個念頭能支撐我,能讓我還有臉麵見你。所以,阿姊,求求你。”
紀莘心如刀絞,再說不出話,隻能抱緊紀茹安慰。紀茹牢牢回抱住紀莘,埋首在紀莘肩頭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哭泣聲漸弱,紀茹聲音悶悶的,“阿姊,我知道,你心裡一定不認同我做的事。我也知道,我對不起袁適,可我保證不會害他,進入永慶公主府後,後麵的事我絕不拖累他。”
紀莘扶著紀茹坐下,握住紀茹的手道:“阿茹,我以後不會再提阻止你的話,但你答應我,彆讓仇恨吞沒了你,好嗎?還有,你要做什麼,都告訴我,我能幫上你。”
紀茹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點了點頭,“好,我答應阿姊。”說完又破涕為笑,“我們姊妹聯手,一定能把害你的人都揪出來!”
“好。”紀莘笑著為紀茹拭淚,心卻酸得發脹。
時至小暑,陽光熾熱明媚,空氣溫熱,這樣的時節裡,紀茹卻生了風寒。
袁宅中隻有管事清楚紀茹和袁適的關係,在紀茹高燒不退的第二日,他悄悄給袁適送去了消息,當日袁適便趕回了袁宅。
東跨院正房外,阿凝退出房間,驀一回頭,發覺紀莘在盯著她。
“阿茹為何會突然得了風寒,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做了什麼?”
雖然紀茹篤定能讓袁適回來,但紀莘對紀茹如何打算的不知情,直到紀茹感染風寒。
這兩日紀茹病得食不下咽,昏昏沉沉,卻故意不喝藥,紀莘這才明白,這就是紀茹的辦法。
紀莘不能說紀茹做得不對,但也不願看到紀茹如此不愛惜自身。
阿凝示意紀莘小聲些,拉著紀莘回到耳房,開始解釋:“前幾日夜裡娘子故意吹冷風、洗冷水澡,然後便染了風寒。至於為什麼,你也知道的。娘子知道你不會同意,所以刻意避著你做的。”
“她怎麼能這樣!”
“好啦。”阿凝勸道,“好在目的達到了,你就彆計較了。現在阿郎在房裡陪著娘子,我們靜等好消息就是了。”
紀莘無法,隻能穩定下心神,等著紀茹勸說袁適的結果。
正房內,紀茹麵色酡紅,柔若無骨,愈發得我見猶憐。袁適一進入房間,見到這樣的紀茹,頓時心痛難當,奔過去將人攬住。
“郎君……茹兒以為再也見不到郎君了……”紀茹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袁適衣襟,埋首在袁適胸前,流下兩行清淚。
“彆胡說。”見紀茹雙唇泛白乾裂,袁適柔聲哄道,“我給你倒杯水,你先把水喝了,等藥煎好再乖乖喝藥。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
“不,不要。”紀茹攥著袁適衣襟不肯放手,“郎君不要走,彆離開茹兒。”
袁適失笑道:“我隻是去給你倒水,這都不行?”
紀茹委委屈屈地撒嬌道:“郎君不聲不響地離開了許多日,茹兒實在是怕,怕一放手就見不到郎君了。”
“上次公主大鬨一通,雖然遮掩過去了,但難保她是不是還有疑心。我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公主府,隻有消除她的猜疑,才能保護好你。”
“郎君為了茹兒忍辱負重,茹兒知道的。”
袁適見紀茹不再委屈難過,笑著撫了撫紀茹額頭,道:“好茹兒,我心中隻你一人。”
紀茹笑開,抱緊袁適,兩人無言地溫存了片刻後,紀茹抬起頭,問袁適:“郎君,若有能讓我們長久相伴的法子,你願意試試嗎?”
袁適先是沉默,待確認紀茹不是在說笑後,才問道:“什麼法子?”
紀茹坐直身體,扭扭捏捏地揪著錦被一角,“郎君,有件事情我瞞了你,你彆怪我好不好?”
“茹兒心地純善,又一心為我考慮,我怎麼會怪你?”
紀茹聞言一笑,這才和盤托出:“郎君,你還記得那日為我們解圍的仆役嗎,我後來才知道,他竟然是小報的人!他主動找上我,說他清楚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和郎君是真心相愛。他給我講了個法子,可以讓公主接納我,讓我進公主府做你的妾室。”
袁適蹙起眉頭,“茹兒,你是不是被他騙了?”
紀茹一派單純懵懂的模樣,“沒有啊,我覺得他的辦法可行。”
袁適愈發肯定紀茹是被騙了,問道:“那他有沒有向你索要好處?”
“有啊,他幫我是圖財,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他可信。小報之人不都是這樣,有錢就能辦事。我可以給他錢,隻要他能讓我一直陪伴郎君。”
這話確實有道理,袁適略微放了心,“他的辦法是什麼?”
紀茹複述了一遍陳氿的法子,然後挽住袁適,頭靠在袁適肩頭撒嬌:“郎君,這個辦法聽起來萬無一失,我們答應他,好不好?”
“可是……”
紀茹雙瞳之中又是水光盈盈,“郎君不願茹兒陪伴在郎君身側嗎?茹兒知道了,茹兒不會給郎君添麻煩。”說完紀茹背過身躺下,錦被拉過頭頂,埋在被窩中輕聲啜泣。
“茹兒,我不是……”袁適把紀茹從被子裡撈出來,抱在懷中哄著,“我怎會不希望你陪伴,在公主府的每一日我都痛苦難言,盼著能見到你,同你說說話。可這辦法太冒險,稍有差池便有可能令你身陷險境,我怎麼舍得?”
“郎君,茹兒不怕。若是冒一次險,可以換得長久相伴,我願意試。郎君,答應我好不好?”
袁適受不住紀茹的連連哀求,終是下定了決心,“好,茹兒,我答應你,配合這個法子。那人向你要了多少錢?我讓管事給你。”
紀茹破涕為笑,柔情萬千地道:“郎君真好。”